“賤人,你也算知道輕重,不敢誑語欺騙大老爺。”旁邊的段十三張口喝罵。
段家六年前的醜事他這個忠僕自然是知道的,也深以爲恥。現在這賤人帶着個孩子回來,說是段家的骨血,分明就是想繼承這份家業。
如果老爺被她瞞住,又接回府去,那纔是一場笑話。傳出去,提學老爺以後還怎麼見人?
段十三對段提學說:“老爺,你和公子都是六指,這娃娃右手和常人一般,怎麼可能是我段家的?這刁婦心懷不軌,千萬不要被她給騙過了。”
他越說越激奮,屋中全是迴音。
義哥兒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大人們說事,他自在一邊啃糖葫蘆玩兒。此刻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吼叫被嚇住了,手中的糖葫蘆掉地上,然後小聲哭起來。
突然,段提學道:“像,真像。十三,你看這孩兒哭起來的時候鼻子皺成一團,和老爺我小的時候一模一樣。”大約是覺察到自己失言,他哼了一聲,道:“認下來吧!”
聞言,周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立即就明白段提學的心思。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古人看來,沒有兒孫乃是世界上最大的慘事。你沒有後代,將來百年之後,就沒有香火供奉,那可是要變成孤魂野鬼的。
別說這孩子和段家有淵源,就算沒有,老段也打算認下來,好歹對祖宗有個交代。
他現在正處於極度的悲痛之中,潛意識中已經相信義哥就是他段家的血脈。
段十三大叫:“老爺,師孃子可是進過青樓的,這孩子來歷不明,如何能認?大老爺,不妨滴認親。若真,自然是要認祖歸宗的。若假……”
他一臉猙獰地指着師孃子罵道:“饒不了你這個賤人。”
師孃子被他徹底嚇住了,忙求饒道:“我們不認親了,我們不認親了,饒命啊,義哥兒,我們走,我們走!”
頭在地上磕得蓬蓬響。
“想走,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段十三一把抓住義哥兒的手,手一翻就從袖子裡抽出一把黃鱔尾小插子,在他手心割了一刀。
鮮血汩汩流下,落到桌上的茶碗裡。
義哥兒痛得不住哭,卻不敢發出聲來。
周楠心中劇震,這段十三竟然帶着刀子,顯然是早已經準備好要滴血認親。這下可糟糕,本大人這是要完。
滴血認親的原理說穿了,其實就是簡單的血型配對。人血一般來說分爲A、B、AB和O四種血型。如果雙方是直系親屬,血型相同,血液混在一起,自然會融在一起。反之則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部分,互不相交融。
這算是樸素的遺傳學思想,也就是,孩子是父母的骨血,兩輩人身體中的某種物質必然相同,可以進行對比。
當然,這種對比只是基於血型區分,並不準確。畢竟,人血分爲四種。也就是說,就算一個人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也有四分之一的可能和你同屬於一樣的血型。
問題是,四分之一的成功率太低了。
如果等下義哥兒的血型和老段不一樣,本大人就徹底的完蛋了。
段提學接過段十三遞過去的刀,也在掌心劃了一下。
周楠屏住呼吸探頭看去,這一看,頓時驚喜莫名。卻見,兩人的血順利的混合在一起,竟分不出彼此。
當即就大叫起來:“恭喜段提學,恭喜段提學!”
段十三也哭起來:“老爺,天見可憐,咱們段家有後了!”
他這一哭,義哥兒也湊熱鬧,終於“哇”一聲發出聲來。
段提學一把抱住義哥:“是真的,兒啊,是我的兒。我已經老了,已經不能生育。想不到蒼天又送一個兒子給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十三,你看這小鼻子皺起來的模樣,和老爺我一模一樣。真是愛煞老夫了,乖乖,我的乖乖!”
突然,他張開口,在一哥兒的鼻子上親了一下。
這個時候的他如同醉酒一般,先前還蒼白的臉上滿是潮紅。
當着大家的面說義哥是自己的兒子,這就尷尬了。段十三忙道:“祖宗保佑,恭喜大老爺喜得一孫。”
段提學這才清醒過來,他冷冷地看了師孃子一眼:“你這賤人縱有千番錯,可能夠爲我段家延續血脈,也算是立了絕世功勞。罷了,你若想回府就回來吧!”
說罷,抱着義哥兒就朝門外走去。
師孃子:“大老爺,你這是要帶義哥去哪裡?不要,不要!”
段提學只是不理。
遠遠傳來義哥的哭喊:“娘,我要我娘!”
段提學:“乖乖,爺爺的心頭肉。你爹昨天去世了,你這個孝子要去給你爹磕頭上香,禮制不能廢。”
周楠忙安慰師孃子:“民婦師氏,提學老爺這是要讓你兒子去做喪主,沒事的。”喪主就是死者的嫡長子,按照封建社會的禮儀。大戶人家喪主,就是家業的繼承人,爲來宗族的族長。
段提學正要要在賓客和族人面前確立義哥的身份。
段十三已經激動得滿面淚水了,哽咽着對師孃子一施禮:“少奶奶,大公子自有遺孀,你現在回府名不正言不順,且在這裡住幾日,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等到屋中只剩周楠和師孃子二人,我們的周大人關上門,長出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摸了摸額頭上的毛毛汗,嘆道:“師氏,真沒想到段家還搞出滴血認親這一出。還好義哥兒確實是段家血脈,否則今天如何了局……哎,你家老人公都走了,還跪地上做甚?起來說話吧!”
“那老東西實在太厲害了,一看到他,不知道怎麼的,我的腳肚子就轉筋。”師孃子站起身來,道:“還好義哥兒是他犯下的孽債。”
周楠心道,本大人今天也是行險,實在是被逼得沒有路走了。
他又氣道:“自家孩子是誰的難道你心中沒個點數?”
“那就是老東西的了。”師孃子尋思了片刻,道:“我的月信一向不準,後來進了樓子,一直沒有來身子。本以爲是服藥所致,現在想來是因爲懷孕的緣故。”
周楠:“骨肉團聚,本官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師孃子你又該如何謝我?”
師孃子會錯了意,便去撩撥周大人。
周楠大驚,喝道:“好個賤人,休要亂來,否則本官不客氣了。”他明日就要進考場,白各莊那邊還有一攤子事要料理。如果再胡天胡地亂來,太耽誤事情。
以自己的身體狀況,半個時辰還是需要的。再說,現在師孃子已經是段家人了,再粘惹她,甚爲不智:“師孃子,你答應過我的事呢,還不快寫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