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在審訊室的監控之中見到了員工所說的“魔法少女”。
用特殊材質的玻璃製成的小房間裡,一名衣着破舊,手腕上還戴着手銬的少女此時正背靠牆壁坐着,雖然身陷囹圄,但面上卻沒有絲毫緊張之色。
看樣子真的是魔法少女,林昀心中暗忖。
他之所以相信這種說法,認爲對方真的是魔法少女,是因爲他看到的不僅僅有一名少女,還有一隻妖精。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笨蛋嗎你!爲什麼連現金都能帶錯啊!”
而那隻妖精也完全沒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此時正無比激動地對少女喊叫着:“這下全都完蛋了!住的地方沒有!洗澡的地方沒有!我們馬上就要去蹲收容所了!”
“都說了,修行無歲月,出關以後滄海桑田也是難免之事。”一身破舊道袍的少女優哉遊哉地說道,“世殊時異,世事無常,也算增長了見識。”
“什麼見識啊!被關局子的見識嗎?我就不該同意跟着你出來的,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拒絕的!”
妖精豎着尾巴,顯然情緒十分激動,它憤慨道:“伱的腦袋是練武術練成肌肉了嗎!爲什麼面對一羣普通人還完全不反抗,就這麼束手就擒了啊!萬一等會被人下了禁魔術該怎麼辦!我們豈不是全成砧板上的魚肉了!”
“弱者的禁魔術是制約不了強者的,不用擔心。況且我們不過是吃了頓霸王餐,又沒有傷人,何至於此?”
少女靠着牆,微眯着眼:“至於束手就擒……我討厭欺凌弱者。這些官差不過是奉命行事,不是對我們有惡意,那便沒必要動手。我們態度好一點,把情況說清楚,想必他們是不會多加爲難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方亭市是搗亂的,其實是壞人?”妖精突然靜了下來,幽幽地道。
“這不是還沒做壞事嗎?”
少女老神在在:“未生之事,何罪之有?”
“他們等會問你認證牌的編號怎麼辦?”
“把我的老代號報上去。”
少女依然鎮定:“反正這個代號切實不虛,他們一時也辨別不出真僞。”
“那他們聯繫國度,查出來你這個代號其實是個叛徒怎麼辦!“
妖精豎着尾巴,惱火道:“這不就全都露餡了嗎!”
林昀隔着監控注視着二者宛如相聲般的對話,原本還相對沉靜的表情此時也變得有點微妙,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一人一妖精的對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以至於光是聽上這麼一小段,他就已經可以判斷其來路——必然是爪痕。
只不過她們談話的姿態又太過不設防,好像完全不知道審訊室裡有監控錄像一般,就這麼旁若無人地聊着天,讓林昀對這段談話的真實性又抱有一定的懷疑。
不說別的,對方的經歷就已經夠奇怪了,堂堂魔法少女吃了霸王餐不說,還在鬧事不成後束手就擒乖乖被捕。被抓了以後還是這樣一幅渾不在意的模樣,着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她們口中說的是真話嗎?如果是真的,這名魔法少女來自爪痕,那麼她此行的目的是什麼?爲什麼會甘願被異策局抓起來,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如果這是假的,那麼就更值得深思了,一個魔法少女和一隻妖精跑到異策局來佯裝爪痕有什麼意義?背後是否有着更深的籌謀?
略微思索一番後,林昀覺得自己還是要親自接觸一下她們。
對方已經送上門來了,那麼不管是謀算還是巧合,自己都沒有理由視而不見。前者躲不過,後者無需躲,不如去嘗試一下能否套出話來。
離開了監控室,林昀在員工的引導下來到了對應的審訊室,吩咐其在門口停留等候之後,便一個人走了進去。
入眼是與監控中影像別無二致的場景——衣着破舊的魔法少女和黑貓模樣的妖精都一同扭過頭來,看向了從門外走進來的他。
“二位好,我是本地異策局的局長,姓林。”
他保持着基本的禮節做了一個自我介紹,然後開口提問:“我聽聞員工說有一起鬧事案,涉事人員似乎是魔法少女,想來應該就是這位有着妖精陪同的小姐了。二位沒有對員工動用武力,這一點我們十分感激。如果我們的員工之前有什麼處理不當的地方,還希望向我反饋,我會盡量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裝作普通人,去無視那隻黑貓妖精的存在。因爲他現在的身份是異策局的局長,理論上是應該接觸過魔法與超凡,至少擁有一點魔術使的修習經驗的,能夠看見妖精才顯得更加正常。
“不過,實不相瞞,我看你們似乎並不是在本地登記過的魔法少女和妖精,請問你們是從其他城市來的嗎?”
