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之間, 莫寒池頭疼的好似要裂開一般。冷汗溼透了衣衫。身體卻變得滾燙的嚇人,洛溪只覺得不對勁,這一看。
莫寒池眉間原本消失漆黑色蛇紋, 突然出現在額頭之間。兩條蛟蛇盤繞不休。從未如此清晰過。那兩條相互盤繞的黑蛟, 竟隱隱有了化龍的趨勢。
洛溪不敢亂動, 他擁着莫寒池, 生怕他就這樣消失掉。兩條盤繞的黑色蛟龍之間, 原本是空着的,此時卻隱隱有着一道青色蓮紋在當中若隱若現。
莫寒池頭疼的意識甚至都有些不甚清楚,他疼的來回晃盪自己的頭, 洛溪敢肯定如果此時他放手,那麼莫寒池一定會去撞牆。
兩條細微的小蛟龍在莫寒池眉宇間盤旋着, 青色蓮紋越來越清晰, 洛溪一眼便認出, 那是蓮霄眉宇間的印記,這是怎麼回事。然而還不待他看清, 一道紅色血痕從中間橫穿過那青色蓮紋,紅色血痕好像一簇火焰與青色蓮紋交織成詭異的圖案。這印記洛溪熟的不能在熟了,這根本就是花疏影眉間的天命之女的印記。最後一道金色的劃開所有,融了進來。好似一枚彎月一般。四種印記重合在莫寒池眉宇之間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光帶從他額頭直射而出。
那道白光投射出一個人影。那是一頭黑髮垂落及地, 容顏男女莫辯, 卻更勝蓮霄姿容的絕世之人。一身簡單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袍拖移在地上。唯有眉間的印記竟是與莫寒池一模一樣。
“你終於過了這一關。走到了這一步。”那人淡然說道, 聲音卻好似從四面八方傳來。莫寒池頭疼突然停止, 他睜開眼看着面前的人。四周的一切, 都還在繼續。無名還在蠶食子灼,而湛清懷裡抱着那個孩子, 眼裡哀傷的注視着這一切,好似他們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人脣角含笑,揮動手杖,周身便出現漸漸涌出一團光球,那團光球最終越來越大,終於將三人完全包裹在了裡面。而所有的一切在看,就彷彿置身夢境一般。
然而,莫寒池依然還無法回過神來,洛溪只那麼摟抱着他,不敢鬆開。“你是什麼人。”洛溪問道,神色冰冷。
“前代巫族天命之女青霄。”那人說道。
“這幻境是你製造的?你難道還活着。”洛溪接着又問。
“我早已經不再了,這裡殘存的不過也是留給這個孩子的傳承而已,想必魔尊陛下也想知道,如何再次施展彌天乾坤陣吧。”青霄話語輕柔。
洛溪微眯了眼,並不全然的信任。不過還是瞭然的點了點頭。
青霄淡淡道。“你應該是最幸運的魔尊,到了你這一代,這個孩子甦醒了過來,可以重新佈下彌天乾坤陣,這次應該可以保得神州大陸三萬年不被虛空吞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霄笑了笑,手中手杖指向了莫寒池的額間。一道金光亮起,莫寒池混亂的眼神變得清明起來,可是他依然還未從那悲痛的感情之中走出來。
青霄的臉色微微變了,他對洛溪道。“此代巫祝如此容易動情,絕非好事。若是他對塵世不捨,就糟了。”
洛溪沒有說話,他看見莫寒池神色清明起來,靠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沒事,沒事都過去了。”就好像在哄一個孩子。
莫寒池終於擡眼看了看他,又看了青霄一眼,又垂了下去。然後慢慢從洛溪懷裡蹭了出來。這番舉動,卻讓青霄隱隱有了不祥的猜測。
“後來呢?”莫寒池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這麼問青霄道。“你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結果,如果綺羅不能受到懲罰,我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也不會接受巫族的傳承,你奈何不了我。”
“你和綺羅還真是像,算來你也是我的後人。”青霄那半透明的臉,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他又揮動了一下手杖。那透明的光球,清晰起來。
