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雙掌一搓,眉心現出黑氣,掌力一發,冷風颼颼,陳光照手中拿着寒玉劍,更其覺得冷得難受了。
原來這漢子練的是“修羅陰煞功”是一種純陰的邪派奇功,陳光照使用冰彈玉劍,反而給對方增加了威力。
李海星見陳光照抵敵不住,大怒說道:“我來赴你們的約會,你們怎可難爲我的朋友?此事與他無關,你們衝着我來就是!”正要飛身過去,那姓陽的老者哈哈一笑,身形一晃,已是攔在了李南星的去路說道:“厲公子,你別忙,先接了找的一百招再說!只要你接得下,你的朋友我也一同恭送下山!”
這老者赤手空拳向李南星挑戰,李南星自是不便使用寶劍,當下雙掌一分,左掌平推,右掌斜抹,這一招兼有點穴擒拿的手法,煞是厲害。這老者若要避免給他點中穴道,就勢必要給他掌力推開。
老者讚道:“好一招斜陽一抹,你這一招已足可以及得上令尊當年!”口中說話,單掌劃了一道圓弧,緩緩推出。李南星心裡暗笑:“你這廝倚老賣老,可惜你雖然識得我的招數,卻不懂如何破解。”
不料心念未已,忽覺冷風如箭,好像射入了骨髓,連血液都似乎要凝結了。李南星這一招本來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對方不懂破解,他就立即可以用大擒拿手抓對方的“曲池穴”的,但因突然感到奇寒徹骨,手腕抖顫,這一抓就失了準頭,反而險些給那老者抓住。
李南星一抓不中,已知不妙,連忙使出“天羅步法”中移形換位的功夫,只聽得“嗤”的一聲,雖然閃了過去,但衣袖已被那老者撕下了一幅。
那老者哈哈笑道:“好小子,知道厲害了吧?我看你如何接得了我的一百招?”說話之間,連發三掌,登時狂飈卷地,冷氣瀰漫,把李南星逼得步步後退。原來這個老者的“修羅陰煞功”已是練到了第八重,比他的那個徒弟更是厲害得多。
李南星沉住了氣,默運玄功,使出了一套虛虛實實,變化莫測的“落英掌法”,與那老者遊鬥。雖然冷得牙關打戰,雙掌也打不到那老者身上,可是那老者想要把他抓住,一時之間,卻也不能。
這老者在初發第一掌的時候,見李南星已有禁受不起的跡象,以爲用不了幾招,就可以使得他束手受擒的,如今見李南星居然抵擋得住,不禁大感意外。心裡想道:“奇怪,他的內功怎的好像比他的父母還強?幸虧我是限他百招,百招之內總可以有取勝的機會。”
這老者有所不知,原來李南星的內功曾得高人指點,並非完全得自家傳。以他現在的功力而論,也未必就勝得過他的父母,不過因爲他修習的是正宗的內功,故此較純,用來對付這老者的“修羅陰煞功”,也就顯得比他的父母更強了。
不過,李南星也只是勉強能夠抵擋而已,時間一久,寒意加濃,拳腳就漸漸施展不開了。他在百忙中抽眼偷望,只見陳光照的情形比他更糟,已是給那面帶病容的漢子打得連招架都爲難了。李南星吸了一口涼氣,心道:“糟糕,糟糕!我打敗了還不打緊,這回更是連陳大哥都連累了!”
這老者也暗暗道了一聲“慚愧”原來此時已將近百招,可是李南星卻並不知道。老者加重掌力,心想:“倘若過了百招,這小子不出聲的話,我也詐作不知好了。”
李南星一面應付強敵,一面爲陳光照擔憂,不覺招數散亂,一個疏神,着了那老者一掌,李南星蹌蹌踉踉的接連退出了七八步,眼看就要跌倒,老者笑道:“好小子,跑不了啦,還是跟我走吧!”
這老者正要一抓抓下,忽聽得有人冷笑道:“老匹夫,你說話算不算話?”人還未見,話聲就似就在他的耳邊。
這老者大吃一驚,恐防有人偷襲,那一抓不敢抓下,回頭看時,只見亂石堆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
這老者鬆了口氣,想道:“我只道是什麼高人來了,卻原來也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不過,這臭小子卻是有點邪門,他在那兒說話,聲音卻似就在我的耳邊,這是什麼功夫呢?”
