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襲擊迫使翠雀放棄了繼續攻擊的打算。她利用魔力在空中完成一個快速的受身,帶動身體旋轉,用拳套重重地錘在蛛矛之上,從而險而又險地躲過了自下方襲來的攻擊。
然而,這並不意味着危機的結束。她面前的殘獸能夠意識到面前的魔法少女已經受到規則的影響,自然也沒有理由就此罷手。很快,殘獸便追了上來,試圖對翠雀進行追擊。
危急的情況之中,燈盞及時插手,接過了翠雀的位置,兩名魔法少女且戰且退,終於勉強化解了殘獸這一輪的攻勢。
只不過,翠雀手肘處的蛛絲依然未能被處理掉。
她在戰鬥的空隙中反覆用傑作去切割纏住自己的蛛絲,試圖擺脫束縛,但是卻毫無作用。這種因規則而生成的蛛絲完全不受她魔裝或是魔力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隨着她看清了自己手臂上的蛛絲時,她發現,這種纏住自己的蛛絲似乎和捆在貓尾等人身上的別無二致。這終於讓她意識到,蛛在變身之前所說的“親身體會”究竟是什麼含義。
此前的貓尾小隊顯然也與蛛進行了戰鬥,而之所以一整支小隊都落敗於此,顯然是沒能克服這隻殘獸的規則。
哪怕是她自己,當手肘被特殊的蛛絲纏住以後,不光手臂難以摺疊與活動,就連魔力在此處的運轉都變得十分滯澀。
“情況怎麼樣?”一旁的燈盞見翠雀神色嚴峻,不禁問道,“擺脫不了嗎?”
“恐怕得另想辦法了。”
翠雀放棄了處理身上的蛛絲,舒了口氣:“我們得先搞清楚它的規則是什麼,要不然就連攻擊都會受到鉗制。”
她手臂上的蛛絲就是在試圖追擊殘獸時出現的,雖然不知道二者之間是否有關聯,但並不妨礙她在此之前小心行事。
“但是……”燈盞欲言又止,期間擡頭望了一眼空中的蛛網。
翠雀跟着燈盞一同仰望,只見空中的蛛網之上,貓尾等人身上的魔力波動越發微弱了。
以兩個人作爲魔法少女的魔力感知,不難發現這些魔力的去向:全都沿着蛛絲被送進了殘獸的身體裡。
顯然,因爲此前的戰鬥產生了消耗,殘獸加快了吸取魔力的速率。而按照這種速率進行下去,恐怕沒等戰鬥結束,貓尾等人就會衰弱而死。
翠雀沉默了。
她心中並不是沒有致勝的方案,但是速度與穩妥顯然不可能兼得。
想要保全自己和燈盞,兩個人完好地戰勝面前的殘獸,她註定不可能衝動行事,必須要觀察清楚對方的規則後再找機會進攻。
而想要救下貓尾的話,自己肯定不會有慢慢摸索規則的時間了,只能採用比較激進的方案。
“燈盞,分頭行動。”
心中權衡之後,她再次開口:“你上去救人,我在下面對付這隻殘獸。”
“誒?不行的吧!”
燈盞聞言連忙搖頭:“前輩你已經被它的規則影響了啊,就算要留人也應該是狀態比較完好的我纔對!”
“你之前剛被重傷過,狀態能好到哪去?”
翠雀瞥了她一眼:“而且伱之前都已經輸給過它一次了,我可沒法放心讓你一個人應付它。”
“可是……”燈盞還想要反駁,可翠雀沒給她爭辯的機會。
“別浪費時間。”
伸手推開燈盞,翠雀面對空中即將再次進攻的殘獸擺出了應戰的架勢:“如果沒有礙事的規則,我有自信迅速幹掉它。”
話音落下,蛛絲再一次從黑暗之中射出,翠雀操縱着魔裝衝了出去,再次與殘獸戰作一團。
血紅的蛛絲混雜着紫黑色的魔力,與湛藍色的魔力絲線在巢窟之中糾纏在了一起,魔力組成的傑作刀刃與殘獸的外骨骼激烈地碰撞着,雙方一時陷入僵持。
燈盞終究還是聽從了翠雀的指揮,放下了心中無謂的擔憂,向着空中的蛛網飛行而去。留下翠雀在地面上與殘獸進行着無比兇險的戰鬥。
沒有理智的殘獸並不能理解兩名魔法少女分頭行動是爲了什麼,在它看來,既然面前的魔法少女只剩一個人,那麼無疑是儘快殺死對方的大好時機。
所以它沒有理會離開的燈盞,而是更加狂暴地對翠雀展開了攻勢。
戰鬥開始後不久,翠雀原本被蛛絲纏住的手臂就完全被包裹了起來,徹底失去了調用魔力的能力。
這使得她不得不放棄雙手作戰,轉爲單手與魔裝絲線組合行動,但這也使得她的戰鬥風格不可避免地偏向了防守。
僅剩一隻手可以正常行動的情況下,她必須要優先保證另外一隻手的安全,如果雙手都失去了行動能力,局勢會變得更加惡劣。
除此以外,她的頭很痛。
全力爆發魔力的副作用正在變得越來越嚴重,甚至讓她的動作幾次失調。劇烈的疼痛讓她不得不咬緊牙關,才能避免自己痛呼出聲;身體的本能在勸她速戰速決,但是她知道,現在不是速戰速決的時機。
而哪怕情況極爲不樂觀,翠雀卻依然保持着冷靜。
足以讓雙眼發花的頭痛之中,翠雀還在不斷地思考着。她認真觀察着面前殘獸的行爲,在腦海之中拼湊着可能有用的線索。
她能夠感覺到,面前的殘獸似乎在遵循着某種特殊的行動規律,所以纔會屢次讓自己等人退開後重整旗鼓,這種規律到底是什麼?
