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
天氣已經開始變熱,運動多了的話也會恨不得鑽南極去。
勞動節,學校組織了活動,要求全體學生分組在煙林各地幫助“黃馬甲”打掃街道。
得知這一消息,煙林高級大學各學生紛紛叫苦連天,但是這活動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一門實踐課程,如果不去就相當於一門課沒有通過。
一大清早,牧雅然等十個人就被趕鴨子似的帶到了某街區。
某歐巴桑扯着大嗓門叫道:“各位同學要認真掃地不可以偷懶!下午三點在這裡集合!”說完就躲進一旁的茶館裡和老闆娘聊八卦了。
天空很藍,藍到讓山區這種沒有環境污染的地區都自愧不如,於是天氣就驕傲起來,大方地散發着熱量,不惜把某些辛勤勞動的人民烤成人幹。
如果說清早排隊到街口時,路人見了這些學生,會讚歎現在的年輕人有活力思想好;那麼現在他們就會嘆氣道,現在的年輕人有肺力身體好,大太陽下面抱怨了這麼久還不累。
牧雅然久久地彎着腰掃地,腰痠背痛的,此時真的體會到了“黃馬甲”的艱辛,從而決定不再亂扔垃圾,再從而開始詛咒亂扔垃圾的人。
“雅然……喝口水吧。”何語莉遞過一瓶礦泉水,擦了擦汗,說道。
牧雅然兩眼放光,搶過水就“咕咕”喝了起來,那氣勢讓人以爲她連塑料瓶子也會連帶着吃下去。
何語莉見她這樣子,笑道:“瞧你,跟幾百年沒喝過水似的。”
牧雅然眼巴巴地看着何語莉,說:“水是生命之源……”
“好,既然你這麼喜歡水,到那邊拎一桶水過來吧,不然灰塵太嗆鼻了。”何語莉指着遠處的廁所。
牧雅然此時才深知上當受騙,道:“不行不行,這麼高尚的活我怎麼能幹呢?還是你去幹吧,我繼續在這裡掃地就好。”
何語莉瞥她一眼,笑罵道:“懶蟲!快去快去,不許羅嗦!”
“唉……依你了還不行嗎?”牧雅然無奈地說着,拎着桶往那廁所跑。
好不容易灌滿了一桶水,“嬌弱”的牧雅然同志發現自己根本拎不動那麼重的一桶水!
看廁所的老奶奶不忍心看着某人擋在門口擋生意,提醒道:“你拖着走不就可以了嗎?”
牧雅然聽了,如醍醐灌頂,連連感謝那位老奶奶。
拖着桶,速度更慢了,同樣,受太陽的摧殘也更多了,偏偏牧雅然今天穿的是緊身牛仔褲,悶得全是汗。
正當拖得頭昏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位老大爺,準確的說……是騎三輪車騎得飛快的老大爺。牧雅然一急,拉着桶往旁邊一側,車是躲過了,沒想到桶裡的水由於慣性一下子就衝到了牧雅然身上,更恐怖的是,牧雅然摔到了地上,那個“地”是草地,爛泥草地……
此時的牧雅然,狼狽不堪:她坐在爛泥草地上,一隻手的手肘撐着地,另一隻手拿着已然沒有水的桶。廁所灌的水全部倒在了她身上,散發着奇怪的異味。
再看那位老大爺,依舊哼着小調前進,彷彿剛纔什麼事都沒發生。
本着尊老愛幼的精神,牧雅然同志沒有再和那位潛逃的老大爺計較,專心想起自己該怎麼辦來。
她尷尬地站起來,衣服因爲溼了緊緊地貼在身體上,廁所灌的水散發的異味更加恐怖,屁股和其周圍以及手肘,均被爛泥覆蓋,還沾帶着新鮮的嫩草。她想去洗洗,可是沒地方可以洗。
路過的人都會這樣看她一眼,弄得她更加沒面子,突然想起林君柏家就在旁邊,扔了桶子飛也似的向他家跑去。
一邊不停地按着門鈴祈禱着林君柏家有人,一邊無視路人的關注,牧雅然第一次這麼狼狽地站在別人家門口。
門開了,是林君柏,他看到她這樣子,不由瞪大眼,然後大聲笑出來:“雅然……你這是怎麼了?”
牧雅然敲他頭,怒道:“你還笑!讓我去你家洗洗!”
“好吧好吧……快進來吧。”林君柏強忍住笑意,道。
牧雅然一溜煙跑進去,飛奔上樓,鑽進了浴室。
林君柏無奈地笑笑,走進自己的房間。
浴室裡。
牧雅然好好地衝完澡以後,發現自己沒有衣服穿。
脫下來的衣服連同內衣全部溼掉了,還有爛泥,自然是穿不得了,那麼……
牧雅然裹着浴巾,在浴室裡大叫道:“林君柏……有沒有衣服!給我!”
“我的衣服要穿嗎?”林君柏在外面問道。
“隨便啦……”牧雅然焦急地說道。
“給。”一隻手從門縫伸了進來。
牧雅然一把搶裹衣服,看了看,又小聲地說:“那個……內衣呢?”
“你——”門外地林君柏一時結舌,愣了半晌才說,“你穿我媽的吧,自己去找。”
“呃……好吧。你先走開,別看我。”
林君柏又一笑,道:“知道啦!”說着就走開了。
牧雅然拉住浴巾,就穿過走廊跑到了林媽媽的房間,然後在櫃子裡隨便找了一件。
門外突然傳來了林君柏的聲音:“雅然,你好漂亮。”
牧雅然瞪他,說道:“你——走開啦!”
林君柏笑道:“知道啦!”然後又說,“我有點事,先走了,記得走時把門鎖上。”
“嗯!”
