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卷首詞:
江月千年都看盡,山河亙古從容。人生代代總相同。老來說富貴,撒手是虛空。
一場陽春花萬朵,爭妍鬥豔當紅。幾回閬苑又秋風。及時須勉力,乘勢做英雄。
——小詞調寄《臨江仙·超越諸天》。
托鉢僧詢問了姚壽興,瞭解了諸多情況,這才與姚壽興一起,再回舍內來看李詩劍,彩綾子見托鉢僧回來了,當即說道:“明塵師兄,我實在是安慰勸說不好李師兄,怎麼辦?”
托鉢僧情知如姚壽興所說,李詩劍現在是瘋癲最嚴重的時候。
於是托鉢僧道:“彩綾師妹,你一邊歇會兒,我看看翠姑師妹能勸說得了他不?”
翠姑聽了托鉢僧的安排,便來勸說李詩劍。她的勸說又自不同:
只見翠姑高誦一聲佛號,隨即走到李詩劍的對面,坐了下來,口中誦起一首詞來:“林中鶯唱……”
李詩劍突然擡起頭來,眼神分明多了一分清亮。
翠姑繼續輕誦,李詩劍突然間臉現一絲愧疚,又是剎那間一臉痛苦,又是剎那間一臉悲憤!
托鉢僧暗思:“有門兒!看來,翠姑也是醫治李詩劍心病的一份 心藥啊!”
果然,李詩劍臉上表情變幻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了,並開口向翠姑說道:“師妹,你來了。”
翠姑停止了輕誦,點頭道:“是的,我來了。師兄,你怎麼沒回轉九重天世界,去師父那裡呢?”
李詩劍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還有一個人沒有見到,我還不能回去向師父覆命。”
“你現在既然好了,那就不要在留在這傷心之地了,跟我們走吧。”
李詩劍道:“再有二年,我的實力就足以挑了他明宗,報了大仇了——我現在還不想走。”
翠姑道:“阿彌陀佛!師兄,冤冤相報何時了?明塵師兄已經幫你報了仇了!那明宗的歐陽鏡明師徒都被明塵師兄抓住了,你說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至於別的明宗弟子,都不過是依上命差遣行事,你又何必亂殺無辜?”
李師劍聽得渾身一震:“詠經被抓住了?人呢?還好不?”
“他沒事兒,明塵師兄不是個冒失行事的人,你放心吧。”
托鉢僧這時插了一句話:“我有辦法讓你們查看前世,究竟是不是兄弟!”
托鉢僧說話之際,心意動處,那詠經現身當場,猶自莫名其妙地。
托鉢僧一聲喝:“詠經,你看好了!待我施法求證你的前世!”
當時李詩劍和詠經都聽得一呆:“施法求證前世?”
托鉢僧並不多說二話,直接使出命運衍時輪神通!
只見托鉢僧雙掌之間,氣流如輪旋轉,漸漸地出現了一個白色近乎於透明的輪子!當時托鉢僧心意動處,將詠經的模樣納入衍時輪中!
衍時輪急速倒轉,輪中詠經的往事歷歷顯現,如是歲月倒流。詠經的今生今世,不多時倒流演示完畢,衍時輪中一片黑暗!漸漸地,一點亮光,如流星飛墜,然而這飛墜,竟是倒退的!
接下來能看到的,就應該是詠經的前世了!李詩劍與詠經都是睜大了眼睛觀看,但聽得一個聲音喝道:“師弟,你塵緣已畢,還不敢緊去轉世投胎!”
再往下一刻,又出現了一幕:正是九重天世界第一重天裡,那下位凡界之西京天同府,太平汗國的皇宮之內,一道幽魂前來話別;
瞬間,時間倒流到了皇宮外的開平王府,那開平王妃慕容娟坐在桌邊,倚桌支頤,似睡非睡之際,卻是俄然驚醒,連聲呼喚:“詩君,詩君,你這是在哪裡?”
……
此時詠經已是淚流滿面,口中喃喃:“娟兒!你如今可曾轉世爲人?又轉生投胎到了哪裡?我要找到你!”
李詩劍也是眼中含淚:“你果然是我弟弟!”