思索着從見到蛛開始發生的一切,翠雀總覺得答案已經潛藏在了其中。
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和燈盞一同對蛛進行了突襲,自己從背後用魔裝偷襲了蛛,這一次進攻應該是有效的,不然對方沒理由忍受自己的審問。
這一次進攻理應成功廢除了蛛常態的戰鬥能力,禁魔術讓他無法使用魔力,不得不接入獸之腑來重獲力量。
翠雀開始了換位思考,如果她是蛛,在明確了只有變身殘獸纔有機會扭轉戰局的情況下,自己會做什麼?
毫無疑問,必然是趁自己還有作爲人類的理智時,去爲接下來變身殘獸的戰鬥進行一系列安排。
蛛願意忍受翠雀的審問,不斷拖延時間,想來也是爲了這一點。
那麼,他在翠雀的眼皮底下能夠做什麼呢?
這一點也已經有了答案,那就是那隻完全聽從他指揮的白色蜘蛛殘獸。
蛛開始反擊的一個轉折點就是他讓白色蜘蛛自空中偷襲,吸引翠雀注意力的同時爲他爭取了變身的時間。在那之前,他應該是指揮那隻蜘蛛在上空做了什麼。
上空?
當念頭中出現了這個詞語的時候,翠雀突然感覺有一道靈光自腦海之中閃過。
因爲她忽然想起了,在開始戰鬥之前,蛛一直都在做的行爲。
——他在看天。
他到底在看什麼?又是因爲看到了什麼,才覺得時機成熟了?
這兩個問題讓翠雀彷彿抓住了問題的線頭,於一片混亂之中擡頭望去:目中所見的只有蛛網。
除此以外,還有已經接近了貓尾等人,正在試圖使用術式將貓尾從血肉蛛網上剝離的燈盞。
她似乎真的快要成功了。
捆綁住貓尾等人的蛛絲是規則的產物,無法輕易解除,但是空中的血肉蛛網顯然不是。
燈盞只需要切斷血肉蛛網與調查小隊互相粘連的部分,就可以將她們從空中取下來,避免她們繼續被抽取魔力。
但是,這種行爲顯然不止被翠雀注意到了。
作爲蛛網的主人,殘獸顯然比翠雀更加了解自身蛛網的情況。當燈盞摸到了調查小隊的旁邊,即將展開救援的時候,哪怕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智力,它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它已經快殺死的獵物會被盜走。
在自己的巢穴之中,作爲這一片空間的主人,殘獸不會允許這種行爲。
所以僅僅是短暫的停頓之後,它就拋棄了面前看似硬骨頭的翠雀。它憤怒地嘶鳴着,蛛絲收縮,拉扯着身體向高空飛去,欲要阻止燈盞的行爲。
翠雀下意識便要跟着飛上去,但是魔力爆發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腳不知什麼時候也被一團蛛絲粘連在了地上。
她沒法追。
而蛛網旁的燈盞也被殘獸的嘶鳴吸引了注意力,當發現殘獸的目標已經變成自己後,便開始凝聚術式,嚴陣以待,準備與殘獸進行戰鬥。
但這樣是絕對不行的,翠雀很清楚這一點。
空中的燈盞恐怕不會是這隻殘獸的對手,她的傷勢未愈,對奇境的掌握又不夠好,如果自己就在這裡看着她與殘獸交戰的話,燈盞能夠獲勝的可能性絕對不會超過兩成。
該怎麼辦?自己能夠做什麼才能把殘獸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大腦急速思考着,卻還是沒能想到什麼辦法,眼見殘獸距離空中的蛛網越來越近,翠雀瞪大眼,終於作下了一個決定。
她得賭一把。
關於殘獸的規則到底是什麼,蛛在變身之前到底做了什麼,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只是她不能確定這個答案是對的。
但想要接下來儘可能完善地處理掉這場戰鬥,她需要賭一把。
“燈盞!”
所以翠雀擡高聲音,對着空中的燈盞喊道:“別管殘獸,全力攻擊我頭上的蛛網!全力!”
“誒?”