此時李南星亦已看清楚了,不禁喜出望外,大叫道:“賢弟,你也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一個“燕子穿簾式”,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個翻身,已是無聲無息地落在老者與李南星之間,身法美妙之極!那老者也不禁暗暗喝采,心中更感驚奇。
金逐流道:“李大哥,你讓我來對付這個說話如同放屁的老匹夫!”
這老者怒道:“我怎麼是說話不算話?”金逐流道:“你說要在一百招內打勝的是不是?哈,哈,我在旁給你數得清清楚楚,你已經用了一百零二招啦!”
老者面上一紅,說道:“你胡說,我只用了九十八招。”金逐流冷笑道:“虧你是修羅陰煞功的傳人。如此混賴,簡直是連你死鬼祖師孟神通的面子都給你丟盡了,孟神通雖然是個大魔頭,說話總還算話,那像你這樣不要臉皮!”
那姓陽的老者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怎知我的來歷?”當下老羞成怒,說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到這裡來胡說八道?”
和陳光照交手的那個雙子忽地叫道:“師父,這小子就是金逐流。他正是我的仇人,師父,你可不要輕易的放過他!”
原來這個面帶病容的漢子就是金逐流那日夜封妙嫦房中搜出的那個人,他名叫龔平野,那日被金逐流打了他一掌,調養了三個多月,最近方始復原。這老者名叫陽浩,他的父親陽赤符是孟神通的師弟,得了”修羅陰煞功”的真傳。陽浩只有龔平野這個徒弟,自孟神通、陽赤符相繼去世,中原的武林人物懂修羅陰煞功的就只有他們師徒二人了。
龔平野一見金逐流露面,就想向師父控訴的,此時方有機會開口。
金逐流笑道:“好呀,你們師徒不肯放過我是不是?我也不想放過你們呢!”話聲未了,已是倏地撲去,龔平野曾吃過他的大虧,焉敢抵敵,只好放開了陳光照,一躲躲到師父背後。金逐流故意把他扯上,正是要把他嚇走,好比陳光照脫困的。
陽浩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敢欺負我的徒弟,你來接我一百招吧!”金逐流笑道:“我有什麼不敢,我只怕你接不起我的百招!”
陽浩一掌打出,金逐流披襟迎風,哈哈笑道:“我正熱得難受,多謝你送我一陣涼風!”陽浩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小子竟然不怕修羅陰煞功!”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雙方都是不禁身形一晃,向後退開,不過金逐流卻多退了一步。
原來金逐流幼承家學,早已練成了“正邪合”的內功。他的父親金世遺當年曾和孟神通數次較量,深悉“修羅陰煞功”的奧秘,他自己雖然不肯練成這種歹毒的邪派功夫,卻把抵禦“修羅陰煞功”的內功心法傳給了兒子,故此金逐流自是傲然不懼。不過,他的功力畢竟還是略遜陽浩一籌,陽浩的“修羅陰煞功”傷他不得,單憑掌力仍然可以逼得他多退一步。
陽浩是這幫人的首領,他和金逐流單打獨鬥,旁人不便插手。但是這些人卻怕李南星逃走,於是紛紛涌上,向李南星圍攻。爲了要把李南星活擒,這些人顧不得他們的首領曾經說過的“絕不以多爲勝”的話。陽浩也是不作一聲,默許黨羽的作爲。
金逐流叫道:“大哥,你用劍!”李南星拔劍一揮,喝道:“你們不要命的只管來!”劍光過處,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破銅爛鐵,堆了一地。
只不過一個照面,這幾個人的兵器便給削斷,不由得大地一驚,連忙後退。
龔平野的武功較高,避過了玄鐵寶劍,一個“盤龍繞步”,繞到了李南星的背後,立即發掌偷襲。
龔平野的“修羅陰煞功”纔不過練到第五重,他可以剋制陳光照,卻剋制不了李南星,李南星寶劍前揮,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龔平野也給他擊退了。
李南星正要過去與金逐流會合,忽見一條人影,兔起鶻落,說時遲,那時快,已是來到他的面前,一聲冷笑,說道:“你用的敢情就是玄鐵劍吧?好,史白都保它不住,正好給我!”
