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位名取先生麼, 應該是次愉快的溫泉旅行吧。”
“大、大概吧。唔,東一也來買東西嗎?”
“陪多軌來逛逛,可是一眨眼她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樣啊……那一起看看吧, 反正時間也不是太晚。”
“好啊。”
被塔子阿姨拜託到跳蚤市場挑選焗烤盤的夏目, 因爲沒有把貓咪老師的份也算進去而被大肥貓攻擊了, 正當他狼狽地趴在地上時, 有個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 關切地詢問他是否有事。夏目本來想遇到了好心人,結果擡頭一看正是笑得有點促狹的東一,頓時尷尬地紅了臉。
前段時間同名取週一去了趟溫泉旅館, 結果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妖怪,雖然最後還是解決了——被另外一個受過夏目恩惠的妖怪, 但是現在想想, 仍是心有餘悸。
果然自己還是缺乏歷練, 相信大家都是“善”的麼。
也難怪會被貓咪老師冷嘲熱諷外帶腦袋攻擊了。
夏目痛定思痛,不過一回到八原, 就把這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直到今天遇到東一,纔在不知道要聊些什麼的焦灼中,想到了這一段故事。
東一認真地聽着,末了才問了些有關旅行的問題。至於妖怪襲擊之類的,恐怕是她不想讓夏目再去回憶那些事情, 才隻字不提的吧。
夏目也察覺到對方的意思, 順着話題就聊到了假期的打算。
這時候的跳蚤市場人還不是很多, 只有一些附近人家的小孩在攤位間玩鬧, 有個就不小心撞到了夏目的腿上。
“沒事吧?”
夏目連忙扶住那個孩子詢問道。
“嗯……謝謝哥哥。”
那孩子揉了揉眼睛, 一張白白軟軟的包子臉上帶了點興奮,他拉住夏目的手指, 眼睛卻看着東一的方向:
“哥哥、哥哥,你和姐姐出來約會嗎?我媽媽在那邊有首飾攤子哦,要不要去看看?給姐姐買一個做禮物啊~”
旁邊的東一露出訝然的表情,原來現在的孩子都沒外表那麼純良麼,這一拉就擺明了不買東西不撒手啊。
想着她看向夏目的眼光中就帶了那麼點同情的意思。
注意到東一目光的夏目覺得特別窘迫,以至於他開始後悔一開始被貓咪老師攻擊後就應該躺在地上裝死,或者在被小孩撞到後就迅速逃離。
現在他開始懷疑那包子臉的小孩是不是故意的了……
可是看着那張純良無辜的包子臉,夏目也開始純良地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這孩子只是不當心,更何況這時候都是大叔大媽的時段,他和東一走在一起確實有點扎眼,也容易讓人誤會。
對對對,就是這樣。
正當夏目少年自我催眠的時候,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包子臉小孩拉到了他媽媽的攤位前。
“媽媽、媽媽,我給你介紹客人來啦~”
敢情這孩子說話都是一疊聲加上翹的尾音的,也難怪長了一張軟綿綿的包子臉。
東一倒是事不關己地在一旁捏着垂在肩上的一束頭髮,觀賞起這手工攤位上的賣品來。
“又調皮,兩位有喜歡的嗎?慢慢看啊。”
攤主是個燙着小卷發的女人,笑起來有點像塔子阿姨,因此夏目的心情也沒有那麼糟糕了。既然都來了,也不好意思不買。於是他認真地開始挑選起商品來。
都是些女孩子喜歡的手工小飾品,做得十分精巧,過了會兒作爲男孩子的夏目自然是把目光轉向了東一,對方正好在看一個嵌了朵小花的髮夾。
“很漂亮吧!”這時候攤主夫人掩着嘴角笑起來,視線在夏目和東一身上打轉,“買下來當做禮物怎麼樣?”
“誒?”意識到對方目光中一些曖昧情緒的夏目急忙擺擺手解釋,“其實我們不是……”
可是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
——這樣忙於解釋,無論是對攤主夫人還是東一,都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吧。畢竟這麼急於撇清,感覺像是不屑於交友似的。
想到這一點,夏目放下手輕咳了一聲:“那我就要這個,謝謝。”
東一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夏目。
也許她也想到了某些因素。
多軌透仍然沒有出現,夏目和東一坐在道旁的石凳上打發時間。
“夏目君,問你個問題好嗎?”
那個髮夾躺在東一的手心裡,上面一朵小小的五瓣花,淺緋的顏色襯着女生的皮膚格外白皙,有點像染井吉野的樣式。
“是?”
夏目有些不明所以。
“剛剛你買下這個髮夾,是真心想買它,還是因爲面子問題?”
東一側過臉去,面頰上落了層冬日的清寒。
夏目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因爲那個方向只有一個傢俱攤子,店主是個戴着墨鏡的奇怪男子。
“我——”
被提問的少年在發出一個單音節後,沒有了下文。
那一刻他的心情複雜起來。
確實,如果沒有那個孩子,他絕對不可能會去想要買樣東西送給東一。而去了那個攤子後,他有一段時間也沒有這種想法。只是他考慮買下這個髮夾的時候,他心中所想的大概是……
突然有些愧疚起來。
也許是他表現地太過明顯,東一沒有等到他回答,就輕輕地笑了笑:
“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千萬不要爲此而困擾啊。”
說着她低下頭把髮夾放進口袋裡,頓了下說:
“因爲似乎是第一次接受男孩子的禮物,所以有些好奇……”
東一的聲音很輕,但是夏目聽到了。他有些着急地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可最後卻感到無力。
兩人之間突然沉默起來。
“東一!”