林昀佯裝不解道:“不知道二位來方亭市是做什麼的?如果不屬於國度機密的話或許可以告訴我們,有助於異策局提供一些幫助,消解彼此的誤會。”
他刻意展現出一副沒認出對方是“爪痕”的姿態,言談之間就好似一個完全不瞭解內幕的普通政府官員一般。而一個普通的官員顯然只會把對方當成真正的魔法少女,禮貌中帶着些許敬意纔是最合適的態度。
對方在監控之中的對話真僞難辨,他不知道她們是否也在進行僞裝和欺瞞。既然如此,那就先虛與委蛇,把自己的真實想法也隱藏起來,慢慢試探纔是上策。
聽完他所說的話後,面前的少女和妖精在停頓了數秒後,便也紛紛開口了。
“啊,對、對啊,我們可是從魔法國度來的,你們異策局沒有權限關押我們,快點把我們放出去!”
黑貓妖精磕磕巴巴地開口,虛張聲勢道:“小心我回去找王庭告你們的狀!”
“沒錯沒錯,我是財政院的仲裁官。”
道袍少女也附和着舉起雙手,亮出自己手腕之間的手銬:“我來到方亭市有急事,是要務,所以沒有帶錢,我要求得到更寬容的待遇。”
一人一妖精慘不忍睹的演技和棒讀的語氣讓林昀面色怪異。有種奮力出拳卻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
她們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監控裡把什麼都交代了嗎?
他忍不住心生疑惑,如果監控裡說的那些只是計謀和誘餌,那她們這蹩腳的演技又是什麼?是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懷疑?可這有什麼意義呢?
“這位居然是國度的官員?那真的是太失敬了,我們的員工一時衝動,給了二位如此不好的體驗。稍後我一定會好好批評他們,向你們賠禮道歉,還請您不要和他們計較。”
因爲看不透面前之人的想法,所以他繼續保持淡然的神色,彬彬有禮道:“我這就讓人給二位解除拘禁,還請移步會客室,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他轉身,將門外的員工們招呼進來,讓他們給道袍少女解下了特質手銬——這玩意雖然有抑制魔力的效果,但頂多針對一下魔術使,戴在魔法少女身上其實也沒什麼用。
他其實很想趁亂放出魔裝,近距離感知一下面前這名魔法少女的魔力大概在什麼水平,但是考慮到對方可能實力不弱,自己貿然行動反而可能露了馬腳,便打消了這份心思。
帶着少女從審訊室中走出,兩人在幾名員工的跟隨下向着會客室走去,在這期間,林昀依然沒有放棄從對方口中打探消息。
“所以說,你們來方亭是有什麼要務呢?”
他認真地看着少女,好像真的把對方當做什麼官員一般:“我們市最近深受灰色魔術組織黑燼黎明的荼毒,已經有不少員工在清剿這些邪信徒時犧牲了,傷亡慘重。二位是來處理這件事的嗎?”
而說出“黑燼黎明”這個詞語之後,他就緊緊地盯住對方的面部表情,以免漏過任何可能的線索。
可惜的是,對方什麼特別的反應都沒有。
“要務就是要務,不可言不可說。”
道袍魔法少女搖着腦袋:“你們普通人知道太多不算好事,我是來找方亭市的魔法少女的。”
“方亭市的魔法少女?”
林昀微不可查地捏了捏口袋裡的心之寶石:“敢問是要找誰?方亭市的魔法少女小隊近兩年人員更替頻繁,可能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了。”
“我是來找矢車菊的,不知道你聽說過這個名字沒有?”
少女大喇喇地開口道:“我記得她在這裡是很有名的魔法少女?”
來找自己的?
林昀按捺住了自己挑眉的衝動,不動聲色道:“‘矢車菊’是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隊的隊長,的確很有名。”
“啊,那就對了。”道袍少女點點頭,“能幫我聯絡一下她嗎?”