這人雙手空空,李南星一時間還在躊躇未決,不知該不該用寶劍傷他性命?不料那人掌力一發,熱風呼呼,熱浪四溢,掌力之猛,恍似排山倒海而來。李南星用上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腳步竟然還是不能站穩。這人雙掌一發,跟着立即便是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李南星揮動玄鐵寶劍,青光暴長,合成了一道圓弧,這人已知是玄鐵寶劍,但尚未料到玄鐵寶劍是如此厲害,慌忙縮手。“嗤”的一聲,這人的衣袖被寶劍削去了一幅,可是李南星這一把重達百斤的玄鐵寶劍,給他的衣袖輕輕一拂,劍峰登時也歪過了一邊。
這一來雙方都是不敢輕敵,這人想道:‘這小子居然擋得住我的雷神掌,手中又有玄鐵寶劍,倒是不可小覷了。”李南星心想:“這人的功力似乎還在那姓陽的老者之上。糟糕,更是我的玄鐵寶劍勝不了他,今晚只怕是難以脫險了。”
龔平野與那幾個折斷了兵器的漢子,不敢再去惹李南星,於是又再移轉目標,跑去圍攻陳光照。陳光照撒出一把冰魄神彈,龔平野不懼冰魂神彈,但其他的人卻是禁受不起,除了兩個內功較高的之外,都給他的冰彈打得渾身發抖,只好遠遠避開。
陳光照本來打不過龔平野,幸虧李南星剛剛和龔平野對了一掌,消耗了他的真力,龔平野的“修羅陰煞功”打了折扣,陳光照纔可以和他打成平手。但是還有兩個內功較高的人沒給冰彈傷着,這兩個人退而覆上,陳光照騰不出手來再發神彈,再度陷於苦戰。
李南星力鬥那個漢子,雙方各有忌憚,可是李南星因爲先鬥了一場,不免稍處下風。
李南星不識這個漢子,金逐流卻是知道,不由得不暗暗替李南星擔心。原來這個漢子就是他在幾個月前,在徂徠山上曾經見過的那個歐陽堅。那次歐陽堅是給丐幫幫主仲長統打敗的,金逐流和他並未交過手。
那一戰歐陽堅雖然是給仲長統打敗,但也是過了百招之後,仲長統方能取勝的。試想丐幫幫主仲長統的功夫是何等深湛,等閒之輩,豈能堪他一擊?是以金逐流雖然未曾和歐陽堅交過手,也知他的本領非凡,以李南星的功夫,決計不是他的對手。
陽浩越攻越猛,把“修羅陰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金逐流接連用了幾種不同的身法,掌法,須彌掌、排雲手、天羅步、驚神指……每一種都是世所罕見的上乘武功,當真是奇招妙着,層出不窮。但雖然如此,畢竟是功力稍遜一籌,在陽浩猛攻之下,兀是未能擺脫困境。
陽浩久攻不下,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來歷,如此了得!我若是在百招之內不能取勝,久戰下去,只怕還會敗在他的手上。”要知修羅陰煞功極爲消耗元氣,是以陽浩必須速戰速決,方能克敵制勝。否則待到他再衰竭之時,金逐流變化莫測的招數,就不是他所能防禦的了。
陽浩連施殺手,把金逐流逼退幾步,喝道:“好小子,你還不束手就擒?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陽浩外貌兇橫,內心虛怯地發動狠攻,大施恫嚇,實是想瓦解對方的戰意,希望對方不戰而潰。
金逐流識破敵人的用意,奮勇力戰,傲然不俱。不過,他自己雖然不怕,卻不能不爲李南星與陳光照擔憂。激戰之中,金逐流耳聽四方,眼觀八面,眼光一瞥,只見李南星中指戴着一隻戒指,光芒閃閃,在他掌劈指戳之際,距離數文之外的金逐流,也隱隱感到了絲絲寒意。
金逐流早就注意到這隻戒指的了,此時仔細一瞧,可不正是和他自己戴的那隻寒玉戒指一模一樣!臧在金逐流心裡多時的謎底,此時驀地揭開,原來李南星就是他的父親要他的江師兄所會之人。
謎底竭開之後,跟着來的是更多的疑問:“李大哥莫非早就和爹爹相識的了,否則爹爹的寒玉戒指怎會給他?但李大哥爲什麼不告訴我呢?爹爹叫江師兄今晚來秘魔巖與他相會,難道是早已知道了有今晚之事?”
