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麗絲進入場中,用一條碎白花的淺綠絲絹將披頭髮包起,彎腰將將及地白裙輕輕挽起在腰間打了個結,露出光滑細長的小腿,脫掉足上的軟鞋,將兩手分別貼在腰腹處,做好了跳舞的起勢。其他幾名胡人樂師舞姬見狀都暫停了歌舞,樂師們湊過去和康麗絲交談幾句,然後在一旁準備伴奏,而幾名舞姬則站在了康麗絲身周,衆星拱月似地的半蹲在地。
一陣悠揚的笛聲首先奏起,然後樂師打起手鼓,站在胡姬中央的康麗絲輕輕的將手舉到頭頂,一雙皓腕各有數個金環伴隨着鼓點抖動,沙沙的聲音與樂聲相合,同時纖腰帶動雙足隨鼓點的快速而有韻律的上下點地,上半身雖然只是簡單的隨着腳點而動,臉上的表情卻豐富之極,雖然隔着一層白紗,陳德感覺到她神情忽而含蓄而羞澀,忽而嫵媚動人,忽而興奮不安,忽而又帶着一份俏皮和張揚。她人還在原地,所有的圍觀軍士都大聲鼓譟叫起好來。
忽然一陣胡人樂師彈出一長串急促的琵琶,康麗絲彷彿敏捷的貓一樣左顧右盼,雙足伴着琵琶的節奏輕盈的跳動,如凌波仙子一般瀟灑的在場中劃了一個圈子,雪白綺衣隨之飄起,猶如飛揚的白鳥張開了翅膀。她身前身後的胡姬則配合着他的動作,都在四方轉着大大小小的圈子,美目流盼,伴隨着陣陣悠揚而富有節奏感的胡琴,胡姬們像風中的柳枝,像迴旋的流水,像燃燒的火焰那樣舞動,性感的搖擺着自己的腰肢和臀部,雙手像翅膀一樣張開,變換着各種複雜而誘人的姿勢,惹得圍觀的軍士們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就連素來持重的幾個老校尉也看得臉紅心跳。
波斯舞自傳入中原後,胡旋、柘枝、胡騰等幾種樣式都大爲風行,康麗絲和胡姬們跳的卻不是其中任何一種,不失原來波斯舞蹈的節奏明快,又添加了漢人舞蹈的優嫵柔婉,更難的是舞姬們臉上的表情配合着舞蹈的動作變化萬端,實在是動人之極。跳到興起,康麗絲與衆胡姬俱都足尖踮起,支撐着身體飛快的旋轉騰躍,特別是康麗絲轉得飛快,整個人都彷彿白色袍衣一樣冉冉飄離地面。
陳德親軍營裡這些軍士,大都是身家清白的小農子弟,從軍之前甚少去聲色犬馬的所在,從軍之後從早到晚都是訓練,每逢假日恨不得從早上睡到晚間,至多幾個兄弟相約去金陵城中的花行、魚行、飲虹橋一代熱鬧之處閒逛,或者能仁寺、奉先寺之類的寺廟上柱香,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家人俱都安康。這些軍卒爲了多積攢一點點錢,絕少光顧胡姬獻舞的酒樓,不少人到了今日才第一次見這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一開始還有連綿不絕的喝彩聲,到得後來,軍卒們全都意馳神迷,屏息觀看,直到胡琴和琵琶聲嘎然而止,舞姬們或站或半蹲靜立場中,香汗一顆顆滴從臉上淌下,周遭方纔爆發出雷鳴一般的彩聲,就連辛古和蕭九這般已是軍指揮使的高級軍官也像普通士卒一樣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和現代參加巨星演唱會的粉絲頗有類似之處。
能在這時代欣賞到如此精妙絕倫的舞技,讓陳德也感到十分意外,他面帶微笑着輕輕鼓掌過後,不禁低頭想起穿越前那豐富多彩的生活,忽然一雙裹着白綾的纖足從遠處走來,擡頭一看,卻是康麗絲來到面前,身後尾隨的都是軍士們傾慕的目光,笑着問道:“喜歡這舞嗎?”
陳德看着她光潔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臉也因爲劇烈的運動而分外紅潤,心中生出一股憐愛之情,微笑着答道:“你看這些軍士們爲你們如癡如醉,當然十分喜歡。”
康麗絲有些不滿意的皺皺眉頭,一邊將腰間打結的白裙放下,一邊盯着陳德的眼睛又問:“那你呢,喜歡嗎?”
見她如此在乎自己的觀感,陳德心中不禁生出一絲驕傲,笑道:“當然喜歡。”他找不着詞彙來誇獎康麗絲,又補充道:“我看便是和陛下口中常常提及的窅娘相比,也不徨多讓。”
康麗絲聞言微微一愣,低聲問道:“窅娘是誰?居然能讓陛下如此念念不忘?”
陳德見她似乎有些感興趣,答道:“據說是一位色藝雙絕的胡人舞娘,不過我卻未曾謀面,陛下還常說,自從窅娘不在宮中以後,再也尋不到有人能夠在金蓮上起舞了。”
康麗絲聽了,擡頭笑道:“舞便舞啦,爲何要人家一定要在金蓮上跳,多不方便。”說完招呼被軍士們團團包圍的姐妹們一起過來,對陳德道:“我這便帶她們回去了,你放不放人?”