穿好衣服,牧雅然本打算馬上出門去找何語莉,到門口時卻被一樣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張照片,裡面的林君柏顯得有些青澀,他笑得很燦爛,坐在樹林裡面。陽光透過樹葉撒下來,在他身上投下斑斑點點。照片放在電視旁邊,靜靜地擱在那裡,上面卻沒有一點灰塵。
不知道是什麼心理驅使着她,牧雅然走過去,拿起了那張照片。
翻轉——
她不由愣了一下。
照片反面,寫着三個字:恬兒 攝。
明明剛纔還很熱,現在她卻覺得有些冷。
慌亂地放下照片,她衝了出去,一種不祥的感覺蔓延起來。
陽光很溫暖,甚至運動多了會汗流浹背。
一個穿着男式衣服的女孩飛奔向剛纔她離開的地方——那裡圍滿了人。
她忘記了關門。
她跑過去,看到了何語莉。
何語莉躺在地上,面色蒼白,手上拿着的是她剛纔用來灌水的桶。
剛纔在大喊大叫的歐巴桑已經撥打了120,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鳴叫聲。
牧雅然只覺得太陽突然非常耀眼,讓自己想昏睡過去。
何語莉被衆人擡上了擔架,人聲嘈雜着,牧雅然漸漸被擠出人羣。
怎麼回事了呢?她只不過是走開了一會,怎麼會這樣呢……何語莉怎麼了?……
空氣突然熱得恐怖,她眼前一黑,向一邊栽去。
怎麼沒有感覺到痛呢?地怎麼是軟軟的……
林君柏看着懷中的牧雅然,不知所措了。片刻,他終於抱着牧雅然一起上了救護車。
牧雅然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病牀上,她起身,發現旁邊的病牀上躺着何語莉。何語莉帶着吸氧器,周圍卻並沒有什麼設備。
應該沒有事吧……她想。
她下牀,看到林君柏進來了。
他很慌張的樣子。
“怎麼了?”
“哦、哦,沒什麼,沒什麼。”林君柏說着,“雅然,你沒事吧?”
“沒事啊……何語莉呢?”
“她……她也沒事,也沒事。”林君柏說。
“她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林君柏閃爍其詞。
牧雅然半晌沒說話,林君柏突然猛的抱住她,喃喃道:“雅然,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牧雅然有些奇怪他怎麼突然說這話,但也輕輕地道:“好。”
林君柏抱住她好久,才慢慢鬆開他,說:“這就好……”
“怎麼了?”
“沒事……我們回去吧……回去吧!”說着,他拉着她就要離開。
“可何語莉……”
“她沒事……你放心好了……”不由牧雅然再說什麼,林君柏就拉着她離開了。
“你爸爸今天不在家對不對?”回去的路上,林君柏低着頭問道。
“是啊。”
“那……今天到我家住吧。”他又道。
牧雅然疑惑地看他:“爲什麼?”
“因爲……因爲、因爲我媽說她很想你,想看看你。”
雖然覺得怪怪的,牧雅然也沒再想什麼,便答應下來了。
傍晚,林君柏家。
“君柏,今天讓你乾的事情幹完了嗎?”林媽媽剝着蝦,問。
“啊……忘記了。”林君柏一拍腦袋,抱歉地道。
“你這孩子啊……明天不要忘記了!”林爸爸笑着責備道,“不要見了雅然就什麼都忘了!”
“呵呵,那以後我是不是要把每天干的事情都寫好放在口袋裡啊?”
“你啊……”
牧雅然在一旁微笑着,這種氣氛……很久沒有感覺到了。
晚上,牧雅然正準備睡覺,門被敲響了。
她過去開門,林君柏看着她,突然轉身關上門。
“有什麼事嗎?”牧雅然問道。
忽然,林君柏緊緊地抱住她,喃聲叫道:“雅然……”
他弄得她有點痛,牧雅然說:“嗯?”
不等她再說什麼,林君柏又重重地吻上了她。他突然莫明地害怕,怕她離開自己,怕她發現……
牧雅然被吻得不知所措,手臂被林君柏像鉗子一樣鉗住,一掙扎就生疼,只得瞪着眼睛隨了他。
半晌,林君柏把她推到了牀上,輾轉地親吻着,呼出的熱氣令牧雅然一陣迷濛,她的頭和身子都埋在被間,暖融融的……
“雅然……”他呢喃着,“永遠別離開我好嗎……”
牧雅然被他吻得迷醉,說:“好……”
林君柏細密地吻着她,漸漸從嘴脣到下巴、脖頸……
接着,他輕輕地解着她胸前的鈕釦,眼神專注,彷彿這是一項神聖莊重的任務。
突然,牧雅然像是回過神來,猛的推開他:“你——”
“對、對不起、對不起……”林君柏倏地站起來,低着頭不停地道歉,神情慌張恍惚。
“君柏……你……”牧雅然坐起來,神色黯然,輕輕地說,“你不用這麼心急啊……”
“雅然……能原諒我嗎?”他問。
牧雅然咬着嘴脣,說:“我……”她心裡覺得害怕。
“雅然……”他懇求着,就像一個跟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
“好。”她淡淡地微笑起來。“以後不要那麼心急,好嗎?”
林君柏壓抑着狂喜一般,說道:“謝謝……好。”然後,他就走出了房間。
牧雅然呼出一口氣,莫明地,走到門後,把門鎖住了。
屋外,林君柏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到雅然房間的目的:把她換下、已經洗好的衣服還給,便又去開門。
門卻被鎖住了。
他心頭突然一震。
有些慘淡地苦笑了一下,離開。
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牧雅然突然覺得自己這樣顯得很不信任君柏,又去把鎖打開了。
可是,她不知道,已經沒有用了。
夜色,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