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繞過桌子走了過來，在東方青嵐旁邊的軟塌上坐了下來，閒適的給兩人倒上茶。
“見過了霧將軍了？”
隱晦不明的目光裡閃爍着絲絲幽光，意味深長的望着東方青嵐，悠閒的喝下一口茶，那眼神裡微含着淡淡笑意，卻是看得東方青嵐渾身不對勁。
“嗯，見過了，她瘦了。”
許久之後，東方青嵐才低聲應道。
這幾年來，東方青嵐跟南宮駕霧也算是修成正果了，東方王府跟南宮府也都默認了兩人的關係，若不是如今這般兵荒馬亂的，他們早應該已經成親了的。
聞言，七夜才微微嘆息道，“過幾個月是陛下的生辰，到時候我們若是回到皇城，我會讓陛下給你們賜婚，你跟霧將軍的婚事還是快點辦了吧。都這麼多年了，因爲這戰事，什麼都給耽誤了。”
“陛下生辰？楚東那邊的情況如何？”
東方青嵐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的望着七夜，喃喃道，“七夜，你也有兩年多沒有見到陛下了。”
“都是如此的，這戰火紛飛的年代，知道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便也好了。這事情也抱怨不得誰，好在他再忙，都會抽出時間來看看孩子們。”
七夜微笑的抿了口茶，淡淡回道。
五年的時間，七夜幾乎也被磨去了那些菱角，比起之前的清冷淡漠，如今倒是多出了一份成熟穩重的韻味來，那雙清冷的眼睛更是透着一股令人心驚的洞察力與冷銳，整個人也多出一分王者霸氣威儀。
“嗯，對了，爺爺那邊是什麼情況？”
“還是老樣子，只是最近又跟楚無情交了一次手，廢了不少的心思纔將木蘇城拿下，最近應該在攻打迪蘭城，只要迪蘭城被拿下，南疆便是我們的大夏的天下，大中原大半部分也爲我們所掌控。待到陛下的大軍攻破楚中的防線，大中原的這場戰事應該也快結束了。”
七夜笑道，又給東方青嵐倒上了一杯茶，“這戰事越到後面卻是越難打，如今大華國已經盡數淪陷，大半部分的領土落入我們大夏的手中，金盛也面臨我大夏大軍壓境的境地，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過不了多久，景帝就會御駕親征了。”
東方青嵐點了點頭，“嗯，這仗都打了那麼多年了，一直也沒見有什麼盼頭，無家可歸的百姓越來越多。這次在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不少朝我們朔涼逃荒而來的難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此事該怎麼辦？那批逃荒而來的難民幾乎都是從大夏跟西楚邊境過來的。這幾年的時間裡，我們已經收留了太多的難民，即便鼓勵他們自力更生，在烏坦密林附近開荒屯田，但是我們也照應不了那麼多的人，你可有什麼辦法？”
說到這裡，七夜禁不住嘆息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能有什麼辦法？我最近也在琢磨着這事情，你知道，這北疆是極寒之地，很多逃荒而來的百姓大多也不能適應這樣的環境，所以即便是我們草原上的領地遼闊，多半也不能將他們安置在那裡，更何況，他們自小便不是草原上的牧民。如此下去是不行的，我這些天想了很久，單單靠我們的力量自是不行，我們需要發動百姓。”
“發動百姓？”
聽到這話，東方青嵐不禁疑惑了起來。