“這倒是沒有問題,但是可能需要您提供一下自己的代號,可以嗎?”林昀在暗中步步緊逼。
“我的代號?鳶……啊,叫我唐菖蒲就好。”
道袍魔法少女雲淡風輕:“她不一定聽說過我的名字,如果她不願意過來,你就告訴她,我能解決她身上的問題。”
“……這是什麼意思?”林昀心中一突。
“與你們普通人無關的意思。”
少女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釋:“你直接把原話轉達給她,她會理解的。”
林昀理解了,但是並不能相信對方口中所說的話。
所謂自己“身上的問題”,那麼有且只有可能是愈發嚴重的傷勢,這個傷勢目前只有祖母綠承諾有辦法解決,結果現在卻連疑似爪痕的人也來了?
考慮到爪痕的背後就是曾經的紫鑽,少女所說的話是否可以理解爲,前紫鑽也在借這件事向自己表態?
但是,爪痕口中的話,真的可信嗎?
心中一時生出了許多猜想,但林昀依然面不改色,平靜地將對方領到了異策局的會客室。一行人打開了會客室的大門,便見到一面方桌上此時已經擺放着各式餐點與酒水。
這是林昀此前吩咐食堂準備的,用以在會客室招待這兩位不速之客。對方被他們在審訊室關了一上午,現在想必正餓着肚子,一頓午飯可以有效拉近雙方的距離。
“此前的誤會真是十分抱歉,我們的員工沒能搞清楚二位的身份和意圖,導致你們平白浪費了一個上午的時間。”
他對着不遠處的方桌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特地準備了午飯和酒水,希望你們能夠喜歡。”
“哦!酒!”
門口的道袍少女頓時眼神一亮,就差直接吹起口哨了:“好啊,這麼些天都只能風餐露宿,靠吐息辟穀,嘴裡可太缺點滋味了!”
“你不會真的打算喝吧?”
一旁的黑貓妖精連忙勸阻:“別忘了我們是來幹啥的,你真喝醉了怎麼辦?”
“喝不醉,喝不醉。小酌兩杯有何礙?”
少女擺了擺手,不顧妖精的勸阻,徑直入了坐席:“何況我們武道修者,所謂氣血循環皆在掌控之下,些許酒氣,吐息便可散去。”
“你啊……多少注意點呀……”
妖精顯然還是不怎麼情願,但知道自己勸不動,便只好跟着坐下了。
林昀緊隨其後,吩咐員工們不必跟隨,便與兩人一同走進了會客室,在方桌的一側坐下,與少女繼續攀談起來。
似乎是因爲有吃有喝,所以少女的興致顯然高了不少,此前一直語焉不詳含糊其辭的部分都變得更加清晰,更有條理。
當然,從林昀的角度來看,這裡面一大半都是不知所謂的謊話與閒言碎語。
便比如對方從喝了酒以後就一直在吹噓“我和矢車菊情同手足,親如姐妹,這次來是給她帶一場機緣”這樣的說法,實際上林昀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唐菖蒲”這麼號人。
哪怕對方吹牛的時候再怎麼收放自如,假話就是假話,不可能變成事實。
不過這裡面也夾雜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對方口中時不時就會蹦出一些尋常魔法少女不會知道的秘幸,有些還明顯直指爪痕,都讓林昀越發篤定其來歷。
他一邊繼續勸酒,一邊試圖套出更多的信息來,只不過正當談話到了熱烈的時候,他卻突然神情一肅。因爲有一股魔力不受控制地從心之寶石之中涌出,並且迅速向他的全身散佈而去。
——這並不是什麼敵人的襲擊,毫無疑問,這是變身的前兆。
自己那讓人無奈的後遺症又發作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相關的準備,但他卻沒想到後遺症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發作,如果現在被身旁的魔法少女發現,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樣的問題。
意識到了這一點,林昀迅速站起身,向桌上的另外兩人知會了一聲,便快步向着門外跑去。
他要找個隱蔽點的地方,等待不受控制的變身結束。
而當林昀走後,道袍少女原本還有些醉醺醺地喝着酒,卻在某一個瞬間突然擡起頭,直直地望向了門外的某個方向。
“……塞米,你感覺到了嗎?”她緩緩開口問道。
“什麼?”黑貓妖精不解地望向她。
“是魔力波動,很強的魔力波動。”
她擡起杯子,將其中的酒液一飲而盡,然後在嘴邊擦了擦:
“魔法少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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