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斷了男子的行動,也將他未出口的嘲諷之語堵了回去。
他望着從自己胸口前貫出的魔裝匕首,瞪大了眼睛,口中“嗬嗬”作聲,卻吐不出半個字來,鮮血自他的喉嚨溢出,使得他不禁咳嗽了起來。
“燈盞,你去看看那隻殘獸現在怎麼樣了,可以的話把它制住,先看看那些肉瘤裡還有沒有幸存者。”
拔出刺入敵人後心的匕首,翠雀又毫不留情地將之踢倒在地,用魔力絲線把男子捆住,接着直接將幾個法沃符文打在了男子的身上,形成了禁魔術:“我來審問一下這傢伙。”
“好。”燈盞點了點頭,驅動魔力凌空飛起,直衝着上空的蛹突擊而去。
不多時,殘獸的嘶吼聲與魔力的爆破聲響作一團,顯然,高空之中也展開了戰鬥。
翠雀擡頭看了一眼上方的戰局,繼而低下頭,用無比冰冷的目光看着被她束縛在地的男子:“姓名,身份,目的。”
“嗬……嗬……”然而男子並未能作出回答,只見其喉嚨中的鮮血仍在不斷地外涌,他張大嘴巴,瞪着雙眼,上氣不接下氣,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他表現出的模樣頗爲悽慘,但是翠雀對其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或者同理心,只是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
“我認識你,這並不奇怪,小小姐,你似乎對自己的知名度有那麼一點誤會。”
“你一直在問我,那羣愚蠢的魔法少女到底到哪裡去了。”
“你似乎還認識我?”
男子喘息了許久,纔有些虛弱地開口:“蛛,燼衛,收集養料。”
蛛所說的話並不難理解,換句話說,他們尋覓的“養料”本質上就是所有擁有魔力的生命。不管是人類、妖精、魔法少女,還是是與其他的殘獸同類相食,都是既存的事實。
“二。”
翠雀呼吸微滯。
翠雀冷聲道:“告訴我,調查小隊的人在哪裡,我會給你個痛快。”
“我再說一遍,不要廢話。”翠雀將匕首抵在了他的下頜。
翠雀不爲所動:“繼續吧,解釋清楚你的目的,‘收集養料’到底是什麼?”
翠雀一言不發地擡起了匕首,男子隨之縮了縮腦袋:“我知道了!我說!別動手!”
“解釋你口中的這幾個詞,別跟我說謎語。”翠雀眯起了眼睛。
“嗯!”男子又忍不住悶哼起來。
“而若是想要提高效率,那麼就應該尋來魔力更加強大的食物,比如其他的獸,比如妖精的魔力源,比如……”
但是這一次,匕首卻未能成功刺入蛛的皮膚。
緊接着,紫黑色的魔力就從高空中涌來,不知從何處冒出的血肉絲線自空中盤踞而下,將翠雀置身的魔裝保護殼牢牢地纏繞起來。
“庭前燼軍,殿前燼衛,王前燼侍”
“我,說過了……我們不能違抗上級。”
蛛呆呆地望着天空,嘴角噙笑:“只是可惜了,沒能抓住這裡的那幾個新人魔法少女,我纔剛把那個礙事的蕾級困住你就來了,要不然等我殺了她,這座城市的心之寶石就全都歸我所有。”
“能夠擊敗蕾級魔法少女的人類我是第一次聽說,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樣的人可不應該被刺穿心臟就變成眼下這幅模樣。”
男子喘息着吐出了三個詞:“這可不是什麼秘密,尤其對你們調查院來說,應該已經是擺在檯面上的信息了。”
“——翠雀前輩!”
男子放鬆了自己圓瞪的眼,盯着翠雀沉默許久,微微停頓之後,舒了一口氣:“可惜了,我不喜歡打底褲。”
她不再言語,而是匕首向上用力。
幾乎是在聽到這兩道聲音的同時,翠雀就感受到了一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旋即鬆開了手中的匕首,魔裝一瞬間化作了一個方形的保護殼,將自身完全保護在了其中。
“一。”
“……蛛,是我的代號。”
“……你看,我說了,我沒有在廢話。”
哧!
“啊!”
代號爲蛛的男子從白色蜘蛛的背上直起身,伸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可是禁魔術的術式卻猛地將他的手彈開,讓他面上帶上了些許不豫之色。
彷彿是爲了響應他的話語一般,他身下的蜘蛛殘獸擡起頭,向着高空又鳴叫了一聲。然後,原本落在蛛網上的巨大蜘蛛便渾身顫抖,在一陣抽搐之後,徹底一動不動。
翠雀微微皺眉,“或許我下一刀應該捅些更痛的地方,幫你回憶一下?”
