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回答,閻無辜眉頭一皺,詢問道:“哦,謝禮?白少俠有做過什麼值得我教感謝的事情嗎?”
“前些日見聞獄洲異族強闖我神洲大地,屠殺元墟教衆多無辜弟子,還連累教主義女下落不明。我方與貴教雖因立場而成爲敵人,但終究是同根同種,我輩正義之士既知其殘殺同胞,不由怒從心中起。一怒之下,殺上奇蹟方舟,不但擊殺對方一位天王,重創數名大將,還剿滅數千名九黎大軍,爲貴教出了一口惡氣。以此戰績祭奠數千亡魂,這份大禮,貴教難道不覺得值得慶賀嗎?”
白庸一張嘴,硬是將自己夜襲奇蹟方舟的動機冠上替元墟教報仇雪恨的大義名分,而元墟教還不能拒絕,只能笑着接受,否則對門下弟子會有打擊,畢竟夜襲奇蹟方舟的行動是事實,至於動機,這東西恐怕也只有明白人的心中清楚了。
魔道諸將皆是愕然,看着白庸面帶微笑,絲毫不感內疚的說出這番話,頓覺果真人不可貌相,如此濃眉大眼正氣凜然的少年英傑,居然能像一名老政客般說起謊話面不改色,還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換成對事實真相不清楚的人肯定會信以爲真,虧他還是那位蕩魔道君的徒弟。
殊不知,白庸已經不是第一次進行這種連合縱橫的口才演說,有過對狄族的經驗,這一次可謂駕輕就熟。他知道,自己方纔拋出的餌,對方不得不接下,明知他在撒謊,元墟教也不得不按着鼻子接受,因爲做這樣能夠提升門人的士氣,反之拒絕則會寒了門人的心。
對於白庸而言,這麼做沒有半點壞處,江湖人可不會管他們出手的動機是什麼,只會認準是他們夜襲奇蹟方舟,從兩名虛空強者手中平安逃脫。
蓋樵帆輕聲嘀咕道:“難道所謂的智者,就是擁有說瞎話不臉紅,臉皮厚如城牆的天賦的人?他們的祖師爺該不會是菜市場賣瓜的王婆吧?”
他的聲音雖輕,可在場的人哪一個不是能在鬧市中聽見蚊蠅飛行聲的高手,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那對雙修男女臉上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同樣是年輕高手,他倆看向白庸的目光充滿了嫉妒,心中自然存有想看他出洋相的念頭。
“大隱於朝市,那王婆說不定也是一名隱士高人。據野史記載,其實所謂的王婆,實際指的是一名叫王坡的男人,他做事婆婆媽媽,說話羅嗦,人們送他外號王婆。王坡老家是西夏,避戰亂而來了開封府,他隨身帶有胡瓜,還保持原來的甜香,只是外表不俏,當地人還未識寶,竟無人光顧。於是王坡就動用三寸不爛之舌,向來往行人誇耀自己的瓜怎麼好吃,並將瓜切開由行人品嚐,隨即就變得生意興隆起來。”
白庸卻是毫無尷尬之態,像是忘記了此番登門的目的,滔滔不絕講起了故事。
“恰巧神宗皇帝有次出宮巡視,偶遇王坡在向行人滔滔不絕的叫賣,興致來了就上前觀看。當王婆知道面前的是皇帝,不但沒有露怯,反而更加勁的誇說,請皇上試試。神宗一啖,覺得甘甜清香,當下就讚歎‘做買賣的還是當誇則誇,像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有何不好?’這句歇後語就此流傳開。試想一名街頭瓜農,居然有膽量對皇帝薦瓜,借皇帝之口傳播美名,這樣的膽識,比之毛遂也不遑多讓,擁有這等膽識的人物豈是凡夫俗子,大隱之士也不過如此。”
他一開口,硬是將蓋樵帆的諷刺換成是在稱讚他是隱世高人,咋一聽覺得頗爲好笑,似乎有些斤斤計較,可細心的人聯想一下他所解說的王婆賣瓜,對應此時此景,不正也是王婆賣瓜,還真有一種微妙的玄機,令人心頭不免一癢。
見便用以一種極爲簡單的方式化解了刁難,策無遺開口接話道:“白少俠的心意我教收下了,至於謝禮麼,明日我便會派人送上厚厚的一份大禮,保證衣食住行樣樣齊全。”
他的一番話,既表示要收下“爲元墟教報仇出戰”的名頭,又搶先回復了謝禮,不讓對方有借題發揮的機會。此時若再糾結謝禮的問題,反而會顯得正道氣量狹小,何況再三要求,只會落人斧柄,在接下來的談判中落入下風。
白庸看也不看策無遺一眼,只是對閻無辜道:“閻教主可知脣亡齒寒的道理?”