詠經淚流滿面,頻頻點頭:“前世的記憶,如今我都回想起來了!害死我的人,不是那個胡拉格斯,而是他那青銅鏡裡藏着的妖人!”
李詩劍含淚道:“弟弟,那是胡拉格斯的師父,叫做心鏡上人!哥哥我無能,跟他同在明宗呆了那麼長的時間,卻是始終沒有找到機會替你報仇!”
詠經含淚吼道:“我要找到他,滅了他!”
此時托鉢僧早已收了命運衍時輪神通,也說道:“心鏡上人那個傢伙,我也要找他報仇!”
詠經含淚問道:“明塵師兄,你跟他也有仇?”
托鉢僧道:“他心狠手黑,滅了我道友高福俊滿門!高道友臨死前,託我替他報家族被滅之大仇,我受人之託,豈能不忠人之事?”
說到這裡,回想起當日高福俊慘死,托鉢僧嘆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翠姑聽了托鉢僧的話,想起當日高福俊對自己的心意,不由得雙掌合什,在心底大念阿彌陀佛。
詠經聽了托鉢僧的話,卻是不由得問道:“那高福俊跟你有什麼過節嗎?”
托鉢僧道:“我這話借用得不當。我跟高道友相處挺好的,只是我回想當日之事,覺得高道友的死,起因還是怪我惹了那麼多的大對頭!然而我不惹他們,有心鏡上人搗鬼,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呀!”
此時三人正是同仇敵愾,翠姑暗念阿彌陀佛之際,突然間平空出現一個聲音:“妙參師弟,你還不趕緊跟我回去見師父麼?”
這聲音,跟剛纔托鉢僧發動命運衍時輪神通時,那一聲“師弟,你塵緣已畢,還不敢緊去轉世投胎”,竟是完全一樣!
托鉢僧與李詩劍正自驚訝,詠經卻站起身來,望空施禮:“妙悟師兄好!”
轉眼間,一個仙童模樣的修仙者出現在眼前,這人向托鉢僧道:“明塵道友,我師父讓我轉告你,若是破界珠煉製好了,你還是趕緊去古儒天那邊,把我妙憶師兄轉生的事情給辦了爲好。”
托鉢僧正要說話,仙童妙悟又向李詩劍道:“你如今已識得了詠經的來歷,我師弟輔助你一場,已是功行圓滿,現在要跟你告別了!”
李詩劍也正要說話,卻見那妙悟拉着詠經,一抹眼,已經沒了影子!
空氣中尚有李詩君的聲音在盪漾:“哥哥努力修煉,我們自有再見之日。”
當場只留下托鉢僧、翠姑、李詩劍等人,面面相覷,半天無語。
過了一會兒,托鉢僧才緩緩說道:“詩劍,你的仇人,現在只差一個楊壽永了。滅了楊壽永,就算是完全爲薛小妹報了大仇;你還一個人留在這裡做什麼?”
李詩劍苦澀地道:“楊壽永,其實早在三十年前我悄悄找到他的時候,那忘恩負義的小人,我還沒審問完呢,他竟然就活生生地嚇死了。”
托鉢僧道:“既然如此,你還不跟我走?”
李詩劍點點頭。
托鉢僧道:“好,那你就跟你的姚道友一起來我的黑鉢裡吧,我們一起走。”
李詩劍搖搖頭道:“不了,我有桃源珠。”
“桃源珠是什麼樣的法寶?”
李詩劍低聲道:“明塵師兄,我這是羨慕你的黑鉢,努力煉製出來的,跟你的黑鉢,一樣是可以成長晉階的呢。”
解釋了一番桃源珠的情況之後,衆人打算離開這裡。
托鉢僧神識傳訊給翠姑:“翠姑師妹,李詩劍現在的情況,只是剛剛平復,不如你隨他一路,去他的桃源珠裡,多安慰安慰他。”
托鉢僧是有心要撮合李詩劍跟翠姑走到一起去啊!翠姑當時就似有所覺察,然而也終究是什麼話都沒說,就依從了托鉢僧的意思。
當時托鉢僧拄杖託鉢,李詩劍猶將薛小妹的屍體挽在左臂彎裡,那屍體,正是一個雪人。
托鉢僧不滿地問道:“詩劍,你這是做什麼?薛小妹已經死了,應該安葬纔是,你這麼帶在身邊,也不怕翠姑寒心麼!”