陳德見這些胡姬個個都頭上冒汗,顯是剛纔唱歌跳舞都分外賣力,於是拱手道:“陳德代神衛軍將士謝過諸位姑娘此番辛勞,待會兒我的親兵會將酬勞送到府上去的。”
這些胡姬平日裡看慣了達官貴人的得臉色,哪想到陳德惠如此客氣,都受寵若驚,一個個學漢女的模樣,依依不捨的向陳德與衆軍士萬福道別。
見身邊衆將,連辛古與蕭九二人都目送這些胡姬遠去,陳德用手指捅捅自己手下這兩員大將,笑道:“看上哪一位美人,待我與那康麗絲說說看,與你撮合撮合?”見蕭九仍然魂不守舍,陳德有些惡作劇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聽說胡女不僅舞跳得撩人,牀上也格外厲害,不知是不是真的?
”
蕭九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笑道:“果真是傾國傾城,無福消受,消受不起啊。”陳德和辛古聞言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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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相,若是由得陳喬和陳德他們這樣搞下去,忤逆大國,金陵城破之日,恐怕玉石俱焚啊!”監察御史張佖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沉聲道。他們這幾個主和的大臣眼見宋軍在城下吃了大虧,朝議的時候都裝做歡喜鼓舞,下來卻立刻聚集到徐弦的府中商議對策。
“自從上次陳德用計燒卻大軍浮橋之後,吾派去與宋國聯絡的心腹都沒有回來,也許曹將軍以爲我等與陳德共謀設計陷害大軍,遷怒於我等,這可怎麼辦?”說話的卻是滿臉焦急的昌德宮使劉承勳。
“你還有臉說,若不是給陳德上好的鎧甲軍械,他能這麼囂張麼?”知制誥張洎怒斥道,他位高權重,又深得李煜的信重,訓得劉承勳不敢反駁,剛剛低聲解釋一句:“下官明明只給了他一些次等的盔甲。”便引來張洎重重的“哼”一聲,嚇得劉承勳不該再多說話。
“各位,陛下受陳喬與陳德這兩個人的蠱惑,一意孤行,我等更要和衷共濟,挽此危局。”徐弦不愧是丞相風度,一開口就讓有些氣急敗壞的同僚都靜下來聽他說話,他滿意的點點頭,接着道:“陳德有個‘以戰迫和’的說法,雖說不自量力了些,但也有可取之處,讓他們跳出來打一打,北朝方能知道,要安撫江南士民,非得依靠我等不可。”
“徐相,你可千萬不能也受了陳德那狂徒的蠱惑啊,聽說南征軍中已有聲言,打下金陵後必定屠城,若是讓陳德再激怒宋人,我恐覆巢之下無完卵矣。”昌德宮使劉承勳雖然甚是敬畏徐弦,此時卻不得不開口力勸道。
“你到我是這等糊塗嗎?”徐弦橫了他一眼,沉聲道:“打,還讓他去打去,但關鍵時刻,還需要我等挽狂瀾於既倒。”他在此不願將話說得太深,轉頭問張佖道:“三司會審那被陳德下獄的小長老江正,可曾招認他確是江北派來的細作?”
張佖皺眉道:“這人明知招認了便逃不脫一個死,現在仍是打死也不招,不過以下官看來,此人必是江北細作無疑。”
徐弦嘆道:“果真如你所料便好,與南征大軍議和之事,恐怕還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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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這幅圓轉遒勁的大字底下,卻是一個錦袍玉帶的人在不住地唉聲嘆氣,他手上拿着一張白紙,上面銀鉤鐵畫般的楷書寫着“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勳,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錢王既已決心歸順北朝,何必當斷不斷。若是首鼠兩端,恐反遭英主之忌。”說話的是吳越王錢俶素來倚重的謀臣範隱,他見錢俶舍不下割據一方的榮華,將李煜寫來勸他共同抗宋的書信取出來看了又看,出聲勸道。
錢俶點點頭,問道:“今日丁德裕可是又來催促進軍了?”
範隱點點頭,道:“下官以主公身體不適爲由將他推脫,不過那丁德裕聲言,十日之內,若是我軍再不發兵攻打常州,他就獨自帶領江北過來的五千禁軍去打,同時上書陛下。”
“這個莽夫。”吳越王錢俶有些痛苦的搖搖頭,若是北朝都是文臣就好了,金陵文臣當政,對吳越便向來客客氣氣,不但每逢災荒年景前來送錢送米,就算有些小人主戰也必定會馬上被這些文臣攻擊。可惜唐國太弱了,吳越的國策是竭力以事大國。
見錢俶臉現煩惱之色,範隱眼珠一轉,湊近道:“反正還有十日拖延,下官的屬下從鄉間蒐集到一對絕色美人兒,已經送到後帳中,不如主公先去解解心煩,再做商議如何?”
錢俶聞言臉色轉喜,拍拍範隱的肩膀道:“好吧,你且去吩咐衆軍將做好準備,十日之後若是丁德裕仍是堅持要單獨出兵,那我們便和他一同攻打常州。”轉動肥大的身軀施施然往後帳而去,範隱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