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昭盟的土王招待他們在客棧住下,當晚就接見他們。
金逐流呈上竺尚父的書信和禮物,土王見了這兩件價值連城的禮物,果然樂得口都合不攏來。可是看了竺尚父的書信之後,卻又沉吟不語了。
金逐流道:“我們漢人有句成語,叫做‘脣亡齒寒’。我們這支義軍在大涼山等於是作你們賂屏障,如果我們失敗了,清兵就可以長驅直入,來到你們這兒了。到了那時,滿清的皇帝不會容許你自立爲王的。至少也要用他們的所謂‘王法’來管你了。所以爲王爺着想,上策是和義軍聯盟。中策是兩邊不幫,和義軍也做買賣。下策則是給清廷利用,與義軍爲難,王爺是聰明人,這道理一定是早已明的了。”
土王緩緩說道:“這件事情,關係五個盟旗,不是我一人可以決定。容我仔細思量,再召集各盟旗的王公,大家來商議吧。”
金逐流不敢操之過急,土王既然不肯表明態度,而且在說了那番說話之後,就顧左右而言他,金逐流和尉遲炯也只好告退,回客棧去等候消息了。
第二天金逐流去拜訪白教大喇嘛宗達完真,宗達完真知道他是金世遺的兒子,對他倒是十分熱情,一見如故。
宗達完真說道:“當年我們教中內亂,得令尊幫忙不少。令尊也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一直掛念着他的,難得你今日到來,見了你就似見到今尊一樣。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盡力爲你做到。”
金逐流道:“小侄正是有一件爲難事。”當下將義軍的願望以及自己和土王交涉的經過告訴宗達完真。
宗達完真沉吟半響,說道:“這件事我會找機會向王爺進言的。不過其中有個障礙,你想知道王爺爲何不肯爽快答應你們的原因嗎?”
金逐流道:“正想請大師指教。”
宗達完真說道:“因爲清廷的使者比你們早來了三天,現在正住在王爺宮中,作他的貴賓呢,不過王爺不讓你們知道罷了。”
金逐流被招待住在客棧,清廷的使者則住在土王宮中,顯然土王的態度是更爲親近清廷的了。
宗達完真接着說道:“王爺並不是個眼光遠大的人,聽說清廷的使者許他正式策立爲王,又答應了給他許多利益,至於金銀珠寶之類的禮物,那是更無須說了。我當然是會幫你勸王爺的,他肯不肯聽,那就難說得很了。”
金逐流大失所望,只好說道:“但求大師代爲進言,成與不成,小侄都是一樣感激。”
宗達完真道:“有一件事,我還要提醒你們。”
金逐流道:“多謝大師關照。”
宗達完真說道:“清廷使者志在必成,他們住在宮中,對王爺的手下人等寵絡備至,你須得提防他們暗中加害。”
金逐流謝過了宗達完真,臥到客棧,當晚果然就有一個宮中的內侍,捧了一壺酒四盒肉脯餅食前來,說是奉了王爺之命,賜他們酒食。
金逐流起了疑心,悄悄地把一顆碧靈丹塞進尉遲炯手心,說道:“多謝王爺美酒,只怕我們酒皇不勝。”尉遲炯乃是海量,聽得金逐流這麼一說,登時會意,把碧靈丹偷偷納入口中。
那內侍說道:“這是我們王爺日常飲用的葡萄美酒,酒味香醇,但多飲也不會醉。王爺因爲昨晚有事,未得親自款待貴使者,是以叫我把酒食送來,略表敬意。請貴使者多飲幾杯。”
金逐流道:“好,尉遲大哥,多謝王爺的美意,那我們就一同飲吧。”
兩人各自飲了三杯,那內侍暗暗歡喜,正想叫道:“倒也,倒也!”忽聽得尉遲炯哈哈笑道:“好酒,好酒!”突然反手一掌,“乓”的一聲,把一張擅木桌子劈下一角,嚇得那內侍跳了起來。
金逐流道:“尉遲大哥,你喝醉啦?”