疑雲疊起,但金逐流亦已無暇細想了。激戰中金逐流擡頭一看,只見月亮已到中天,金逐流大喜笑道:“陽浩,你莫猖狂,看是誰要束手就擒吧?李大哥,別怕他們的虛聲恫嚇,再過一刻,我準保可以把他們殺得大敗虧輸!”
李南星此時亦是疑惑不定,金逐流所戴的那隻寒玉戒指他也看見了,心裡想道:“我只道逐流不知我是何人,如今看來他是早就見過我的爹孃的了。但爲什麼他卻要瞞着我呢!”
原來在李南星離家前夕,他的父親把那隻寒玉戒指給他,說道:“你到中原,倘若見着戴着同樣戒指的人,你就可以放心依靠他,求他幫你解決任何困難。若是在你碰着危險之際,你戴着這隻戒指,說不定也可以助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李南星就是因爲記着父母的吩咐,故此今晚來赴陽浩之約,才戴了了這個寒玉戒指的。初時他還不免有“迷信”之感,只因這是父親的吩咐,所以姑且戴它試試,不料果然在危急之際,金逐流就突如其來了。
李南星見着了金逐流這個戒指,當然以爲他是受了自己父母之託而來,殊不知金逐流也是像他一樣,心裡正藏着一個悶葫蘆呢。
李南星受了金逐流的鼓舞,精神一振,把玄鐵寶劍使得虎虎生鳳,又與歐陽堅鬥了二三十招。可是歐陽堅的雷神掌實在厲害,每發一掌,就好似有一個熱浪打來,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加以李南星又必須用力來揮動那柄沉重異常的玄鐵寶劍,更加其熱不可當。三十招過後,李南星渾身溼透,恍若置身在烘爐之中。
李南星心裡想道:“逐流說得好像極有把握,卻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看來他也似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唉,恐怕只是空言安慰於我的吧?”
陽浩把金逐流逼得步步後退,大笑道:“好小子,我看你還吹不吹牛?”此時已是月正當頭,恰是三更時分,金逐流心裡有點着慌,想道:“難道是師兄在路上有了耽擱?他若還不來,我們可要糟了。”
陽浩笑聲未已,忽見秘魔崖前面的大石臺上出現了一個人,朗聲說道:“請各位看在江某面上,就此罷手如何?陽先生,歐陽先生,你們兩位是武林前輩,何以對兩個後生小子爲難?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可以和江某說麼?我擔保在我的身上,還你們一個公道就是!”
江海天突然現出身形,陽浩的黨羽之中,只有兩三個是認得他的,其他的人尚未知道他是誰,一見有人在石臺上出現,不待他把話說完,就紛紛把暗器打過去了。
江海天不動聲色,口中仍在繼續說話,隨手在一根尖削的石筍一抓,石筍似朽木一般給他折斷,只見他把手掌攤開,那一段石筍已變成了無數碎石。江海天滿不在乎的隨手一撤。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那許多暗器,都給他的碎石打了下來。更妙的是,每一枚暗器,都是剛好落在主人的身旁,毫無差錯。這手絕世的武功一顯,任是最笨的人,也知道江海天是手下留情,不想傷人的了。
羣盜此時方始知道來者是江海天。江海天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誰不知道他的名頭?見他顯露了這手絕世神功,不由得人人膽戰,個個心驚,鬧哄哄的羣盜,登時噤若寒蟬。
羣盜不約而同的一齊住手,只有歐陽堅正使到“雷神掌”的一招殺手,掌鋒已觸及了李南星的身體,一時之間,煞不柱掌勢,心裡想道:“反正是要得罪江海天的了,不如把這小子擒了來,也好討價還價。”
歐陽堅掌心一翻,內力剛剛吐出,忽覺勁風颯然,江海天大袖一揮,恰好隔在他們二人之間。歐陽堅內力發出,怦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蹤,大吃一驚,連忙縮手。李南星本來是如受煎熬,悶熱不堪的,此時也忽地如沐春風,遍體清涼,精神大振。
江海天微笑道:“好在兩位都沒受傷,請給江某一個面子,有話慢慢再說如何?”歐陽堅本以爲李南星免不了爲他所傷,是以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此時既然沒有傷及李南星,也遂消了顧慮、供手說道:“江大俠之命,豈敢不遵?”退過一旁。
李南星暗暗詫異,心想:“怎的江海天也有一枚寒玉戒指?他又怎地會知道我有今晚的約會?”