“你的直覺真的很敏銳。”
“你居然不知道?”聽到翠雀的話,男子微微一愣,繼而目光在她的臉上游移了一番,露出了一個有些莫名的笑容,“有意思,還真是如那個蕾級稱呼你的代號一樣,人如其名的籠中鳥。”
“一整個片區?”
“高階殘獸……”意識到了什麼的她擡頭,看向了蛛,“我就想說,爲什麼這個巢穴從一開始就完全不像是蛹的巢穴。”
坐在白色蜘蛛背上的蛛輕輕撫摸自己身下的殘獸:“蛹階殘獸可以命令聚集在自己巢穴之中的蠖和卵,那麼,憑什麼蛹自身不能被命令呢?”
翠雀緊握着手中的匕首:“之前來到柏安市的調查小隊呢,她們人在哪裡?”
這句話彷彿成了一個信號,地上的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後,終於不再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而是微微揚起了嘴角:“你比她聰明,小小姐。”
“就是,爲獸覓食。”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上級對你的命令是絕對的,與你的意志無關?”
翠雀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冰冷的視線中卻燃燒着熊熊烈火,帶着彷彿要將眼前之人燒盡的氣勢。
“殿前燼衛?這是你們的身份階級?”翠雀冷漠地追問。
見翠雀對自己的挑釁完全不爲所動,男子終於有些老實地道:“我的身份是殿前燼衛,所以會擁有自己的代號。”
“我沒打算理解怪物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你們做了什麼。”
“都是我們?誰知道呢,但柏安市的話,應該都是我乾的吧。”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瞄向了翠雀的領口,看着她脖子處時隱時現的心之寶石,嚥了一口唾沫道:“你們的魔力源。”
翠雀開口發問,繼而按住裙子蹲下身。魔力絲線在其手中凝聚成了匕首,她伸出匕首,將之指在男子的眼睛旁:“還是說你希望我做一些比較反人道的事情,你纔會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庭前燼軍,就是最普通的成員,沒有自己的代號,只有編號。比如我的下屬之中,專職戰鬥的燼軍,其前綴就是兵蛛,加上編號,就是兵蛛一,兵蛛二……”
翠雀擡起匕首,對着他的嘴角劃了一刀。
翠雀擡頭看了一眼後,低下頭,盯着蛛道:“你只是控制了它,借用了它的巢穴,把它的巢穴變成了自己捕獵的工具。”
“說不出來?”
蛛繼續喘息着道:“就像低階的獸無法違抗高階的獸,這是生命的階級,是無法僭越的階梯。”
翠雀久久無言。
他再一次痛呼,但是這回卻沒有像此前那樣照實交代,而是滿臉冷汗道:“我……說不出來。”
“我可沒有在廢話啊,我說的都是實話。”
蛛原本因爲失血而無比蒼白的面上多出了幾分血色,他再一次咧開嘴,但這一次卻是帶上了幾分冷色:“是你的廢話太多了,小小姐。”
蛛有些無所謂道:“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總有一天會被吞噬。”
翠雀冷言冷語:“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告訴我失蹤的魔法少女在哪裡,以及伱們的籌劃,你可以得到自殺或者被我一擊處死的機會;或者拒絕回答我的問題,魔法國度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但你可能無法擁有一個比較安穩的死法。”
“那隻殘獸根本不是這次事件的元兇,它也只不過是一個工具。”
“我說。“男子試圖往一旁偏開腦袋,然而魔力絲線已經將其身體牢牢固定,使得他無法移動分毫,“你可真是不留情面,比之前來找我的那幾個魔法少女冷酷多了。”
蛛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蛛微笑着道。
她就這麼一直盯着地上的男子,一言不發。
“你用我的代號來挑釁,是想激怒我嗎?”
把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魔力絲線重新凝聚出了新的匕首,翠雀略微擡高聲音:“我其實不介意你繼續這麼做,但時間有限,希望你的廢話不要再那麼多,否則審問結束的時候,我的承諾恐怕已經變成了空談。”
“啊!”
“那麼黑燼黎明在這個片區的首領是誰?”翠雀盯着他的眼睛。
這句話,讓原本正打算再次變換魔裝形態,切開身邊肉網的翠雀手上一頓。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原本懸掛於巨大蛛網之上,正在與燈盞交戰的蛹階殘獸猛地哀嚎一聲,原本就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一瞬間癱軟下來,直直地墜進了它所編織的網絡之中。
“調查小隊?啊,你還在說前幾天來詰問我的那幾個蠢貨魔法少女啊。”
“王前燼侍,是最接近權力核心的人,也是強大力量的代名詞,往往手下掌控了一整個片區。”
翠雀平靜地問道:“或許你可以形容一下自己違抗命令的代價,我會努力做得比你的上級更過分一點。”
“不是……回憶,是我……說不出來,做不到。”
“違抗上級的命令會死,在這裡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也會死,你覺得哪一種好一點?”