尉遲炯手舞足蹈地叫道:“沒醉,沒醉。只是這酒實在太好,喝了之後,我的氣力倍增,禁不住要試一試增了多少了。”隨即又哈哈笑道:“如此美酒,不宜獨享,請貴官也來喝個三杯吧!”
原來碧靈丹乃是用天山雪蓮炮製的,能解百毒,金逐流和尉遲炯內功深堪,其實沒有碧靈丹,也無大礙。有了碧靈丹,當然是更不會中毒了。
這是一壺可以爛肚斷腸的毒酒,這內侍如何敢喝?連連搖手。尉遲炯怒道:“你說這酒是不會醉的,爲何不喝?”
尉遲炯佯作喝醉了酒的樣子,強迫這內侍喝酒,內侍嚇得魂不附體,喝道:“你,你這廝兀是無禮!”想要發威,但聲音已是顫抖不堪。
尉遲炯雙眼一翻,猛地喝道:“明人眼前不說假話,你這壺酒是不是毒酒!”
內侍心怯膽寒,訥訥說道:“不,不是毒酒。”金逐流淡淡說道:“既然不是毒酒,貴官喝也無妨。不過你一定不肯喝,我也不敢勉強……”內侍忙道:“對,對。喝酒也不能勉強的。”金逐流不理他的插嘴,接下去說道:“不過爲了查明真相,我們只好帶這壺酒去見王爺了。你不喝,我們請他喝,你不是說過這是王爺日常飲用的美酒嗎?”
尉遲炯道:“不行,他不說實話,非要他先喝不可!”劈胸揪住這個內侍,作勢就要灌他。
金逐流和尉遲炯二人,一個做好,一個做壞,嚇得這內侍魂不附體。要知道這毒酒並不是土王叫他送來,即照金逐流的辦法,他雖然可以暫時不喝毒酒,但秘密揭穿,終也難逃一死。
還有一層,他見金逐流和尉遲炯喝了毒酒,行若無事,心裡也有些好生驚異。他是相信神的,暗自想道:“貴人有百靈呵護,毒酒毒他們不死,真主一定在他們這一邊的了。”
這內侍又掠又畏,終於把實話說了出來:“不錯,這是毒酒。但這不關小人的事,是大清國的使臣叫我們這樣的。”
“尉遲炯道:“好,看在你說實話的份上,饒你不死。清廷的使者住在什麼地方,你把地圖畫出來。”
這內侍不敢不依,說道:“他們住在王宮的花園裡面。”畫好地圖,交給尉遲炯。
金逐流道:“尉遲大哥,你主意如何?”
尉遲炯點了這內侍的昏睡穴,說道:“我們去把清廷的使者揪出來,當衆宣佈此事,一刀將地殺了。”
金逐流道:“使不得吧。”
尉遲炯:“土王一定是袒護他們的,我們只有用這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
金逐流道:“土王若是向清廷,殺了那個使者,只怕也無濟於事。”
尉遲炯道:“殺了使者,也是斷了土王投靠清廷的後路呀。”
兩人各執一見,金逐流想了一會,說道:“好,我們採取折衷的辦法,你把這內待送去給宗達,讓他知道今晚之事,請他指點。我偷進土王官中,偵察清廷使者的行動,必要時我會把他們揪出來的。”
尉遲炯道:“也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下解開了那內侍的穴道,說道:“你和我到喇嘛廟走一趟。但出去之時,你只能說是帶我去謁見王爺的。否則,你就要仔細想想,你的頭顱是否比這張檀木桌子更硬了。”
這內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又醒過來,越發疑心他們是“神人”,而且他又見過尉遲炯的厲害,哪敢不依?