莫寒池跟洛溪看到,恢復力量的湛清懷裡抱着一個小小嬰兒,身後跟着數萬萬可怖的魔軍,還有從血河之中爬出的數百丈魔人,魔屍,從黑暗深處淒厲呼嘯着而來的鬼軍。將那些妖族,巫族之人纏鬥到了一起。
而得到援助的聖君,發動了誅仙四劍。佈下了遮天蔽日的混元天地陣。彷彿一輪巨日,撕開了烏雲,一時之間,地動山搖,暴雨驟風,巫妖兩族幾乎被殘殺殆盡。
攻破了最後一道禁制,他們終於殺入了聖殿。只見渾身白衣的青霄手中持劍,那劍卻不曾有人見過,洛溪問道。“你當日斬殺巫帝用的是何種神器。”
青霄回答道。“是綺羅的天命之女被我逼迫化成了,天劍。只有這把天劍才能斬殺巫帝。”
“你爲何要殺巫帝。”莫寒池問道。
“他撕裂空間,要將神州大陸送到異界,但是如果真要送到,那神州大陸只能變成一塊死亡之地,在不會孕育任何生命。而異界卻是我們巫族最初的誕生之地。哪裡是我們巫族的故鄉。”青霄答道。“所以我必須阻止他。”
腳下的光球轉動着,上面有着上古的文字,流光溢彩,隱隱閃耀着。透過光球,他們看着數萬年前發生的一切。
被巫帝的撕裂的黑暗空間,在青霄的神力的維持下,漸漸的一點一點的閉合。
“你不是已經讓它恢復原貌了嗎?”莫寒池道。
“可是··········”青霄又是苦笑。“我們都錯估了人世,名爲情的東西。”
眼看着青霄耗盡力量,終於閉合了虛空的裂縫。
所有人都以爲一切都結束了。
青霄鬆了一口氣,綺羅緊繃着的身體也放鬆下來。他便即刻尋找起湛清。
莫寒池看着這一切,眼神卻越發冰冷。洛溪一把將他的手拉了過來,緩緩說道。“鎮定。”
遠處的煙霧之中,出現了湛清的身影。湛清雖然臉上有血跡,身上確是乾淨的。他懷裡抱着一個嬰兒。一步一步往綺羅這裡走來。
綺羅神色有些激動,他臉上綻開一個溫柔的笑意,往湛清來的地方走過去。可是湛清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陰沉。
他身後的長相猙獰的魔兵押解着妖皇跟他的天命之女,琳琅。
這時,綺羅才記起好像還少了一個人。他問道。“子灼呢?我再不與他計較。青霄父上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他說這話時,湛清臉色卻更加陰沉了。
“怎麼了,湛清,我們現在一起去看子灼便是。”四周突然一下子靜默下來。四周風沙呼嘯的聲音,以及一個嬰兒的啼哭聲。顯得異常突兀。
半響不見聲音,湛清將那個孩子交到青霄的手上,然後結下了腰間玉佩。“這是我成人禮那年,問子灼要來的禮物。當時他還有些捨不得,我卻不知爲何。如今總算明白了。”
綺羅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臉色鐵青。“你說什麼?”他音調陡然拔高。“這不可能,湛清快說,你只是開玩笑的是不是。”
湛清神色不動,他靜靜的看着綺羅,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站在光球裡,莫寒池將綺羅的神情盡收眼底。可是卻冷如一片冰霜,全然猜測不到他在想什麼。
“我們去問問子灼,便好了。”綺羅緊緊摟住湛清說道。湛清一動沒動。他微微的衝青霄點了點頭。便化成了一道黑色遁光閃出。而綺羅緊隨而去。
畫面一晃,面前便是剛纔令莫寒池痛不欲生的地方。湛清帶着綺羅站在一片空曠之地上。而這時此處已經沒有任何一人了。就連無名都不知道去了何處。
綺羅的眼前只有一大片血跡。而血跡已經凝固成暗紅色。
“子灼呢?”綺羅瞪着眼看到那一片血跡。
湛清道。“就在哪裡。”
“這裡哪有人。”
“就在那裡。”湛清重複了一句。
綺羅深深的看了湛清一眼,他眼裡是震驚與不甘置信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他盯着那灘血跡,突然間膝蓋一軟,人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光團之中的青霄緩緩睜開眼,臉上透出一種慈悲,然後他問了莫寒池一句。“你可還要看下去?”