策無遺知道對方是故意要以這種不屑的態度激怒自己,但他的養氣功夫做得極好,並沒有因此升起半分怒氣,何況先前的幾番戰術較量中,他都隱隱被壓在下風,沒有驕傲的戰績拿得出手,如此一來,反而讓他的心態放得更加平衡。
“脣亡,齒卻未必寒,何況我教何時與正道成爲脣齒相依的關係?甚至從戰略意義上講,我教更適合與紅世雙巫結成聯盟,共同對抗有強大底蘊的正道,瓜分神洲。”
策無遺的這番話,說得夠無情,夠勢力,也正因此纔要由他口中講出,否則換成閻無辜,必定會大傷門人弟子的心。手下人可看不到那麼遠,也難以看清大局,比起利益,他們更在乎感情。白庸針對閻無辜詢問,就是知道他不能說出這番話,而策無遺同樣明白對方的心思,毅然扮起黑臉,搶過話題。
看似平平凡凡的對話,實則各藏心機,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被牽着鼻子走的下場。不過這種口舌交鋒終究比不得戰場對決,層面比較粗淺,白庸與策無遺兩人都將對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明白該如何應對,也明白對方會如何反擊自己的應對。
“軍師這番話,是要棄那些無辜殘亡的元墟弟子於不顧,不知這番話可也是閻教主的意思,若是的話未免也太令人寒心了。”白庸繼續向閻無辜進逼。
“領導者的感情必須服從集體的利益,比起亡者,我更有義務對生者負責。”閻無辜淡淡回道。
“閻教主的這番話着實令人失望,論立場,我又何曾不清楚,但我認爲教主是一名重情重義的真丈夫,而不是一名只懂權衡利弊的權謀者,所以才滿懷誠意而來。現在看來,教主跟那些將仁義道德、兄弟手下視作謀求大業的籌碼的政治家沒有半分區別。”
這番話沒有引起閻無辜生氣,反而引來那名年輕男子的怒喝:“咄,乳臭未乾的小子,你有什麼資格質問大人”
“資格?就憑我敢在遭到暗算的當晚立即報仇就憑我哪怕明知是送死之行,也要拼死一搏就憑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做了血性男兒當爲之事而不是像某些人被打了一巴掌就哭哭啼啼地躲在家中,看着敵人逞威不敢反抗,只會夾着尾巴謀算着,究竟死掉的那些兄弟有多少價值,值不值得自己拼命。”
白庸嘴帶不屑的冷笑,掃視在場諸人,將所有人的反應收入眼底,除了一直木訥着臉的策無遺和看不見面容的扇那夜迦外,所有人都露出了激憤的情緒,或強或弱,因各自的城府而不同,其中那對雙修男女更是直接漲紅了臉,又是憤怒又是羞愧。
他們想反駁白庸的話,可終究無話可說,比起正道這邊當晚回殺奇蹟方舟,還成功擊殺一名大將的壯舉,元墟教的確是毫無作爲,一直在龜縮養傷。縱然有千萬藉口,可在實際行動了上毫無底氣可言。
策無遺正欲開口說幾句,白庸搶先一步,將他要說的內容先一步說出:“既然諸位猶豫不決,那在下就幫諸位想個理由。紅世雙巫其實與元墟教並沒有直接衝突,他們干涉戰鬥進入戰場,是因爲穿越境界需要一個強力元氣激盪的定位,他們屠殺元墟教弟子,是因爲奇蹟方舟的動力爐需要大量的精氣,而修者的屍體就是最好的燃料。”
白庸在接受姬天血留下的印記後,就知道了大量關於萬邪晶爐與奇蹟方舟的資料。以奇蹟方舟這種超越法寶層面的存在,跨越境界並不難,可要將數萬人平安無事的帶過來,尤其神洲的空間強度遠超其它世界,那就有許多不可把握的變數,一旦出現就會傷亡大半,這樣的傷亡是紅世雙巫不能接受的,因此他們要找到一個空間劇烈振盪,導致壁壘強度下降的機會,而東方易與閻無辜的戰鬥,顯然是最好的機會。
橫入雙方的戰鬥,難免會引來兩邊的忌憚,既是如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大殺四方。正道這邊本就是敵人姑且不論,魔教這邊的弟子都是修士,精血之氣旺盛,是奇蹟方舟運行的最佳燃料,正好能補充穿越境界後的巨量消耗,比起攻打有山門陣法保護的修真門派,顯然元墟教更容易對付。
“世上沒有永恆的盟友,只有永恆利益,既然貴教與紅世雙巫利益一致,何不摒棄前嫌,歃血爲盟,從此親如兄弟呢?反正紅世雙巫也是這麼打算,一手大棒,一手蘿蔔,野狗只有被打痛了纔會乖乖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