這內侍剛纔進來的時候,是吩咐過客棧的人不許進來的,是以剛纔發生的這樁事情,客棧中的執役都不知道,內侍帶領尉遲炯進宮答謝,說來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當然沒人起疑了。
金逐流待到將近三更時,估計尉遲炯已經見到宗達完真,便即換上了夜行衣,悄悄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土王宮中。按照那張地圖所示,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清廷使者的住處,只見那間房間,燈火尚未熄滅,紗窗現出兩個人影。
金逐流輕輕掠過一座假山,正想走近去偷聽,忽聽得那長鬚漢子喝道:“什麼人在外面?”啪的一聲響,這人已是站起身來,推開了窗子。
全逐流的輕功差不多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掠過假山,端的是有如一葉飄落,墜處無聲。金逐流吃了一驚,心道:“這人好厲害!”
但金逐流也是十分機警,他早已看見假山旁邊一棵樹上有個鳥巢,當那人出聲的時候,金逐流捏了一顆泥丸,使出了彈指神通的功夫,把泥丸向鳥巢彈去。迅即一個起伏,閃過室角,繞到這間房子的後窗。
長鬚漢子推開前窗,只聽得”嗚呀”一聲,一隻大鳥恰恰從樹上飛起來,樹葉泥屑籟籟落下,金逐流所發的那顆泥丸跟着落下,給掩蓋過了。那隻大鳥受驚飛起,繞樹一匝,叫了幾聲,好像是知道沒有危險了,又回到樹上。
長鬚漢子“呸”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隻鳥兒,倒把我嚇了一跳。”那個官員說道:“你忒也多疑了,怎會有人,有人也不過是王爺宮中的侍衛罷了。”
長鬚漢子道:“我好像聽得是夜行人的聲息。別怪我多疑,因爲對方實在是非同小可之輩,咱們倘若害他們不成,只悄他們也會來暗算咱們呢,豈不可防!”
那官員道:“你說的可是那兩個大涼山的使者?”長鬚漢子道:“當然是了。除了他們,還有誰是咱們的對頭?”
那官員道:“對啦,我正想問你,那兩個是什麼人?宗爺,以你的武功,當世罕有,何以你不去悄悄把他們殺掉,點了他們的死穴,別人也看不出痕跡的呀。這不比轉託內侍下毒,更爲乾淨利落麼?”
金逐流聽得這官員叫這長鬚漢子做“宗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漢子就是扶桑七子的領袖,曾經和尉遲炯交過手的那個宗神龍。
金逐流屏息呼吸偷聽,只聽得宗神龍說道:“因爲這兩個人只怕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那滿州官員道:“究竟是誰,宗爺,請你別賣關子了,好嗎?”
宗神龍緩緩說道:“我已打聽清楚,一個是金世遺的兒子餘逐流,一個是你們緝捕了多年,還未能夠將他緝拿歸案的關東大盜尉遲炯!”
那滿州官員啊呀一聲叫了起來,說道:“原來是他們,這就怪不得宗爺要分外小心了!”接着說道:“不過咱們的計策萬無一失,內侍是王爺自已的內侍,他們再聰明也想不到這內侍是替咱們送毒酒的。酒中的毒藥是大內所藏的鶴頂紅!”
金逐漢暗暗叫了一聲“僥倖”,想道:“原來他早已知道是我,我卻還矇在鼓裡。幸虧有宗達完真提醒,否則就要着了他的道兒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宗神龍又是一聲大喝:“什麼人膽敢來此窺探?”
金逐流吃了一驚,只道又給他發現,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屋頂上出現了幾條人影。那滿州官員也聽見了,“咦”了一聲道:“這回恐怕是真的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人已在喝道:“宗神龍出來!”
