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已經放假了,她卻早早地起牀,要去學校。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有人更早地就呆在門口等她。
是林君柏。
她什麼都不想問了,當做沒有看見他,就這樣徑直出門。
他拉住了她。她甩開。
“雅然。”他嘶啞地喚她。
牧雅然說:“放開我,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雅然,對不起……”林君柏哭了,沒想到一個大男人也可以哭成這樣。
她突然想到那張照片。
或許沒什麼,恬兒又是她的朋友。
可是,莫明地她想用這個藉口。
“我在你家電視機旁邊看到了恬兒幫你拍的照片。”
“我只是放在那裡,都已經忘記丟掉了……雅然……”林君柏慌忙地說道。
“呵呵,這種東西一定要記得丟掉。”牧雅然說,然後指着門不遠處那隻裝滿了他的東西的箱子,繼續道,“要像我一樣,處理乾淨。”
林君柏循着她的手指望去,然後看着她,說:“雅然,你當真這麼狠心?”
“呵呵,到底是誰狠心,居然這樣害你未婚妻的朋友——不,現在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牧雅然決絕地說道。她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可是,她真的對他失望了。
林君柏苦笑:“雅然,對不起。”
她不再看他,就這樣走開了。
到了學校,牧雅然一頭扎進圖書館,找起了喜劇的小說看,想讓自己忘掉那些事情。看了很久,不僅沒有讓自己忘掉,那大團圓的結局還讓她覺得好遠好遠,彷彿遙不可及的夢想。
難道,一切都一定要事與願違嗎!!
她板着臉,慢慢地走出了圖書館。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門口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她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
手機沒電了,她慌忙地跑上樓,拿起電話,撥通了君柏的手機。
沒有人接。
她嘆了一口氣。
自己是遷怒吧,一時激動,就這樣了。
夜色很美麗,卻讓人覺得有些陰森。
放下電話的時候,她瞄到了手指上的戒指。銀白色的戒指,在沒有光線的屋子裡,也依舊煥發着光彩。
她突然就哭了出來,把頭埋在被子裡,抽泣起來。
她後悔了,爲什麼自己要跟他說這樣的話,爲什麼自己要和他分手,爲什麼自己不能諒解他一點……即使泉到了他家,那也不代表什麼啊……
她再次拿起電話,哭着按着按鍵。
還是沒有人接。
打了許久,一直只有“嘟——嘟——嘟”的聲音,卻沒有人接聽。
她扔開電話,使勁拿被子擦着眼淚。
“醒醒,你醒醒。”老爸叫着牧雅然。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原來,她一不小心竟睡着了。她看了看手錶,早晨9:08。
“雅然……”老爸叫她。
“什麼事?”她問。
“君柏他……君柏他自殺了。”
自殺?
她聽錯了嗎?自殺?是在說君簫吧?
她迷茫地看着老爸。
“雅然……你聽到了嗎?”
“什麼?”
“君柏自殺了。你知道怎麼了嗎?”
真的是……君柏?自殺了?
牧雅然握緊了拳頭,手心指甲刺入手掌的疼痛蔓延開來——她沒有在做夢。
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她覺得眼前一片眩暈。
“雅然,你說話啊,怎麼了?”老爸焦急起來。
“那他死了嗎?還是正在被救?”她異常平靜地問道。麻木了嗎?
“他……他死了。他是昨天晚上在家吃安眠藥死的……今天早晨才發現,所以——來不及了……”
“我想去看看他。”
“好。你知道他怎麼了嗎?爲什麼要自殺?”
“我……”牧雅然正要說,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可笑的念頭,自己真的值得他自殺嗎?
“我不知道。”
“唉……我們走吧。”
走到殯儀館的時候,牧雅然不知爲何一陣暈眩。
上次也是在這裡啊,媽媽火化了。
她緩緩地走過他的遺體。
他的面色很平靜,她亦是。麻木了。
一會兒以前,他還來請求她原諒,可是,她沒有答應,於是,他自殺了?
“君柏……”牧雅然拉起他的手,喃喃地說,“對不起……”
她手中的手,好像動了動。
是錯覺吧。
又看到了君柏手指上的戒指,她愣愣地看得出神。
她把戒指摘了下來,然後轉身,強裝鎮定地說:“好了……可以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走了過去。
牧雅然不想再看下去,閉着眼睛走了出去。
都走了嗎?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啊。
外面空氣,也驟然間變得冰冷。
她打了個寒顫,心裡空蕩蕩的。
第二天,林爸爸來了,他說,既然君柏死了,婚約就算了吧。
牧雅然低着頭沒有說話。
“沒關係的……”她輕輕地說。
“可是就這樣讓你——”
“真的沒關係……”牧雅然說着,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接受別人。
“那……隨便你覺得吧。”林爸爸的聲音裡透露着無奈和悲愴。
突然瞄見君柏的手機也帶被來了。雖然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是她還是拿起來看了。
十幾個撥向她家的電話。
那個時候……她在幹什麼呢?她扔了電話……在哭,在睡覺?
