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煩躁無比，有氣有急有傷心，呆坐在牀上看外面昏暗的路燈。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以後，牧雅然只覺得心裡難受，想到倪倪都覺得心裡澀澀的，可是眼淚卻流不出來了。
她鑽進被臥，強迫自己睡着，不要再想倪倪。
可是，心中還是莫明地苦澀。
她想逃避。
於是，她就真的選擇了逃避。
第二天，她把倪倪家裡電話和手機號碼都刪去了，而且不再出門，以防和上次遇到泉一樣再莫名其妙地遇上倪倪。
接下來的日子，林君柏更是每天按時到牧雅然家來“串門”。他總算是明白了某人喜歡偷懶，所以才一直不願意出來。
這樣過去幾天以後，她接到了編輯社的電話，說是讓她今天來見那本小說的作者。
於是，牧雅然又只好忍受寒冷出門了。
到了那裡，牧雅然卻呆了，她瞪眼看着眼前的人，可不就是倪倪！！
倪倪坐在一張辦公桌旁邊，笑容僵硬地看着牧雅然。
“這是小說作者倪倪。”
“這是幫您的小說插畫的牧雅然。”
王總編笑眯眯地介紹道，完全沒有發現她們僵硬的樣子。
“那你們就談談吧。”他依舊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牧雅然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
突然，倪倪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朝着外面喊道：“王總編——”
“什麼事？”這小老頭溜地出現了。
“我不要她來畫。”
“爲什麼啊？”王總編皺起眉頭，問。
“因爲她不會理解我書中的精髓，自然畫不好。”倪倪賭氣般地說道。
牧雅然挑眉，繼續看他們對話。
“不會啊，你怎麼知道？她的每幅畫都意義深刻的。”王總編現在的樣子就像在說“糖是甜的”一樣糾正小孩子。
“可是——可是她……”倪倪臉都漲紅了。
“倪倪，你還沒跟我說話，怎麼知道我畫不好呢？”牧雅然走過去就像剛剛認識倪倪一樣說道。
“你——我還沒跟你說過話？”倪倪把下巴擡得高高的，問。
“是啊，剛纔你有說話嗎？”
倪倪撅起嘴，說：“剛纔是沒有，可是我跟你的第一句話是在4年前！”
牧雅然笑起來。
王總編呆呆地看看她們，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說道：“你們認識？！”
還未等他們再說什麼，牧雅然的手機就響了。
“喂？”
“雅然……你快點到醫院裡來，快點！！”是老爸焦急的聲音。
“怎麼回事？”
“你媽出車禍了，現在……”後面，他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她的頭“嗡”的一響，然後一片空白。
“怎麼了？”王總編問。
“我媽出事了，我先走了。”說完，她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爸，在哪號病房？”
“三樓302號，你快點啊！”
“知道了。”
牧雅然只是機械地跑着，剋制着自己不去想什麼，因爲只要一想，她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砰”，她一下推開門，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媽媽。
她身上插滿了管子，旁邊的一臺機器上顯示出紅色的折線。牀旁邊還有氧氣罐等等的東西。
她的眼睛緊緊地閉着，嘴巴鼻子上套着個塑料的吸氧器，頭被厚厚的紗布裹住，血跡從裡面滲透出來，一絲絲彷彿要奪走她的生命。
老爸坐在旁邊，靜默地看着老媽。
“爸。”牧雅然喚了他一聲，“老媽沒有事情，對不對？”
他擡起頭，看着她，眼中是萬分的不捨和歉疚。他沒有說話。
“她沒有事情對不對！！”牧雅然跑過去，推着他的肩膀，哭腔說。
“雅然，不要這樣。”爸爸低低地說了一聲。
“爸——她到底怎麼了……”她說着，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落在地上。
“剛纔……你媽說要幫你準備訂婚的禮服和其他一些事情，去買東西，結果就——”老爸嘶啞着輕聲說。
“那她現在呢？”
“醫生說……醫生說——雅然，沒事的，醫生說她很快就會好起來。”
“你騙我，如果馬上就會好起來，爲什麼你不高興？爲什麼她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爲什麼她旁邊有那麼多設備……”牧雅然泣不成聲，淚光中，爸爸的臉龐漸漸模糊。
“雅然，你不要這樣，不然你媽會難過的。”
“她會難過……是她讓我先難過的，讓她難過一下又有什麼關係……誰讓她這樣不負責任地出車禍……嗚嗚嗚……”牧雅然哭着。
“雅然……”老爸無奈地想勸她。
這時，林君柏來了。
他走進來，看見牧雅然這樣，道：“雅然，你不要哭了。剛纔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伯母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不會有危險了。”
“真的？”她張着哭紅了的眼睛，問他。
“是真的。”
“那就好……”牧雅然默默地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注視着媽媽。
林君柏也在她旁邊坐下。