七夜點頭，悠然擱下手中的茶杯，才笑道，“嗯，原先很多逃荒而來的百姓在這裡落了腳，如今生活倒也不錯。我們不能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我已經交給朔北城，荊州城等幾個州的刺史司馬專門忖度商量此事，相信不日之後他們便會安排好，表哥剛剛回來不久，就不要再操勞此事了。不然霧將軍也會在心中怪我這個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聞言，東方青嵐卻是笑而不語。
“這次回來，表哥你就好好陪霧將軍吧，這陣子她經手的事情也很多，有些疲憊。我會讓她休息一下，等回到皇城你們就成婚吧。聘禮我已經讓管家福伯準備了，外公跟遠在東北的南宮老將軍也給我來信催着你們成婚，你自己看吧。”
說着，七夜便伸手，很快便從衣袖拿出兩封信遞到東方青嵐的手邊，眼神裡卻是含着邪肆的笑意，看得東方青嵐又是一陣窘迫。
“其實人家霧將軍也等着你開口很久，你也不要讓人家等太久，婚事到時候會由福伯他們操心，你到時候只要做你的新郎子就好。”
東方青嵐接過信，大致看了幾眼，便是有些無奈的笑道，“爺爺的口氣怎麼也跟南宮老將軍一樣了，原本以爲你有了兩位小皇子爺爺就不會逼得那麼緊，沒想到如今還是被惦記上了。”
“你都已經拖了五年，也難怪他們是這個口氣。”
“好了，這事便是回去再說吧，我還得看看霧兒的意思，她若是沒意見，我自然也隨着她。”
東方青嵐將信收好，一邊笑道，“蒼兒跟墨兒呢？回來這麼久怎麼還不見他們人影？”
坐了許久，也不見那兩個小傢伙，往常若是知道他回來早就圍過來了，東方青嵐不禁覺得有些疑惑了。
“隨他們的師公去草原打獵了，最近剛剛學會騎馬，所以有些皮，隨他們去吧。”
兩個兒子都不是能讓七夜省心的傢伙，若不是跟着他們的師傅，也算是師公吧，恐怕她還得操碎了心。自然，七夜也不是那般寵着孩子的慈母，事實上，七夜扮演得更多的角色卻是一個嚴厲賞罰分明的母親，北流蒼跟北流墨對七夜的看法，一直都是將七夜當成一個威嚴的存在。
“騎馬？那麼小就讓他們騎馬了嗎？上次墨兒還差點被馬給踢了，好了傷疤就忘了疼了？”
東方青嵐不禁有些無奈的笑道。
“蒼兒經常隨我出征，墨兒最近也挺黏人，再過些天我得去一趟庫克，他們兄弟兩都想隨我一道，我藉口說他們還小不能騎馬，所以沒有帶他們，他們這纔跟他們師公喊着要學習騎術。”
“嗯，蒼兒跟墨兒天資不錯，如今習武也有所小成，既然是生活在這北疆之地，學習騎術總歸也沒錯，兩位師傅一定會照顧好他們，這倒不用擔心。對了，聖壇主不是剛剛從西域苗疆回來嗎？有沒有帶回你哥哥的消息？自從上一次分別之後，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他了，蒼兒前些日子還在跟我打聽呢。”
是的，這五年裡，風御城確實來了北疆兩次，每次過來倒也住了挺長的一段時間，兩位小皇子對他都是很熟的，風御城回去之後還讓孩子們懷念了許久。
“沒有，只是說大哥很好，而且經常會到落澗谷走走，想來是跟舅舅商量一些什麼事情。如今西域聖山的大樓古族似乎也不是很太平，族長候選人將於明年年底決出，眼下大樓古族的人也無暇他顧，正好也讓我們鬆了一口氣。”
七夜說着，忽然低下眼簾，思量許久，纔有些悵然道，“希望這大中原的戰事早些結束，到時候，我定會隨大哥一起殺上西域聖山，將爹孃的屍骸送回我們大夏好生安葬。”
“放心吧，只要陛下攻破楚中防線，戰局馬上就會扭轉，辰王跟南宮老將軍定然也能夠戰勝景帝。關鍵的突破口就在他們身上，所以我們也擔心不來。”
東方青嵐勸道。
七夜沒有答話，只是轉過頭，忽然有些落寞的看向對面的窗臺，沉吟許久才淡淡道，“正是因爲如此我才更擔心，金盛跟西楚的底蘊可不薄，不然陛下御駕親征，卻是打了四年多才將楚東打了下來，楚中雖然情況還好，但是你別忘了，楚南這邊逸王對上楚聖天可是半點便宜也沒有佔到。”
“所以，你想怎麼做？”