扔了電話……所以沒有掛,所以她纔沒接到,所以君柏才自殺……?
牧雅然傻笑起來,鼻子酸酸的。麻木了?
林爸爸走後,牧雅然有些失魂落魄。
“雅然……你不要太傷心了……人死了我們也沒有辦法……”老爸安慰着。
“嗯。我知道。”牧雅然勉強地笑了一笑,說。
“這就好。”即使看出了她的勉強,老爸也只是這樣地說了一聲。
幾天以後,牧雅然接到了何語莉的電話。
她說她已經康復了。
—“雅然……其實,你也不能怪林君柏啦。”
“我知道,我不怪他了……”
—“那麼,你和他過來看看我好不好?醫生說我還沒有痊癒,需要再住幾天。”
“可是……君柏死了……”牧雅然平靜地說。
—“死、死了……?你……真的嗎?”
“是啊,我只能一個人去看你了。”
—“……好吧。”何語莉苦笑道。
醫院內。
何語莉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
其實,牧雅然媽媽去世的消息,她已經知道了,只是不願意說穿而已。現在……林君柏也死了?
雅然真是太可憐了。
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嗎?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內疚。
正想着,門被打開了。她望去,是牧雅然。
牧雅然眼睛紅紅的,卻沒有其他異常。
她笑笑,說:“何語莉,你還好吧?”
“嗯,很好……”何語莉說。
牧雅然走過去,在她的牀邊坐下,淡淡地笑道:“語莉,你被撞之前見過泉嗎?”
“泉?就是那個害我被開除的那個人?”她問。
“嗯。”
“沒有碰到過……”
那麼……大概是泉正好碰到了……
牧雅然又陪着何語莉說了會話,臨走時,何語莉問:“你是不是在幫倪倪出一本插畫的小說?”
“是啊。”
“那麼……”何語莉沉吟了一會道,“校長說他打算投資拍一部電視劇,讓我來找劇本,能不能拿你們的書改編?”
“這個……我問問倪倪。”牧雅然說。
“好吧,麻煩你去問問。”
“好的。”
走出醫院,一陣酷暑向她襲來。
到家門口,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想了許久終於發現,是因爲門旁邊的那隻箱子被移走了。
她後悔了。
可是……也沒有辦法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桌子上的那枚戒指,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她心裡酸酸的。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地流出來,砸到地上,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一小時後,她來到了很久以前林君柏帶她來的小島。
這座小島依然這麼美麗。
牧雅然循着稀疏的記憶,找到了那片康乃馨花田。
花田依舊,物是人非。
沒什麼好懷念的,不是嗎?
她黯然地離去,誰知竟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座木屋前。
木屋旁邊已經雜草叢生,太陽光透過參天大樹,零零落落地撒在屋頂、屋檐上,顯得異常古樸美麗。
她推門而入。
屋裡沒有人,空蕩蕩的。傢俱等的位置早已大變,竟是另一番景象。屋內瀰漫着淡淡的木質香氣。
牧雅然有些失落。
佇立了一會後,她低頭看着地上痕跡,慢慢地走了出去,卻撞到了一個人。
“對不起。”她淡淡地說,繼續向前走。
“誒!你是……那個……去年來借宿的那個……牧、牧雅然?”那人叫住了她。
她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男子。
阿布?記得他是叫這個名字。
“是。”她繼續淡淡地笑着。
“你……”阿布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她微微一笑,正欲走。
“啊、啊……那個,君柏呢?”似乎是看到她手上的戒指,阿布隨便地拉扯了一句。
“他啊?他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牧雅然說。
“哦,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會等他很久的。”牧雅然說着,又淡淡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那種笑。
是經歷過大起大落以後,覺得平淡是真的笑容。
阿布看得有些呆滯。
等他回過神來,牧雅然已經離開了。
埋葬吧。
到碼頭的時候,牧雅然想。
她沒有再多加思考,轉身,往那片康乃馨花田飛奔而去。
氣喘吁吁地到了那個洞口,牧雅然鑽進去,然後——
她把那天從林君柏手上拿下來戒指用盡全身力氣,扔進花田中。
小小的戒指一下子就消失了。花田平靜如初。
陽光刺目,牧雅然抹了抹眼睛,回到碼頭,等船開。
離開島的時候,牧雅然坐在船上看着這島慢慢變小。
微風拂過她的髮絲。有着淡淡的樹木的味道。
牧雅然在心裡默道:再見。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船隻,和船上面這個落寞決絕的身影。
一切,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