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池曾經有過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雖然這個想法只是曾經在他腦海徘徊過那麼一兩次,畢竟那個時候他不覺得自己身體會糟糕到,連兩條命都保不住。
如今他卻不能不這麼想了,小腹疼痛感覺非常清晰,如果再不做點的什麼,他將真正的失去他們。
甲板的木質地板冰涼,可是莫寒池卻顧不得那許多,他一手緊緊抓住一側圍欄,另外一隻手卻不斷的往自己嘴裡摳去。幾乎要將心肺都要嘔出來。船身一陣一陣的搖晃,行駛的並不穩,莫寒池抓着欄杆的手大力之下,都有些要將欄杆捏碎般。
小腹的疼痛越來越明顯,藥效已經漸漸在起作用,他突然覺得這疼彷彿帶走的還有他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無能爲力,就好像很多年以前,看見白淵走的時候,他無能爲力,大師兄變成魔將的時候無能爲力。
許多年後,有人要帶走他重要的東西,他還是無能爲力。
莫寒池費力擡了擡頭,看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洛溪,腦海之中突然一片迷茫。甚至就連自己爲何在這裡,都突然有了些困惑。他曾經想要用八荒自裁。已經是十年前得事了。
那時候莫寒池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從洛溪身邊逃開了。可是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只想將他們留下。
如果連他們都沒有了,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留下些什麼,修真之人講究超脫紅塵,而他是越陷越深,越來越掙脫不開。
他全身虛脫一般靠在圍欄上,原本那隻抓着欄杆的手,按在小腹上,有東西拼命往下墜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洛溪能清楚的看見莫寒池眼裡流露出的驚恐無助。除了那次法寶之塔試煉之時第一次看到魔物,露出驚恐之色時,再也沒有見他露出過如此神情。
腳不由的動了一步,卻又撤了回來。
“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不是他們···········。”莫寒池喃喃說道,唯一完好的眼,卻四處亂看,不知該如何是好。眉間那份堅韌,已經破碎。
沿着欄杆,身體慢慢滑下,他緊緊屈起雙腿,將全身蜷縮成了一團,最後將頭也埋進了雙肩。身下已經漸漸溢出一小灘血跡來。
然而就在此時,船體突然大力的搖晃起來。一頭高達百丈的,全身似蛇。頭狀如牛的青蛟,從水中擡起頭來,衝着天空一聲嘶吼。
洛溪全身不動,掃了那海獸一眼,卻沒在有動作。
船身搖晃劇烈,海水飛濺到甲板上,有些水員,搖搖惶惶,沿着搖擺不停的船,掉進了海中。
魔尊絲毫沒受影響,就連衣襬也沒有濺上一點水滴,船晃動的厲害,他卻如履平地一般。
可是莫寒池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海獸來襲的時候,他人已經失去了意識,海獸掀起一個浪頭,他便隨着那翻滾的船,一同往深海之中滑去。
海中,還有一些小一些的魚頭人身,或者更多奇奇怪怪的海獸,紛紛張着大口,將船上掉下來的人,當做美食。
一時之間,竟是慘叫聲不斷,船的四周海面上浮起片片血紅。有的水手緊緊把住圍欄,身體懸在半空之中。
看到這種情形的海獸們早就等不急,紛紛從海中躍起,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一名水員的半身咬掉,吞進了肚子之中。剩下的半身血肉模糊,水員這才反應過來慘叫一聲,掉進了水中,接着又被紛紛涌過來的海獸撕碎,吞下。片刻不到,只剩下被海獸們吐出來的骨頭渣子,跟衣服碎片,飄在水面上。
魔尊目光微寒,眉間縫隙張開,小小的血紅色的光圈,出現在天目之間。
一身漆黑的魔氣猶若實質,慢慢散開,範圍越來越大。
只見,那光圈,突然漲大,有一人多高,光圈外圍一圈上古的魔族文字,若隱若現。
“去。”魔尊念道。紅色的光圈纏繞上青蛟要害之處,洛溪卻轉身化成黑色遁光,人已經平虛御風立於半空之中,雙手打橫還抱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西林是完全看不懂魔尊的想法了,魔尊如此恨屠魔公子,可是卻親自出手救了他,其他人都不曾入他眼。