陽浩大是尷尬,訥訥說道:“些須小事,想不到驚動了江大俠。”
江海天道:“究竟是什麼事情?”
陽浩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什麼,我們不過是想推戴這位厲公子作我們首領,厲公子不肯應承,這,這……”
金逐流笑道:“這你就要動手傷人了麼?”
江海天笑道:“原來如此,陽光生也是一番好意。不過人各有志,似也不宜強人所難。陽先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江海天說得十分委婉,顧全了陽浩的面子,好讓他自下臺階。
陽浩此時哪裡還敢再說。當然是諾諾連聲,鞠躬而退。轉眼間羣盜走得乾乾淨淨。
金逐流上前行過了禮,笑道:“好在師兄來得及時。”
江海天道:“你和這位厲公子是早就認識的麼?”
金逐流逍:“好教師兄得知,我們二人早已是八拜之交了。不過,剛纔我才知道,原來李大哥就是爹爹要你相會之人。”
江海天聽了陽浩那番言語,已知厲南星的來歷,當下哈哈笑道:“你們兩人本來應該親如手足的,這也真是無巧不成書了。”心想:“師父行事也怪,既然此人是厲復生之子,爲何不早告訴師弟,教我煞費疑猜。”
李南星嘆口氣道:“我明白了,原來是金世遺叫你們來的。”
江海天眉頭一皺,心裡想道:“若論輩份,我師父比你高了兩輩,你不感恩也還罷了,豈能直呼我師父之名?”原來李南星本姓厲,他的父親厲復生乃是天魔教奉爲祖師的厲勝男的侄兒,而厲勝男則是金世遺的舊情人。
金逐流不知他的父親與厲家有那重公案,聽得厲南星直呼“金世遺”的名字,毫不加以尊稱,心裡也是很不舒服。但轉念一想:“爹爹給他寒玉戒指,又要師兄老遠地跑來北京會他,可見爹爹對大哥也是十分愛護的了。我應該體念爹爹的用心。大哥或許是對爹爹有甚誤會,將來我總會明白的,此時又何必耿耿於心?”金逐流本來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這麼一想,也就想開了。
陳光照與江海天本來是相識的,跟在厲南星之後。上來與江海天相見,剛寒喧了幾句,臥佛寺的主持空照大師也來了。他是發現陳、厲二人失蹤,放心不下,出來探個究竟的,江海天與空照大師交情非淺,見面之下,當然又是有一陣寒喧。陳光照與金逐流乃是第一次見面,少不免也有許多話說,一時間,新知友,彼此攀談。倒把厲南星冷落一旁了。
厲南星忽地抱拳一揖,淡淡說道:“江大俠,多謝你今晚相助之德,我不領你師父的情,也該領你的情,大恩徐圖後報,請恕我有事先走了。”不待江海天答話,一轉身便即飄然而去。
江海天不禁爲之愕然。他正在陪着空照大師說話,不便跑開,於是說道:“師弟,請你替我送客。嗯、你和他是八拜之交,也該送他一程。天明之後,你再回臥佛寺吧。”話中之意,自是要金逐流去向厲南星問個清楚。金逐流滿腹疑團,其實無須師兄提示,他也是要去問個清楚的了。他的輕功遠在厲南星之上,厲南星也似乎有意等他,只追過了一個山坳,便已追上。
厲南星迴頭笑道:“賢弟,我知道你會來的。”
金逐流道:“大哥,有許多事我不明白……”
厲南星道:“你爹爹從來沒有和你說起我麼?”
金逐流道:“沒有。爹爹叫我帶一封信給師兄,要江師兄今晚到此會你,那封信我也是見着了師兄才拆開來看的,我也覺得奇怪,爹爹好似早就料到了有今晚之事。”
厲南星道:“你是幾時離家的?”