李詩劍道:“她雖然身死,但當日臨死之前,將魂丹與內丹都輸給了我,助我領悟她的冰雪領域,可以說,好的魂兒就在我身上,我怎麼好拋下她的屍體呢?”
“既然她有魂丹,那應該也能轉世復生的吧?”
“哪裡,她的魂丹和內丹,當時只是兩滴清淚,浮在我的心頭罷了,再後來早已消溶在我的一身血脈之中,哪裡還能轉世復生?”
原來薛小妹作爲雪魅一族,原是雪域荒原萬年冰雪精魄所化生,如今雖是身死,卻留下一具亙古不化的屍體,就是這個雪人,那眉眼,栩栩如生啊!
托鉢僧還要說什麼,李詩劍卻道:“我這一走,這個地方也就不留下了,明塵師兄,你且稍待,我取了一物就回來!”
托鉢僧自然停下等待,李詩劍進入桃源珠內,不知去了哪裡,只知他去不多時,這護陣之內,一時間山搖地晃!
過不多時,李詩劍現出身來,向托鉢僧道:“我去取了這地下靈脈來,有了這條靈脈,我能晉升一階,我的桃源珠也能晉升一階,也許,這靈脈在我的桃源珠裡成長得好的話,我的修煉就更快了。”
托鉢僧聽了,放眼四望,果然這裡的山水草樹,都不似先前那麼靈氣十足了。
托鉢僧向北面望去時,不由得問道:“詩劍,北面的山頭和精舍怎麼都不見了?”
李詩劍低沉地道:“被我挪移到桃源珠裡,用作安葬小妹的墓園了。”
托鉢僧聞言,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出了護陣。
此時護陣之外,明宗衆弟子都呆在原地,一個個灰頭地臉地沒有精神。
托鉢僧與李詩劍現身後,明宗衆弟子們都是臉上露出怕怕之色。那明宗新晉副宗主廣田子,硬着頭皮走上前來,向托鉢僧施禮,又向李詩劍道;“李道友,宗主沒在,我代表明宗給你道歉!其實我本來主張……”
李詩劍沒有好氣兒地道:“滾一邊兒去!信不信我再過一年半載的,一個人挑了你們明宗總壇?!”
說話間,廣明子灰頭土臉地跟在傳燈子旁邊,回到了當場。托鉢僧一臉都是諷刺的笑,玩味地看着廣明子。
廣明子紅着臉向托鉢僧道:“明塵大師,我已經跟傳燈子方丈說好了,明宗自我以下,代代宗主,都要信守與禪宗的盟約,絕不敢違拗誓言。
李道友的道侶薛道友,我明宗自然賠不出人來,但是我明宗答應,就在此地,爲薛道友立廟祭祀!還望李道友念在曾經出身明宗的份兒上,寬大爲懷。”
李詩劍冷冷地哼了一聲,卻也等於是既往不咎了。
修仙之人辦事也快,明宗又是人多力量大,不過分分鐘的事情,原地出現地座廟,廟中立的,正是薛小妹的像!
李詩劍含淚祭拜,心中暗道:“小妹,你的仇,楊壽永已死,算是報了一半,然而那歐陽鏡明,他做過我弟弟的師父,我終究是不能出手殺他!”
此時托鉢僧早已將歐陽鏡明放了出來。歐陽鏡明含羞忍恥,伏地向薛小妹的雕像叩首。
——此間事了,托鉢僧向傳燈子道:“師侄,翠姑她要跟我們一起遊歷一番,咱們就此別過!”
傳燈子唯唯。
李詩劍卻是回過頭來,嚮明宗廣明子道:“你們不要忘記了給我妻子四時獻祭,我去不了多久,還會回來查看的!”
廣明子唯唯。
托鉢僧卻是催動黑鉢在前,李詩劍催動桃源珠在後,認定方向,直奔古儒天世界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