術式已經快要脫手的燈盞神情微怔。
她不知道翠雀爲什麼要作出這樣的指示。因爲這個行爲似乎與面前的戰局沒有絲毫關係。
如果翠雀讓她無視殘獸優先救下調查小隊,或者護住調查小隊與殘獸交戰,那這些命令她都可以理解,但是攻擊一塊完全與之無關的蛛網,還是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
就在她發愣的同時,地面上的翠雀已經張開手,原本凝聚在她身邊的傑作重新迴歸了魔裝的本貌,化作了無數的絲線,順着巢窟的外壁攀爬而上。
這些魔力絲線在空中瞬間交織成了另一道網絡,將原本衝向空中的殘獸攔住,阻隔在了半空之中。
但是,這種阻隔並不能持續多久。
兩人眼下應付的殘獸是一隻半蛻,跟以前那些卵階蠖階的小魚小蝦不可同日而語,魔力絲線的強度並不足以束縛這一階段的殘獸。所以,翠雀織出的網絡僅僅持續了數秒,就在殘獸的衝撞之下被撕開了數道裂口。
翠雀只能不斷控制絲線去補上漏洞,來阻攔殘獸的行動。
這般行爲爲空中的燈盞爭取到了時間,也終於讓她意識到翠雀並沒有在說胡話,翠雀似乎真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想法。
於是燈盞一定神,立刻調轉了手中的術式,將釘矛朝向了不遠處的血肉網絡。那道網絡,正對應着翠雀頭頂上的區域。
她認真地控制着魔力,將自己絕大多數的力量全部灌進了這一發攻擊,而剎那之後,術式便自她的手中爆射而出。
數以百計的魔力釘矛在空中一閃而過,如雨般轟擊在了那一處蛛網之上,深棕色的魔力與血肉蛛網短暫地僵持之後,魔力的洪流貫穿了蛛網,將那一片的結構完全摧毀。
魔力的煙幕,破碎的血肉,因斷裂而四溢的不明液體,被擊穿的蛛網瞬間炸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而讓燈盞感到意外的是,當蛛網被炸開之後,半空中的殘獸也發出了悽慘的哀嚎。
“吱——”
它的聲音變得無比尖銳與高亢,似乎承受了什麼莫大的痛苦。
然後,燈盞便看到,澎湃的湛藍色魔力洪流自地面處爆發開來。
蛛網被擊碎的數秒之後,翠雀就已經自地面殺到了半空中。
全力使用魔力的她渾身上下都閃爍着藍色的光芒,而雙眸之中更是帶着無比冰冷的殺意。她伸出了一隻手,手中似乎握着什麼極其小巧的物件,急速地向着殘獸衝了過來。
那些原本纏繞在她身上的蛛絲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
事實證明,翠雀的答案是正確的。因爲蛛的規則,大概如同它的名字,它的表現一樣,就是蛛網。
當他以人類狀態被翠雀偷襲,從而被禁魔術所控制的時候,他會選擇拖延時間,就是爲了讓那隻白色的蜘蛛在空中織好這樣一面蛛網。
當變成了殘獸以後,它的規則其實也很簡單——只要被蛛網籠罩,就會被蛛絲纏繞。
並非是直接接觸,而是籠罩——這意味着,只要有人在地面上踩到了空中的蛛網對應的區域,這個人一樣會被蛛網纏住。
這還是翠雀從殘獸自身那奇怪的步伐中推測出來的。
它在不斷地給翠雀二人機會,以引誘她們前往蛛網之下與其戰鬥,但是自己卻始終遊離在蛛網籠罩區域的邊緣,不曾踏進去。
也正因爲如此,翠雀攻擊纏繞自己身上的蛛絲纔會是無用功:畢竟這些蛛絲本質上都只是規則的產物,它只是頭頂上蛛網的投影,攻擊投影,怎麼可能傷害到本體?
而當蛛網被擊穿之後,殘獸爲什麼會表現得那般痛苦,翠雀就不得而知了。
她也沒必要知道。
因爲此時的她已經騰空而起,澎湃的魔力洪流宛如實質化的殺意一般,代表着翠雀現在的心情。
對於一個怪物、一個將死之人的想法,她沒必要了解得那麼清楚。
翠雀的手中閃爍着某種金屬的光澤,在一片湛藍色的光芒之中自殘獸身下一閃,就出現在了殘獸的上方。隨後,魔力的洪流從殘獸的身軀與魔力網絡之中狂放地涌出。
半空之中,原本就已經被撕碎的蛛網變得搖搖欲墜,原本鮮紅的血肉蛛絲開始變成了黑灰色,蛛絲失去了支撐其力量的來源,開始迅速萎縮。
紫黑色的血滴滴答答地從空中落下,除了魔力光芒外一片漆黑的巢窟莫名地開始了晃動。
“——吱!”
接着,伴隨着殘獸悽慘的哀嚎聲,空中被藍色絲線阻攔住的殘獸身軀一瞬間裂解開來。
轟!
它於爆散的血液和失控的魔力之中向着地面墜落而去,最終炸成了數不清的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