“看。”莫寒池語調平靜。一字之言,卻莫名有着幾分堅定。
青霄衣衫此時微微晃動,身上另有一股力量擴散,而在光團的外面,霎時之間又形成了數個法陣,將光團嚴密的保護起來。
跪在地上的綺羅一動不動。
湛清原本肅穆的神情,裂開一道縫。他幽幽說出一句話。“你愛的不是我,而是一個幻影,一個當年在雪山之中救你的那個幻影。你明明有感覺自己錯了,卻一直錯了下去。”
湛清說完,綺羅猛然大吼了一聲。一股澎湃的力量,爆裂開來。這股力量太過於強大,以至於引動了天地元氣,一聲驚雷在魔都上空炸響。滂沱大雨,彷彿倒灌般,從天傾倒了下來。
綺羅失了理智,任心魔侵襲,化身成爲了真正的魔。彷彿自地獄而來。恐怖的身形陡然膨脹起來,高達數百丈之巨,全身都產生了可怕的鉅變。
見人便殺,神魔不分,他伸手撕裂烏雲,將雷電抓到手中,劈向地面。竟然無人能夠阻綺羅。他不停的破壞,死活不分。晝夜不分。雙目流出血淚,他不斷的破壞。不停的破壞。凡是他所見到了,凡是他踏過的地方都被破壞。到這時候,終始沒有人能阻止他。
鋪天蓋地的巨浪,從海面席捲而來。火山爆發,岩漿四處蔓延。整個神州大陸變成了人間煉獄。
如此不過百日,便血流成河,屍骨堆積成山。
眼前,萬里焦黑的大地,濃煙滾滾,滿地屍骨。萬物凋敝,生靈塗炭。而神州的大陸另一面卻是一片血紅色的汪洋,吞噬着一輪血紅色的殘陽。而血海之中,飄着枯骨,腐屍。
天空之中,黑鴉嚎叫着,啃噬這腐肉。夋裂的大地,寸草不生,偶爾有骨瘦如柴的孩子,趴在餓死的親人身邊死命的哭叫。
有一個人餓死了,而周圍的人瘋狂着叫囂將那人分割而食,他們目光呆滯,如同殭屍。
洛溪皺起眉來,這等地獄般的景象。即便是他也要皺了眉頭。整個世界都正要死去。
綺羅可怕的力量仍在暴走。閉合的虛空又再次撕裂開來。虛無之中涌現一片虛無之海,這片虛無之海開始侵蝕大地。
青霄道“此時我的力量已經耗盡了。最後只得施展血祭界限大陣,,沒想到帶來災禍的不是巫帝,竟然是綺羅這個孩子。”
“血祭界限大陣。”洛溪目色微變。
青霄垂下了下頭,有些悲憐般的看着莫寒池。“這便是我要子灼留下你的原因。也是爲何要你數萬年後的醒來的原因。”
洛溪攥緊了他的手。道“別聽他的。”
莫寒池轉過頭來,另外一隻附在洛溪手背上。緊繃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說道“你放心,我已經無事。”說罷。他將兩隻手都從洛溪手中抽了出來。“我們經歷這許多,不都是爲了今天,拿到封印虛淵之澗的陣法。”
青霄雙手握杖,眉間印記閃耀起來。然後場景一晃,彷彿置身於一個黑色的殿宇之內,黑色殿宇極其巨大,而面前正是虛無之海。
青霄一身巫族白衣,站在黑色祭臺前,嘴中默默默唸這巫族之言,彷彿一種古老的吟唱。莫寒池竟全部聽了個明白,而且刻印進了自己的識海之中,這正是血祭界限大陣,也就是如今的彌天乾坤陣法訣。
祭臺前同樣站着兩人,同樣的白衣,一人眉間青蓮印記,一人眉間金色彎月印記,那正是還存在的兩位天命之女。
祭臺下圍坐着的十二位巫族祭祀,他們每人身後都有一個高大的幻影,幻影正是巫族的十二位巫神。
而十二位祭祀下面的跪坐着的人,又分成十二個方位的身着白衣的巫族之人,每一個方位跪坐之人都達數萬之人,這正是十二個巫族的分支之中的巫修。每一位巫修頭頂之上都有一個幻影,越是往前坐的,越是清晰。而如今這個幻影也都有些相像那十二幾乎凝實的巫神。
而青霄立於正中,他高舉雙手,腳下祭臺突然亮起,張開了一個法陣,法陣圖案轉動,彷彿燃燒的火焰,越來越熱,終於在祭臺燃燒起來。
而此時的青霄也娓娓道來。“原本世間只有巫族,後來越來越多的族,有了靈通。巫族天命便將力量一分爲四,一份賜給了天都,一份給了魔都,一份給了妖都。自己留了一份,而血祭界限陣法需要力量太過於強大,從其他三族收回部分力量。統統化儘自己血肉之中。”
莫寒池微微點了點頭。
光團之外的佈陣儀式還在進行着。火光燃燒之後,琳琅拿出一把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滴在了祭臺上,然後他突然臉色蒼白無比,歪了歪身子,被人扶着走了下去。火光之上突然青芒大盛,似乎蘊含着無數生機的力量從火中甦醒,而黑色的祭臺上浮起一圈巨大的青色蓮紋。接着又是天都的天命之女,依然如此。
黑色的祭臺上三種印記交錯環繞。漸漸形成了一體。而青霄立於其中。嘴中又默唸一種完全不同的法訣。
有兩位巫族侍者捧着一把匕首,交到了青霄手上。青霄默唸完最後一句法訣,雙手持着匕首,插進來自己的胸口。眼見自己緩緩倒了下去。而祭臺黑石好似可以吸血一般,從青霄身體上延伸出無數血絲。
洛溪眼神暗了下去,莫寒池皺起了眉。
“血祭界限大陣陣眼,便是巫族天命之女的血。”
“你敢。”那聲音很低沉,又很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