屋頂上跳下幾個人來,爲首的竟是牟宗濤。
和牟宗濤一向來的還有三個人,金逐流一看,三個人中他認得兩個,就是那晚在華山絕險之處和他交過手的那對夫妻。金逐流已經知道他們的名字叫做石衛和桑青。另外一個則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女。
金逐流心裡想道:“這個少女想必就是林元雙說的她那個好朋友練彩虹了。”
宗神龍看見他的三個師侄和一個陌生人同來,這個陌生人對他甚是無禮,宗神龍不覺得又是吃驚又是詫異,喝道:“這小子是誰?”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是扶桑派嫡派掌門弟子牟宗濤,你的輩份雖高,也不能不聽我的命令!”
宗神龍橫眼向石衛、桑青等人看去,他們夫婦和那個少女都點了頭,表示牟宗濤說得不錯。
宗神龍怒道:“扶桑派早已分爲三支,各自爲政。你這掌門弟子是自封的,要想管我,萬萬不能!”
石衛說道:“宗師叔,古語有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扶桑派正是因爲分崩離析,以致不能重振雄風。如今是該到了由分而合的時候了。”
宗神龍“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願意捧他做掌門了嗎?”
桑青說道:“他是牟宗師的嫡系子孫,當這掌門,原是名正言順。”
宗神龍冷笑道:“好,新掌門,你有什麼吩咐?”
牟宗濤道:“第一,你貪圖利祿,實是不該,我不許你冒充清廷的使者,在此招搖撞騙。”
宗神龍大怒道:“胡說八道,誰敢說我這使者是冒充的!我得朝廷重用,也正是爲了重光本派門戶,你這小子懂得什麼?居然敢教訓我!”
牟宗濤不理睬他,徑自說下去道:“第二,本派的拳經劍譜,各人都不許私藏。你得的那一份,必須交出來給我。”
宗神龍嘿、嘿、嘿冷笑三聲,說道:“圖窮匕見,原來你是想獨霸本門秘笈!”
練彩虹道:“師公,你可不能這樣說,這是對本門大有好處的事呀!”
宗神龍瞪了她一眼,似乎想要罵她,卻又忍住。
牟宗禱道:“宗神龍,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也不管你說些什麼,只問你依是不依?”
宗神龍道:“不依又怎樣?”
牟宗濤道:“那我只好替祖師清理門戶了!”
金逐流大爲歡喜,想道:“牟宗濤爲扶桑派清理門戶,我倒是不必插手了。”於是仍然藏在假山背後,暫不露面。
宗神龍氣得七竅生煙,喝道:“你這小子欺我太甚,好呀,你要清理門戶,那就來吧!石衛、桑青,你們夫婦怎樣?”
石、桑二人同聲答道:“我們是幫理不幫親,牟師兄說的是正理。”
原來對於依附清廷總管薩福鼎一事,扶桑七子之中,本來就有三派不同之意見。一派是和他往來,得點便利,幫他一點小忙,也無所謂。但不可過於爲他利用,以致失了“高人”身份;一派是初起糊里糊塗,跟着宗神龍走。後來逐漸明白,因而對他不滿的,還有一派則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宗神龍走的。練彩虹是第二派。石衛、桑青犬歸是第一派。但他們在華山鉞羽而歸之後,也漸漸有了悔意,覺得不應該這樣下去,自墜身份。
牟宗濤進京,先找着練彩虹,另外的三個人是要跟宗神龍走的,不肯聽他的話。牟宗濤帶了練彩虹立即離京,途中碰上桑青、石衛。桑、石二人聽說宗神龍已正式出任薩福鼎的私人使者,更爲不滿,於是決意奉牟宗濤爲掌門,隨他趕來青海。
宗神龍見桑、石二人已經給牟宗濤拉了過去,越發大怒,冷笑說道:“好,你們二人和他並肩上吧!他要清理門戶,我可也要清理門戶了。”宗神龍是他們的師叔,是以口出此言。
牟宗濤道:“石師兄,桑師姐,請你們替我把場,不許外人騷擾。接着冷笑道:“宗神龍,我以掌門弟子的身份,前來清理門戶,定要你輸得口服心服!”