雖然說爲了巫族之血開啓秘境,可是親自出手相救,卻也不像魔尊所作之事。
魔尊雙目漆黑無比,比子夜更加漆黑,深沉的看不透。他淡淡看了一眼懷中之人,雙目一閉。胸中涌出一股惱怒,與憤恨,悉數向青蛟發泄而去。
青蛟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怒吼不止,竄進水中又跳出水面,那僅僅纏繞的紅光,越來越緊。
青蛟疼的在海水中翻騰不已,險些直接將仙舟掀翻。
“媚姬。”魔尊聲音彷彿從天外傳來。持國天王這才從施施然從船艙走出,看來似乎有些鬧情緒,臉色也不大好看。以持國天王修爲,恐怕已經早已知道剛纔甲板上發生的那些事了。
她媚眼如絲,嗔怒般看了半空之中魔尊一眼。說道:“陛下,可別忘了對媚姬的承諾。”
“回去之後就允你。”魔尊答道。
持國天王臉露出喜色,手中便多了一把團扇,她嘴中呼出一團紫氣,團扇突然漲大,飄至仙舟的船尾。
花疏影聽了剛纔兩人對話,細眉微蹙了下。
團扇在船尾處,輕輕動了兩下,卻突然一股蠱惑人的香氣而至,一股輕輕柔柔的微風拂過。那整艘仙舟便轉了個方向,離開了那青蛟翻騰之處。
魔尊見仙舟已經離開那裡,雙目一睜。霎時之間,紅光化成利刃,將青蛟斬成了幾段,漫天青色的如雨般得青蛟的血,落的到處都是。這股突然涌起的不明情緒,才稍減。
青蛟的身體被斬殺成了幾段之後,一枚青色的珠子突然從水中浮起,帶着淡淡的光華。顯然是剛纔那頭青蛟的丹。
“西林,收了入藥。”魔尊說完已經抱着莫寒池落回了仙舟。
只見青蛟被絞殺,那些其他的海獸紛紛驚恐散去。
“陛下。”西林似乎還有話要說。洛溪似乎有些不耐便說道。“快講。”
西林的眼睛就沒有從莫寒池身後的衣襬挪開,他是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黑色的蟒袍,已經透出一層溼透的色澤。恐怕是血跡。
他想了想躬身,手搭上了莫寒池手腕處,搖了搖頭。“陛下得償所願。”
西林得了命令守在屠魔公子身邊,他不知道他醒來的時候,該怎麼說。他腳腕上的烏金隕鐵已經除掉,有些地方傷口已經化膿。被西林處理一番後倒是漸漸轉好。
高熱也漸漸退下,可是西林懂得,這心口上的傷留下了,卻是再也治不好了。門被打開來,一陣海風颳了進來。
西林起身,躬身行了一個禮。“陛下。”這已經是陛下第三次來了。
“怎麼還沒有醒。”他皺眉問道。
“陛下,當日莫公子一身傷,只拉住老朽,求老朽救他的孩子,如今這沒了,即使身上的傷都好了,也不是那麼容易醒來。”西林說道。
“你是在埋怨我。”魔尊說道。
“不敢。”
“想我洛家三百多口的性命之仇都無法報。全是因爲他。本尊就斷不能容下這種血脈留存於世。”洛溪說道,一身煞氣。“你先出去。”
“陛下息怒。老朽還是要多句嘴,天命之女並不是不死之軀,若是折騰的狠了,雖然魂魄不滅,但是依然會身死,最終會化成荒魂。”
“滾。”魔尊道。
“老朽不滾,老朽還有話要說。”西林直視魔尊。
“你當真以爲本尊不敢動你。”威壓襲來,西林後背已經冒了一層冷汗,可是面色仍舊不變。
“我看的出來,陛下仍對莫公子有情,陛下別再做讓自己日後會後悔的事。”
“你給我滾。”
“陛下若是此時殺了老朽,只怕會引起天王們不滿。對陛下尊位沒有一點好處。”西林已經是鐵了心。“陛下,莫公子已經經不起陛下傷害。陛下你這是要逼得他生不如死。”
“他只在乎這天下會不會再起浩劫,魔尊會不會在屠戮蒼生,魔修是不是死絕。他是這天下的大英雄,聞名的屠魔公子,恨不能剷除魔都之人,比起諸多修魔之人更是無情。他只會後悔當日爲何不曾直接斬殺本尊。”
“我的確是後悔,後悔不能如同白淵一般,與魔尊陛下同歸於盡,也好過像如今這樣苟延殘喘。”誰會料到莫寒池突然醒來,躺着竟說出這番話來。
“呵,你果真是後悔了,可是更讓你後悔的還在後面,你不妨就慢慢看着,看我怎麼親手爲洛家復仇,看着寒驚黥落到怎麼個下場。”洛溪坐到牀邊,面對面的說道。
“你又要做什麼?”莫寒池失聲,心口頓疼。這人他認識了十五年,從上崑崙的第一天起,就被那個紅衣少年奪走了所有的視線,追了十五年,始終趕不上他的步伐。可他曾經救過那麼多人,他們曾經在一起走過許多地方,他以爲他是這世間最瞭解他的人,卻發現到頭來莫寒池看到的洛溪,只是虛影,他似乎根本就不瞭解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