東方青嵐一眼便能看出七夜的心事。
“等我這次從庫克回來，我就去楚中一趟，北疆這邊暫時就交給你們了。我會跟陛下趁着這幾個月攻破楚中，一旦楚中被攻破，拿下楚南也是彈指間的功夫。”
“你說你要去楚中？”
東方青嵐一怔。
七夜默然點了點頭，道，“如今北疆還算太平，我們這裡這幾年來也發展得很是不錯，交給你們我也很放心。五年了，他一個人頂着也累，這次我會帶十萬騎兵前去楚東，口糧的事情就勞表哥多多操勞吧。”
“可是，陛下不是讓你留在這邊嗎？還有兩位小皇子，他們怎麼辦？”
“他們自然是留在北疆，有你們照顧，我很放心。我們不能再等，必須速戰速決，這場戰爭已經持續得太久了，自打當年攻打泗州開始，如今已經是七個年頭，我已經不耐煩了。”
“是啊，第七個年頭，再往下打，我們都老了，還有什麼安定所言？”
東方青嵐也禁不住一聲感慨道。
“只能怪我們自己生在亂世了，不過我有預感，這場動盪應該不會持續太久。難得的是北疆這邊還能維持平靜，不然我們也吃不消。好了，這些話便不說了。既然回來了那我們便在府中設下酒席，我等下馬上讓人去軍營將霧將軍跟雲將軍月影叫回來，我們也很久沒有一起吃頓飯，今天便一起聚聚罷。”
七夜說着，便忽然起身，負着雙手大步流星的往書房外走了去。
東方青嵐望着七夜很快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英俊的臉上緩緩勾過一道微笑，隨即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剛剛走到前廳，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吵雜聲，七夜猛然收住了腳步，有些疑惑的偏過頭望了身旁的東方青嵐一眼，然而東方青嵐卻也是一臉疑惑。
“殿下！”
侍衛一見到七夜，連忙躬身行禮。
七夜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
“怎麼回事，剛剛怎麼這麼吵雜？”
“回殿下，是兩位小殿下回來了，還打了不少的野味。”
侍衛臉上也禁不住露出些許的笑意來，府中的人都是喜歡極了兩位小皇子，那般粉雕玉徹的孩子，又是那麼的聰明惹人愛，大家自然是抗拒不了他們的魅力。
聞言，七夜秀眉一揚，眼底頓時浮現出些許的意外，看了東方青嵐一眼，但見東方青嵐眼中也有些驚訝，隨即才問道，“他們現在人呢？”
“已經回殿裡了，打着的野味已經讓人拿到廚房。”
“我們過去看看罷。”
七夜落下一句，這才負着手腳步一轉，便走向旁邊的迴廊。
夕陽漸漸西移，聖潔的金黃色光輝抖落了一地，將院內的倒影拖得長長的，淺色的小花落滿了一地，空氣到處瀰漫着一股清幽的蘭花香氣。
離月殿，也就是七夜的寢殿內。
“把褲腿挽高一點，可能會有點疼，忍着吧。”
一道稚嫩好聽的童聲傳來，聽着卻是有些嚴肅的意味。
往殿內看去，只見一個身穿月色錦袍，長相極爲漂亮秀氣的小男孩正坐在榻前，一手挽着自己的褲腿，露出那個已經被磨破了皮的膝蓋，整個膝蓋都已經沾滿了血絲，連那褲腿都被微微染上了鮮紅。
小男孩的邊上，另一名身穿黑色錦袍，長相同樣精緻漂亮的小男孩正在捏着一瓶跌打酒，半蹲着身子正在給小男孩上藥，那般專注的神情，儼然如一個小大人一般。
兩個小男孩的模樣竟是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道是兄弟兩，不仔細看的話倒是有些分辨不出來，不過稍微明顯一些的是，坐在榻上的小男孩眉心處有一顆小痣，整個小模樣看起來有些秀麗的女氣。
“別廢話了蒼蒼，讓你上你就上，快點，不然被孃親知道恐怕屁股又要開花了。”