宗神龍說了一個“好”字,隨即把眼向練彩虹看去,冷冷說道:“彩虹,你又如何,你也是幫理不幫親嗎?”練彩虹是他妻子的關門弟子,他的妻子已死,練彩虹也就等於是他的徒弟一樣了。
練彩虹道:“我既是幫理,又是幫親。”
宗神龍道:“此話怎說?”
練彩虹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雖然是我的師公,總不能勝於我的生父。丈夫比生父更親,何況於你?”
宗神龍吃了一驚,叫道:“什麼,你們,你們……”
牟宗濤道:“我們早已訂婚了,練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
練彩虹道:“師公,我看在故世師孃的份上,只要你交出祖師的劍譜,我一定替你向牟郎求情。”
金逐流聽到這裡,也是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真是始料之所不及,牟宗濤竟然和這位練姑娘訂了婚,那位林姑娘可怎麼辦呢?”金逐流想起了林無雙那一晚和他說起牟宗濤的時候,那一副一往情深的神態,心中不禁暗暗爲她嘆氣。
一聲大喝把金逐流從迷茫之中驚醒,只見宗神龍已是拔劍出鞘,向牟宗濤刺去。
牟宗濤摺扇一揮,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宗神龍的長劍彈開,退下一步。牟宗濤的摺扇上卻給刺穿了一個小孔。
這一下兩人都是心中一凜,知道碰上了勁敵。論功力是宗神龍更深,論劍法是牟宗濤更妙,他把摺扇當作短劍使用,在那一招之間,已是遍襲了對方的七道大穴,這才把宗神龍逼退的。
宗神龍長劍一挑,抖起三朵劍花,攻向對方三處要害。牟宗濤摺扇一張一合,扇子滴溜溜一轉,竟然把那柄長劍引得東搖西晃。原來牟宗濤使的是一招“三轉法輪”,正是剋制宗神龍這一招的。可是表面看來,牟宗濤雖然好像輕描淡寫的便化解了對方的招數,但仔細觀察的話,卻可以看到他的額角已經沁出了幾顆汗珠。
金逐流看得也不禁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想道:“一個功力深厚,一個劍法精奇,鹿死誰手,實是難料。”
土王宮中的衛士此時己是給他們的劇鬥驚動,紛紛起來。
石衛喝道:“我們扶桑派在此清理門戶,與旁人無關!”
那個滿州使者連忙叫道:“你們休要聽他胡說,快快上來,捉拿刺客!”
牟宗濤叫道:“這人並非清廷使者,他不過是薩福鼎私人派來的。請你們暫時袖手旁觀,待會兒我再向你們王爺分說。”
那些衛士不懂江湖規矩,更不敢相信牟宗濤的說話、因此仍是掄刀動槍,四面圍攏、眼看一場混戰,難以避免,金逐流忽地大喝一聲從假山石後跳出來。
金逐流喝道:“我不管他是否清廷使者,他犯了謀殺案,我正要拿他去見王爺!你們誰也不許多事!”大喝聲中,揮動玄鐵寶劍向假山劈下,轉眼之間,已把一座假山的山頭削平。假山雖然不比真山,但堆疊在山頂的五六塊巨石也有磨盤般大,給玄鐵寶劍亂砍亂削,變成了一大堆碎石了。
土王宮中的衛士幾曾見過這樣厲害的本領,人人嚇得魂飛魄散,登時潮水般的退下,生怕給寶劍的鋒芒殃及。
那滿州使者雖然懂得武功,但自忖決計不是金逐流的對手,此時也是嚇得慌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連忙混在衛士堆中,向土王的內宮拔足飛奔。
忽聽得有人一聲大喝:“直廝鳥,往哪裡跑?”聲到人到,只是一個照面,就把這滿州使者的右臂拗折,狠狠的揪着他。這人正是尉遲炯。在他後面跟着有兩人來到,這兩個人是大喇嘛宗達完真和那個替滿州使者送毒酒的內侍。
金逐流喜道:“尉遲大哥,你來得正合時。”尉遲炯睜大眼睛看牟宗濤和宗神龍比劍,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金逐流道:“這人就是牟宗濤了。他爲扶桑扼清理門戶,咱們暫且不必插手。待會兒再去見王爺吧。”
武林中一派清理門戶,按規矩外派是不能插手的,但金逐流用“暫且”二字,卻另有一層意思,因爲他不知鹿死誰手,如果結局是牟宗濤敗了的話,他當然還是要和宗神龍動手的。
尉遲炯看了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是不必咱們插手了。”
金逐流怔了一怔,想道:“怎的尉遲大哥好像斷定了是牟宗濤業已穩操勝券?”凝神看去,只見劍花錯落,人影翻飛,突然間牟宗濤一聲大喝,連進數招,果然又搶了上風,金逐流暗暗佩服:“尉遲大哥的眼力果然是比我高明得多!”