多軌透正捧着一堆東西朝他們打招呼:
“啊,夏目君也在這裡啊。”
東一起身,柔軟的長髮被風吹向夏目的面頰,她攬住頭髮對夏目歉意地笑了笑:
“那麼我先告辭了。”
……
“耶?我特地跑開給你創造時間空間,你居然就帶着一張鬱鬱寡歡的臉回來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好?”
藤原家二樓的房間裡,貓咪老師的怪腔調不滿地響起來:
“還有這副愚蠢的畫是怎麼回事?你對樹枝有什麼特殊癖好嗎小鬼?你居然還掛起來!果然無趣!”
得不到迴應的大肥貓嘟囔着跳出窗子去了,從外面吹進來的冷風讓少年一陣哆嗦。他跑去關窗,又對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發起呆來。
唔,好煩躁。總有種愧疚的情緒。
東一說她是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禮物,夏目自己也是第一次送女生禮物。本來挺好的一件事情,其中的動機和目的性卻因爲一個問題而變得模糊不清。
想得久了,連夏目自己也搞不清楚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好煩……”
他抓亂了後腦勺的頭髮,煩躁地跑到牀鋪上睡覺去了。
迷迷糊糊中還在想着髮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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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夾……髮夾,記得髮夾上那朵花,淺緋色,五瓣……啊對了,要是這樣子的花開在那幅畫上就好了。
一點細碎的聲響,有什麼柔軟輕薄的東西自空中落下,掉在發間,枕邊,合着清晰淺淡的香氣,進入少年的夢中。
翌日清晨時候,夏目發現牀被上都是小小的稚嫩花朵。
然後隔日,再隔日,都是同樣的情況。
在排除了惡作劇和貓咪老師醉酒事故的可能性後,夏目推斷出那些花瓣是掛上那副全是樹枝的畫的那一天出現的。
那天告別東一後,夏目感覺到一種特別的氣息,轉眼間就注意到了在傢俱中的畫。賣舊傢俱的男人戴一副墨鏡,說話倒是爽快,把畫送給了夏目。
那幅畫……那副全是枯燥樹枝的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呢?
夏目決定熬夜查探情況,結果到深夜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終於出現了——是個戴面具的女性妖怪。
“……你是?爲什麼要送花?”
“和你沒關係,小偷!——花是要送給那個人的!”
“好大的膽子,我要吃掉你!”
“哇啊啊——”
……
“喲,夏目。”
課間與北本和田沼在學校庭院裡相遇。
“你們後天的寫生課去哪裡呀?”
“唔,這個嗎……好像是去有紫雲英花田的地方吧。”
提前見到那片紫雲英花田,是因爲帶着貓咪老師亂逛的緣故。
一大片亮紫色漂亮的花朵,像是縮小版的蓮花。
夏目摘了一朵仔細端詳着,明明和櫻花一點也不像,卻下意識地把它想成了染井吉野的樣子。
那個髮夾……
“好巧啊夏目!”
因爲意外遇見而十分歡喜的聲音來自多軌。
“日安,夏目君。”
還有東一。
少年下意識地收起了手裡的小花:
“多軌,東一。”
多軌完全沒有在意夏目的招呼,而是從一開始就把目光集中在貓咪老師身上。即便是囂張的大妖怪,也不由在少女過於熱情的目光下有轉身開溜的想法。
“唔啊啊好軟好可愛的小貓~❤”
於是多軌帶着她的小貓甜蜜去了。
心中那些莫名愧疚和窘迫的情緒還沒有消失,夏目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指,那朵小花就失去了原有的美麗姿態。
純良的少年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花朵的惡行。
“聽田沼說你們後天的寫生課就在這裡?”
倒是東一先開口了——好像每次都是她先開口,很自然的樣子。相反作爲男孩子的夏目就有些過於靦腆了。
“嗯,是的。”
夏目侷促地點點頭,他往後退了一小步,扭頭看向那片花田。
當然現在他沒有心思去欣賞什麼花朵的藝術。
他只是在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真漂亮。”東一似乎是嘆了口氣,用一種由衷的讚歎口氣說道,“在這個季節的花朵,真是美麗啊。”
是啊,真漂亮。
那片冬日午後的紫色花田,隨風搖擺的花朵。空氣裡還有淡淡的,絲絲縷縷的香氣。
有片陰影覆蓋了腳下自己的影子,原本因爲東一的讚美而沉浸在美麗花景中的夏目看到一個體型是自己兩倍的傢伙,一身和尚的打扮。它嚷嚷着“拜見,拜見”,朝自己走了過來。
手腕上有股壓力,是東一抓住了他的手。
“是春地藏。”
她說。
手抓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