金逐流道:“有五個多月了。”
厲南星道:“哦,原來如此,這就怪不得了。”
金逐流道:“什麼怪不得?”
厲南星道:“我與陽浩今晚之約,是半年之前就定下的。你的爹爹雖然身處海外,但他在中原的武林朋友極多,想必是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
金逐流道:“大哥,你和我爹爹是早已相識的嗎?你,你何不早說?”
厲南星道:“你的爹爹每隔一兩年就到我家一次,我得他的指點很多,尤其是內功和劍術,我自小就是跟你爹學的。”
金逐流恍然大悟,心裡想道:“怪不得那日在長城之上,我舞劍大哥彈琴,琴音的節拍和我的招數配合得絲絲入扣。這麼說來,他即使未曾正式拜師,也算得是爹爹的記名弟子了。卻何以適才在言語之間,對我的爹爹似乎甚是不滿?”
金逐流心有所疑,但爲了顧全友道,不便坦率詰責,正在盤算如何委婉措辭之際,厲南星嘆了口氣,先自說了。
厲南星道:“令尊把我當作子侄一般看待,我自小得令尊愛護,心裡也是很感激的。只因我有一事鬱郁於心,適才言語之間對令尊大是不敬。其實做小輩是不該這祥的,這是我的過錯,請向賢弟謝過。”
厲南星從“你的爹爹”改口“令尊”,又向金逐流賠了禮,認了錯,金逐流的氣也自平了。可是心裡的疑團依然未釋,問道:“是什麼使大哥鬱郁於心,和我爹爹又有什麼關係?”
厲南星嘆了一口氣,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了,咱們做小輩的何必還去說它?算了吧,你也不必再問令尊。”
原來厲南星在家之時,他父母從小和他說過,他也是並不知道金世遺與厲勝男那件公案的,到了中原之後,他會見了天魔教的一些舊人,其中有幾個對金世遺舊怨未消,把這件事情告訴厲南星,可是他們也不是知道得十分清楚,於是說起了“金、厲之戀”的情史,就免不了加油添醬,編派金世遺的不是。甚至把厲勝男之死,說成是由於會世遺的負心別戀,以致令得厲勝男自殺的。
如果厲南星的父母早就告訴他這件事情,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要好得多。偏偏他的父母爲了避忌,從沒和他說過,如今他認外人的口中聽到,把那些不盡不實的說話都當作爲真,心裡可就大受刺激了。尤其是他自小就崇拜金世遺的,一旦發覺自己所崇拜的人做了“虧心事”,“害死”的人又是他的姑婆,他更是有了“受騙”的感覺。很自然的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原來金世遺是因爲內疚於心,覺得對不起我家,所以才傳我武功,以圖補過的。”
厲南星是個感情容易衝動的人,他有了這個想法,對金世遺自是難以諒解。不過,也正因他是個感情容易衝動的人,金逐流的友誼感動了他,他回想起餘世遺對他愛護之誠,也就不覺有些後悔了。
金逐流是個瀟灑豁達,不拘小節的人。厲南星已經賠了禮,他心裡早已芥蒂全消。此時雖然疑團未釋,但厲南星不願說那舊事,金逐流也就不再問下去了。
金逐流道:“大哥,你就這樣走了麼?江帥兄也還想和你說說話呢。”
厲南星嘆口氣道:“史姑娘在六合幫總舵度日如年,我恨不能插翅趕去會她。以後我再去專程拜訪你的師兄吧,賢弟,請你代我向令師兄和陳大哥告罪一聲。他們在等着你,你,你回去吧!
厲南星口裡催促金逐流回去,心裡卻是盼望他和自己同往六合幫的。不過,因爲日前在戴家已經遭了一次拒絕,他也是個自尊心重的人,是以不願再向金逐流求請。
金逐流一陣辛酸,惘然說道:“好,但願大哥諸事稱心,與史姑娘同偕白首。我回去了。”
金逐流回頭走了幾步,只聽得厲南星縱聲歌道:“蒹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流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這是《詩經》《秦風》中的一節,意思是說,“蘆花(兼薛)(一片白蒼蒼,清早露水變成霜,心上的人兒哪在水的那一方。我逆着水流去找她,繞來繞去道幾天,我順着水流去找她,她呀卻像在四邊不着的水中央。”
這首詩刻劃了道求者微妙的心事,他是那樣傾慕於那個女子,又怕追不着她。意中人好似近在眼前,又似遠在天邊,總之是“可望而不可即”,令他不禁日思夜想九迴腸!