金逐流再看一會,不覺又是好生詫異,原來牟宗濤似扇代劍,使出的劍招,竟有幾招酷似“大須彌劍式”。金逐流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原來我參悟了他的扶桑劍意,另創新招,他也參悟了我的天山劍法,能夠變化出大須彌劍式了。呀,此人聰明,實是不在我之下!”
大須彌劍式是與扶桑劍法異曲同工的最上乘劍法,宗神龍的扶桑劍法本來就略遜牟宗濤一籌,更加以不識大須彌劍式,只憑功力較高,已是難於抵敵,不過數招,只聽得牟宗濤喝聲:“着!”扇柄一敲,正中宗神龍的琵琶骨,把他的琵琶骨打碎了。
牟宗濤搜了他的劍譜,冷冷說道:“看在你是彩虹師公的份上,饒你不死,去吧!”宗神龍武功已廢,不敢作聲,只好走了。
宗達完真對衆衛士道:“此事由我和王爺去說,你們都回去吧。”他是大喇嘛身份,衆衛士都是信奉喇嘛教的,自是唯命是從。於是宗達完真與尉遲炯等人,便押了那個內侍和滿州使者去見土王。
土王見宗達完真和金逐流等人把滿州使者押進來,又是詫異,又是吃驚。原來他剛纔在宮內的露臺早已看見金逐流劍劈假山的厲害,此時無一衛士在旁,金逐流和尉遲炯卻揪着這滿州使者進來,他心中自是情知不妙。但詫異的卻是不知喇嘛何以也與此事有關。
宗達完真說道:“真主的吩咐對客人必須視同自己的兄弟,客人倘若給人加害,做主人的不能不管。王爺你說是麼?”宗達完真擡出教規質問,土王只好點頭稱是。
宗達完真道:“他們兩位都是使者的身份。但如今這位清廷使者卻加害大涼山來的那位使者,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請王爺處置。”
土王詫道:“有這樣的事?”宗達完真把那內侍推到土王面前,說道:“你把在真主面前懺悔的說話對王爺再說一遍。”這內侍不敢不依,一五一十地供了出來。
那滿洲使者嚇得發抖,硬着頭皮發怒道:“我是朝廷的使者,豈能與土匪的使者相比?”
宗達完真說道:“我們並未受清廷策封,只能把你當作客人看待。按照我們的教規,不論是誰都不能在我們這兒害人。”
土王也是嚇得渾身發抖,按他的心意是要袒護滿州使者的,但金逐流和尉遲炯凶神惡煞地站在他身邊,大喇嘛明顯又是幫助他們的,土王給嚇得六神無主,不敢說話。
牟宗濤忽地走了出來,說道:“此人不是清廷使者,他只是薩福鼎派來的人。”
滿洲使者冷笑道:“薩大人身爲大內總管,還不能代表朝廷?”
