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母老虎明白胖子的心思。這個問題,在知武堂上掛了差不多得有小半年了,與此相類似的,還有諸如“應該加點什麼描寫才能洗白嶽不羣”,“嶽不羣和令狐沖究竟誰對不起誰”,“嶽不羣究竟錯在哪裡”,“如果你是嶽不羣,你怎麼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而下邊的回帖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吵來吵去,最近一陣兒幾乎有成爲知武堂第一熱門話題的趨勢。
而且爲嶽不羣說話的人無數,把他當成胸懷大志、正義凜然、手段高強卻不爲人理解最終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情英雄。與之相對的,則是對令狐沖大加貶斥,說他交結妖邪跟臭名昭著的田伯光稱兄道弟、欺騙師父故意隱瞞獨孤九劍來歷、見事不明只會逞一時之勇、行事浮躁浪子無形……
作爲貶嶽挺衝的代表人物,除了對“如果你是嶽不羣你怎麼辦”的問題說一聲“呸,你特麼纔是嶽不羣、你全家都是嶽不羣”之外,畢晶和母老虎與對面無數人在無數時間展開了無數次激辯,雖然不曾落敗,卻也沒能徹底打倒對方。現在既然和嶽不羣本尊見面,這胖子放過這種機會纔怪呢!
噴了半天,畢晶也覺着有點口乾舌燥了,緩了口氣,做出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對嶽不羣道:“我跟你說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就是想聽聽,你到底怎麼想的,好好的君子劍不做,愣把自己玩成了僞君子?”說着指指令狐沖,“就說他吧,他幹過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兒了,讓你這麼對他?要是他還在,你們華山派會落到現在這個結果?”
令狐沖想不到這話題這麼快就轉到自己身上了,頓時有點發愣,但聽畢晶對自己大有迴護注意,又有點感激感激地看他一眼。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嶽不羣的說法—-師父爲什麼這麼恨自己,以至於一見面就痛下殺手?很長時間以來,這個問題一直橫亙在令狐沖心頭。
剎那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嶽不羣身上。
嶽不羣臉色逐漸沉下來,嘴角開始不斷抽動。畢晶看他半天不說話,又道:“你……”
“夠了!”嶽不羣霍然擡頭,冷冷看着畢晶,咬牙道:“不就是想知道我怎麼想的麼?那我告訴你!”
說着,嶽不羣聲音又低沉下來,神色變得慘然:“我華山派立派數百年,原本實力興盛,但一場內鬥,拼得血流成河,高手死傷過半,劍宗叛徒叛派出門而去,偌大宗門,只剩下我和師妹獨撐大局!你讓我怎麼辦?如今武林大亂,魔教爲禍江湖,左冷禪野心勃勃,無不對我華山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是毀派滅門的大禍!偏偏少林武當又坐山觀虎鬥,他們打的什麼主意,當我不知道麼?不就是想讓大家鬥得你死我活,好坐收漁翁之利,免得影響了他們泰山北斗的地位!”
心說有內味了嘿!畢晶和母老虎對視一眼,這話說的,還真跟知武堂上那些陰謀論嶽粉一樣一樣的,難道他們真是嶽不羣知音?
嶽不羣深吸一口氣,指指令狐沖:“這小賊,天資穎悟,我本來寄予厚望,只盼他能勤學武功,內修德行,將來光大門楣,可是他,他都做了些什麼?”
令狐沖見嶽不羣忽然指着自己鼻子罵起來,神色不由一黯,低頭不語。
嶽不羣哼了一聲,一臉嘲諷看着畢晶:“閣下不是號稱什麼都知道麼?你可知道,這小賊生性浮躁,武功不高卻專好惹是生非?你可知道,這小賊學了一身上乘武功,卻秘技自珍從不稟告師門?你可知道,這小賊四處結交奸邪之輩,與那採花淫賊田伯光稱兄道弟,更與魔教奸徒結交,令我門派蒙羞?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我略加懲戒,有何不可?”