匕首自男子的眼眶邊劃過,直接割開了其下眼瞼,引得他當場慘叫一聲。
蛛斷斷續續地說道,面色漲紅:“我不能對魔法少女說出他的名字,這是他的命令,我無法違抗。”
見到翠雀重新放下了手,他才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三個身份是由低到高排列的,最底層的是燼軍,其次是燼衛,高層則是燼侍。”
痛苦過後,蛛的聲音逐漸平復:“你們魔法少女是不會理解的。”
一隻數米高的白色蜘蛛懸掛着絲線從空中垂落,緩緩降在了蛛的身邊,然後挑起自己的節肢,把蛛放到了自己的背上。
“東華州域這兩年的魔法少女失蹤案都是你們乾的?”
“當做?獸的力量原本就是我們進步的階梯,攀爬屬於人類的力量道路又有什麼不對?”
下一刻,高空中傳來了燈盞的驚呼聲。
“這纔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翠雀沉下聲音,再一次擡起匕首:“很好,現在你要解釋的事情又多了一樣,希望這個問題的回答也能讓我滿意。”
他的話語雖然是詢問,但是卻並沒有在向翠雀提問,他報出“矢車菊”這個代號時,所用的是無比肯定的語氣。
“你看,我的確沒有說廢話,正如我所言,高階殘獸的命令對於低階殘獸是絕對的。”
蛛突然與翠雀對視,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本來不是我的獵物的。”
他的話語讓翠雀意識到了什麼,繼續逼問道:“東華州域南部算是一個片區嗎?”
“我不想跟人渣浪費時間,所以接下來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無謂的廢話,三秒後告訴我你的選擇,不然這隻匕首會戳瞎你的眼睛。”
蛛的視線瞄上了上空,看着正在與燈盞交戰,並且明顯落於下風的蜘蛛殘獸,眼中閃過了一抹陰沉:“獸可以吞噬一切擁有魔力的生命,哪怕是最爲愚鈍的普通人,其體內都有着微弱的魔力,雖然只是聊勝於無,但是可以積少成多。”
從進入此方巢穴以來,她所見,所知的事情都指向了同一個事實——那便是眼前的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這樣的人不值得任何同情。
“算,當然算。”代號爲蛛的男子哂笑,“但具體有多少個片區我也不知道,這可不是我們燼衛能知道的東西。”
蛛坐到了白色蜘蛛的背上,倏地再次望向天空,喃喃自語道:“行了,你的使命完成了。”
翠雀挑起眉頭:“類似於殘獸?你們是真的把自己當做殘獸了嗎?”
“你似乎並不希望得到一個安穩的死亡?”
寒光閃過,他的腹部又多出了一個傷口。
蛛的眼神遊移,漸漸聚焦在了翠雀的臉上:“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追問我她們的下落,到底是爲什麼?調查院的同僚真的讓你那麼在意嗎?矢車菊?”
“而殿前燼衛,可以獲得自己的代號,同時作爲中層人員,管轄一部分燼軍。”
“你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燈盞此前呼喊過翠雀,所以他有理由知道“翠雀”這個代號。但是矢車菊這個代號,卻沒有任何人在這個男人面前提起過。
有可能是貓尾小隊曾經提起過這個代號,但是爲什麼,她們有什麼理由在這個男人面前提起自己?
蛛微微擡眼:“不過我很意外,調查院居然會讓你來追查這件事情,而且你還這麼快就找上了門來,這的確不在我的預料之中。”
他的話讓翠雀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後,逐漸意識到了他說的到底是什麼,繼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只是這些許的不快很快便被他放到了一旁,他看着眼前被困在魔裝之中的翠雀,再一次開口道:
數十秒後,看着仍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卻仍然彷彿在掙扎求存的男子,翠雀再一次開口:“演夠了嗎?”
翠雀拿開了匕首:“現在,姓名,身份,目的。”
“你的眼睛保住了,但是你的廢話讓你多承受了一份痛苦。”
她盯着蛛看了許久,才重新開口道:“你們可真的是一羣畜生。”
他開口,手上猛地一扭,在白色蜘蛛殘獸的嘶鳴聲中,從其背上摳出了一塊紫黑色的血肉。
那塊紫黑色的血肉脫離了殘獸之身後,仍然在不斷跳動着,蛛用迷戀的神色看着那塊血肉,接着,緩緩地將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這個答案,就由你自己來見證吧。”
“此乃,鋤奸伐逆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