接着，楓香、林君簫、煒煒和林父林母都陸續來看過了。他們都帶了些水果過來，說了會祝願的話後，就又走了。本來林媽媽是想要君柏也一起走的，君柏說要留下來陪雅然，她突然間就有種溫馨的感動。
天漸漸黑了，君柏從護士那裡要來了三條單子，每人一條。牧雅然靠着林君柏的肩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
牧雅然早早地就醒了過來，窗外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她移開正在熟睡的林君柏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走到老媽牀邊，看她有沒有醒。
可是，她卻早先一秒瞄見那機器上紅色的直線！！
她知道，那是測心跳脈搏的機器。
她頓時懵了，身上突然覺得冰冷刺骨。
興許是機器出問題了吧。她僥倖地想着。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
牧雅然拿開吸氧器，把手指伸到她鼻前。
沒有呼吸。
沒有呼吸！！！
她的手僵住了，忘記伸回來。
沒有呼吸代表什麼？沒有心跳代表什麼？……
她突然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身體的疼痛告訴她，她不是在做夢，那麼……
媽，真的死了？
她死死的抓住病牀的牀沿，咬着嘴脣，剋制自己哭出來。
對了，找醫生，可能他們還可以救或她！
牧雅然猛地站起來，幾乎瘋狂地衝出病房，對着外面的值班醫生說：“我媽媽好像沒有呼吸了！！你們快來救救她！！！”
那些正在忙碌的醫生連忙都跑過來，其中一個來到老媽跟前，探了探呼吸，又查了查那些機器。
然後，他轉身來，朝她——
搖了搖頭！
搖頭，這算什麼意思！！！
“她是在幾個小時以前死去的，現在……也沒有用了。”
牧雅然衝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大吼道：“你這什麼意思啊！！你是醫生誒！你怎麼可以這樣！！”淚水瘋狂地涌下，模糊了視線。
“小姐、小姐，你別這樣，冷靜點、冷靜點！”
牧雅然打他拍他，求他再去救救她媽媽，可是，還是被其他的護士醫生給拉開了。
林君柏和老爸也被吵醒了，他們也來拉開她，勸她，可是她什麼都不要聽！
媽媽死了啊！雖然她很嘮叨，雖然她愛佔小便宜，雖然她總是把楓香君柏當自己兒子女兒不把她當回事，可是她畢竟是自己的媽啊！！
你們讓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
她想着，不停地哭，等醫生們都離開了，她還在哭。
老爸說：“雅然，你不要再哭了，你媽看見了會傷心的。”他沒有發覺，他自己的眼眶裡也閃着淚花，恍惚間覺得，他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呵，她還會看見？
“你們不是說她沒有事嗎？怎麼會又這樣呢！！”牧雅然衝着林君柏和老爸幾乎歇斯底里地叫着。
“雅然……”林君柏走過來抱住她，不管她的掙扎，說道，“你不要這樣……我只是讓你放心而已……而且……伯母已經走了，你不要再這樣子了……”
牧雅然驀的停止了掙扎，突然間心情變得很平靜。老媽已經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哭有什麼用呢？
牧雅然擦了擦眼淚，掙脫掉林君柏，說：“我到外面走走。”
還沒出門，君柏就也跟上來，道：“我也去。”
“怕我尋短？”
“不是，怕你出事。”
“好吧。”她拉起他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天氣依然冷得嚇人，可是她此刻卻覺得，一切已麻木了，惟獨手依然能感覺到溫暖，因爲被另一個人緊緊地握着。
他們盲目地在大街上走着，迎着漸漸升高的朝陽，看着公路上車水馬龍，路邊的店面也開始賣煙火了。
煙火？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快到新年了。
“雅然，你知道嗎？”林君柏說，“其實我們訂婚那天，正好是除夕。”
“是嗎。很好啊。”
“可是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林君柏嘆了口氣，說，“雅然，答應我，不要想不開，不要再像剛纔一樣哭了好不好？”
“好。”牧雅然淡淡地說。
“那爲什麼，你的臉上還有眼淚呢？”這才發現，君柏已經站到了她前面。
她摸了摸臉頰，居然又哭出來了。
林君柏突然捧着她的臉，輕輕地用大拇指拭去上面的淚。
然後——
吻住了她的脣。
輕輕地，淡淡地吻着。
她覺得，就好像只是在品一杯溫溫的茶。
他灰藍色的瞳眸在她眼前化開，好似一潭深深的泉水。
或許是因爲她生來就大大咧咧，她覺得很溫馨，即使在大街上，被那麼多人看見，也沒有羞澀的感覺，只是，溫馨。
回到醫院的時候，牧雅然沒有看見老媽，老爸說，她被移走了。
她不想去看。
她倔強地想，她不去看的話，說不定也許某個時候她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然然，你到底還是會想你老媽的吧！
但是使牧雅然沒有想到的是，倪倪出現了。
她的眼睛也紅紅的。
倪倪沒有安慰牧雅然，只是說了一句話：“雅然，對不起。”然後遞給了她那本未印刷出來的小說的手稿。
接着，她就走了。
就這樣，算和好了嗎？
牧雅然不知道。
看着窗外的朝陽雲錦，她突然間就有種宿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