嶽不羣慷慨激昂,越說聲音越大,音調也不由自主越來越高,變得。
嗯,是了,畢晶和母老虎又對視一眼,心裡越發肯定,那些嶽粉就算不是嶽不羣穿越過去的,也是嶽不羣百年之後的隔代知音了。聳聳肩擺擺手:“你繼續,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
嶽不羣沒想到對面這胖子這般好脾氣,剛纔那番話,幾乎是在指着鼻子質問了,居然還能不羞不怒,神色淡然,這是對自己不屑一顧,還是他真的知道什麼?心裡微微一驚,頓時緩和一下語氣,聲音低沉下來,猛然間充滿感情:“倘若江湖安寧,嶽某何嘗不願與夫人愛女共享天倫,又何嘗不樂於師門上下其樂融融?然而當下事態危急,嶽某忝爲一派掌門,身負光大師門的重任,又身爲江湖正道人士,何能忍見江湖處處仇殺,以致血雨腥風?這才忍痛將令狐沖革出師門,又忍辱負重,方得武功大成,這才挫敗左冷禪的陰謀,樁樁件件都是不得已而爲之啊!好在如今左冷禪陰謀不遂,身敗名裂,武林中正氣復熾,同心協力對抗魔教大敵,還江湖以朗朗乾坤有望,嶽某雖死無憾!”說到最後,嶽不羣昂然而立,神態威嚴,儼然有慷慨悲歌之概。
“精彩,精彩!”嶽不羣正傲立當地,顧盼自雄,猛聽身邊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鼓掌聲,放眼望去,對面那胖子正輕輕拍着手掌,滿臉佩服的樣子道:“嶽掌門大義凜然,這一番演講可謂振聾發聵……所以……”畢晶笑吟吟,頓了一下問道:“所以這就是你派女兒弟子去福州的理由?”
嶽不羣身子一震,顫聲道:“你說什麼?”
畢晶也不理他,徑自接連問道:“所以這就是你坐視恆山派危難而置之不理的原因?就是你殺死定閒師太的理由?”
甯中則啊地叫起來,駭然看着嶽不羣。畢晶也沒理她,只是雙目死死盯着嶽不羣,森然道:“就是你背後劈林平之一劍的理由?就是你殺死英白羅的理由?”
“師兄?”甯中則失聲驚呼,聲音中充滿震驚,甚至是絕望,顫抖得幾乎不成句子,“你……是你……白羅……”
畢晶問一句,嶽不羣臉上的肌肉就顫一下,等畢晶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嶽不羣已經開始渾身顫抖,尖叫道:“你怎麼……你胡說,我沒有!”
“沒有?”畢晶臉上充滿嘲諷,“你忘了你剛纔還說過,我是什麼都知道的麼?”
嶽不羣身體一晃,畢晶已經嘿嘿冷笑起來:“你被窩裡掉的鬍子,長出來沒有?”
“啊!”恍如耳旁打了個霹靂,嶽不羣和甯中則同時叫出聲來,不同的是,甯中則的叫聲充滿驚訝,而嶽不羣,卻滿臉恐懼看着畢晶,如見鬼魅。這可是兩個人最隱秘的秘密,這世上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但是,這個貌不驚人的胖子卻一口道破,怎不叫人驚駭莫名?
“其實吧,我們不歧視你跟東方不敗這種人,我們那兒這樣的多了去了,有成了網紅的,有成了明星的,還有直接幹主持人的呢。”畢晶聳聳肩,又搖搖頭,惋惜道,“只可惜,人家沒一個能幹出你這種事兒來的。”
嶽不羣忽而目露兇光,忽而咬牙切齒,忽而又緊皺眉頭,臉色變幻不定。終於咬了咬牙,擡起頭來,一臉正氣大聲道:“爲了江湖安寧的大計,犧牲區區性命,何足道哉?難道因婦人之仁而致生靈塗炭?”
這意思,就是他把所有事情都認了,包括傻定閒師太,包括砍傷林平之,包括殺死英白羅。甯中則瞬間面無人色,身體猛地一晃,幾乎癱倒在地。母老虎就在她身邊,一把扶住,令狐沖驚呼一聲“師孃!”搶上前去扶着她,顫聲道:“您沒事吧?”
母老虎只覺得甯中則身體顫抖得厲害,急忙用力握住她手,以示安慰。好半天,甯中則才穩定下來,輕輕搖頭。
這邊一陣大亂,嶽不羣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盯着畢晶,目光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看見沒有,不但這些人看不起你,就連你老婆都看不起你。”畢晶指指周圍,楊過小龍女吃陳近南馮錫範和洪七公都對着嶽不羣搖頭嘆氣,就連歐陽鋒都一臉鄙視。搖搖頭道,“要不金老爺子說您是政治人物呢,還真是一個字兒都不假。犧牲區區性命何足道哉?那你幹嘛不自己死去?”
金老爺子?政治人物?這是什麼?嶽不羣令狐沖和任盈盈都聽得一頭霧水。畢晶吧嗒吧嗒嘴:“知道你們這種人最大特點是什麼嗎?就是隨時隨地都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無論多麼卑鄙無恥的事兒,都能找到爲自己開脫的理由。你們永遠正確,從不認錯,永遠信奉成大事不拘小節,至於死多少人,誰去死,你們肯定是不管的,反正死的不是你們……完全沒有任何道德底線,所有道德,都不過是你們攫取利益的工具,這就是你們和真正的江湖俠客們的區別……”
“真是可惜,這種事你們是永遠也不會去做的。”畢晶搖搖頭,“借用某位江湖前輩的話,男子漢大丈夫做人的道理,便是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