金逐流怔怔地回過頭去,只見厲南星舞劍狂歌,轉眼間影子已是沒入林中,看不見了。金逐流心裡暗自嘆了口氣,說道:“大哥對紅英是如此一往情深,我豈能奪他所愛?唉,從今之後,我可不要再想史紅英了。”他心裡禁止自己去想,腦海中卻偏偏現出史紅英的影子。
金逐流情思惘惘,回到秘魔崖,江海天和空照大師、陳光照等人還在那兒。江海天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陳光照道:“李大哥呢?他不肯和你回來?”
金逐流道:“李大哥另外有事,他要趕着去一個地方。”
江海天道:“這人也是有點古怪,師弟,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金逐流心想那事想來師兄當會知道,於是問道:“他說有件事令他鬱郁於心,卻不知此事與爹爹有甚關聯?”
江海天嘆息道:“我明白了。想必是他聽了些什麼閒言閒語,以致心有疙瘩。”
金逐流嘆道:“什麼閒言閒語,會使大哥心有疙瘩?這件事一定是和厲家有關的了,是麼?”金逐流好奇心起,給江海天來個打破沙鍋問到底,倒教江海天爲難了。
江海天道:“你的厲大哥可能對師父有點誤會,但這件事情並不是你爹爹的錯,將來他一定會明白的。”江海天不便談師父的“情史”,只好如此作答。
空照大師忽道:“能所雙忘,色空並道。一切因緣,雲煙過眼。心無窒礙,說亦無妨。”他是得道高僧,心知金逐流好奇之念一生,若不問個究竟,心頭之結難解。是以說了幾句謁語,主張把事情原委,告訴金逐流。
江海天本來是個爽朗的人,聽了空照大師之言,笑道:“大師既說無妨,我就說吧。你的爹爹和我是同一日結婚的,你可知道什麼緣故?”金逐流道:“是不是我爹爹和我娘相識得遲?”江海天道:“不是。師父是爲了一個女子的緣故,以致遲了二十年才和你母親成婚。”金逐流大感興趣說道:“這個女子想必是厲家的人,師哥,你告訴我這個故事。”
江海天道:“不錯,那女子名叫厲勝男。你的爹孃相識在先,和厲勝男相識在後,厲勝男癡戀你的爹爹,卻不知你的爹孃早已心心相印。不過師父師母雖然心心相印,尚還未有婚約,後來厲勝男和你爹爹聯手,打敗了大魔頭孟神通,其後厲勝男又在天山比武,勝了天山派老掌門唐曉瀾,奪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她自己亦受了重傷。你爹爹感她情癡,和她作了一夜夫妻。”
金逐流道:“怎麼只是一夜夫妻?”
江海天道:“厲勝男在洞房之夜便即香消玉殞,是以和你爹爹只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你的爹爹爲懺情緣,遲了二十年才娶你的母親。”
江海天簡略的將金逐流父母與厲勝男之間的情場追逐之事告訴了金逐流,言語之中,自然是比較偏袒師父師母,不過,這也怪不得江海天,江海天也不知道,少年時候的他的師父,心中真正愛的其實還是厲勝男。
金逐流聽得癡了。這個故事,給他許多感觸,他愛他的父母,但聽了這個故事,卻也十分同情厲勝男。心裡想道:“這位厲姑娘用情之專,當真是人間少有。她爲了獲得爹爹,不惜用盡一切手段。但在獲得夫妻名份之後,卻又不惜犧牲自己,成全我的爹孃。因爲她知道我的爹孃早已心心相印,能使自己所愛的人得到幸福,雖死何憾?這位厲姑娘可說是懂得了愛情的真諦了。”
想到此處,驀地心頭一震,自思自忖:“如今我和李大哥與史姑娘之間的關係,豈不是也很像他們?”正是:
天若有情天亦老,問誰真個解癡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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