榻上的小男孩皺着眉頭，忍着血肉模糊的膝蓋傳來的疼痛，粉嫩緋色的小嘴緊緊抿着，琥珀一般漂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弄傷的膝蓋。
“嗯，墨墨，疼就喊出來吧，哥又不會笑你。”
叫做蒼蒼的黑色錦袍的小男孩那波瀾無驚的眼神掃了叫做墨墨的小男孩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將藥酒往旁邊的凳子一放，然後從旁邊的水盆裡撈起毛巾，擰乾，開始給墨墨處理傷口。
“我纔不喊呢！”
墨墨落下這麼一句，這才把自己的臉往旁邊一轉，稚嫩秀氣的臉上盡是倔強與隱忍。
“裝逼呢？最怕疼的就是你！”
“嘶！你小心點，疼！聖師公的技術真是夠爛的，那麼蹩腳的騎術還敢稱自己是大師，我以後不想理他了！”
墨墨拉着一張漂亮的小臉，悶悶的抱怨道，膝蓋處傳來的尖銳的疼意讓他眼底忍不住閃爍出些許的溼意，但是他卻還是拼命的忍住了。
“那就別理他了，反正哥也看他不順眼。沒有鏡師公英俊帥氣也就算了，而且他又懶。真不知道舅舅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師傅，真是悲哀。”
蒼蒼那稚嫩的聲音傳來，然而那語氣卻是小大人一般的深沉，那說話的樣子，跟他們的父皇還真是有得一比。
“就是！就是！真不明白，舅舅那麼英俊，爲什麼他師傅那麼醜，還那麼懶？父皇也很好看，卻有一個很漂亮的師傅？”
蒼蒼的話纔剛剛落下，墨墨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非常贊同道。
“你覺得你英俊帥氣嗎？”
聽到墨墨這話，蒼蒼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看着墨墨，突然問道。
聞言，墨墨立馬用力的點頭，欣然道，“那是當然的！連父皇都承認我的魅力，這是沒得說的！”
一講到這個，墨墨便是非常的自豪，原本因爲疼痛繃得緊緊的小臉瞬間綻放出一朵稚嫩美麗的小花。
“他不就是誇你跟七夜長得像麼？七夜又不是美女！父皇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他只是順便表揚了一下你而已，其實真正表揚的人是七夜。你這笨腦袋怎麼就是想不通呢？”
蒼蒼搖了搖頭，瞥了墨墨一眼，然後才低下頭繼續給墨墨上藥。
“蒼蒼，你直呼孃親的名字是不對的。”
“你還不是直呼你哥哥的名字？”
“這不一樣！”
“爲什麼不一樣？就算如你剛剛說的，你說你英俊帥氣，那你怎麼就有那麼醜的一個師公？還有，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自戀？”
蒼蒼小心的給墨墨包紮好傷口，一邊念道，“你那蹩腳的邏輯思維簡直讓人不忍直視！好了，你換一身衣裳吧，都髒了。”
“我這是有自戀的資本！對了，蒼蒼，這麼久了，爲什麼父皇還不來看我們？還有，孃親最近也都沒有時間陪我們練劍，兩位師公馬上又要回西域了，都沒有人陪我們玩！”
墨墨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牀邊走了去，取過一件潔白精緻的小袍子，悶悶的解開衣釦。
“不是說了要跟孃親去庫克嗎？她可答應我們了，要是我們會騎馬了就帶我們去……”
“蒼蒼！難道你就不想父皇嗎？”
不等蒼蒼說完，墨墨忽然就沉下那張小臉，轉過頭瞪着蒼蒼，一手脫下自己身上的髒兮兮的衣袍。
“你別告訴我你想——”
‘呯呯——’
就在蒼蒼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