牟宗濤也冷笑道:“薩福鼎早已給清廷治罪,你若回去,只怕自身也難免呢?”
土王道:“你是何人?這消息從何得來?”
牟宗濤道:“我是替王爺送一份‘邸抄’(古代的官報)來的。”
原來薩福鼎因爲和一位親王勾結,把持權柄,貪污舞弊,給他們的政敵參劾,這政敵是親王加上兩位手握重兵的將軍,勢力比他們更大,皇帝不能不准他們奏。那份‘邸抄’所刊載的就是把薩福鼎免職下獄的“聖旨”。
事情至此,急轉直下,土王去了顧慮,同時也是權衡本身利害的結果,遂把那滿洲使者趕了出去。
金逐流雖沒獲得上王答應和義軍簽訂盟約,但得土王答應兩不相助,也算得是完成使命了。
全逐流、尉遲炯、牟宗濤三人告辭出宮,練彩虹等人正在外面等着和牟宗濤同走。
牟宗濤道:“彩虹,這位就是我和你常常說及的金少俠了,你過來見見。”
金逐流想起是林無雙,不禁有點爲她難過,說道:“練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位好朋友叫做林無雙?”練彩虹道:“不錯,她還是宗濤的表妹呢。”金逐流道:“一個月多前,我在華山曾見過她。”練彩虹道:“是。我聽得石師兄和桑師姐說了,只是未知她的地址。”金逐流道:“她們父女住在閩南一個小漁村中,但林姑娘現在已經進京,聽說她正是去找你們呢。”
牟宗濤道:“我們也惦記她,好在現在已知她的住址,她找不着我們,我們去找她好了。”牟宗濤獲知林無雙的消息,很是歡喜,但卻沒有激動的神情,原來他根本就不知道林無雙暗戀着他。
金逐流心裡嘆了口氣,但想姻緣之事,亦是難得人人如意,不再說什麼,也就只好告辭了。
金逐流和尉遲炯回到大涼山,進入帳中,只見他的父親金世遺和厲南星、公孫燕二人也都在座。金逐流喜出望外,叩見父親之後,便向竺尚父報告此行經過。
竺尚父大爲高興,說道:“這件事辦得非常之好。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不過,這應該由令尊說了。”
金世遺拈鬚笑道:“逐流,趁着目前暫時沒有戰事,我想替你辦了這件喜事,以了心願。不,還不只一件呢,厲賢侄和公孫姑娘的婚事,也將和你同日舉行。日期已走在下月十五,到時公孫舵主和你的大師兄都會趕來的。”
大涼山雖然僻處西陲,但因金世遺相識滿天下,他的兒子成婚,仍是有不少賓客到來道賀。公孫宏、江海天和妻子谷中蓮以及紅纓會、邙山派、丐幫等等領袖人物是早就來了的,婚禮舉行那天,尉遲炯的妻子祈聖因也從保定趕回來了。
正在熱鬧之際,忽地有知客報道:“有個姓林的姑娘也來道賀,說是金少俠的朋友,我們都不認識她。”金逐流又是歡喜,又是難過,連忙叫“請”。林無雙進來,說道:“我到京中,找不着表哥。特來喝你的喜酒,順便向你打聽消息。”金逐流道。“我已經見着他了,他說他會去找你的。”他不願引起林無雙的傷心,只能如此說了。
金逐流雖然有點難過,但整個氣氛卻是十分熱鬧歡騰,尤其當祈聖因說到小金川、天理會各方面的義軍都是好生興旺,人人更是高興。
丐幫幫主仲長統哈哈笑道:“這正是一代勝過一代,更難得的是這許多涌現的新人,人人都是對反清事業一片丹心,何愁大事不成!”金逐流心上的一點陰霾,在這樣高興的氣氛中,也就像淡雲遮不住燃燒的太陽,給燒化了。正是:
俠骨柔請諧好合,洞房紅燭映丹心。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