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鋒利的刀具扔回箱子之中,輕輕地合上蓋子。
木梓衿整理好雲真公主的衣衫,再看看她黑青的臉色,一時也不會爲她重新化上精麗的妝容,只好將她的頭輕輕地擺正。
雲真公主未婚有孕,且與兩個男人有來往,又並沒有完完全全避諱其他人,雖說如今並沒有太多的流言蜚語,可如今雲真公主離開皇宮,此時或許,無法徹底隱瞞住。
兩人一同無聲沉默地走出靈堂之後,寧無憂事無鉅細地與禮部的人商議了喪禮的具體細節,甚至已經在壓抑怒火。整個過程禮部的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或許此時此刻才意識到,禮部的人忽略了雲真公主,並沒有重視雲真公主作爲一個公主的喪禮,是一件多麼嚴重失職的事情。
雲真公主自幼不受先皇喜愛,又在皇帝登基即位之後,才被封爲公主,世人或許早已遺忘這個在深宮之中孤獨長大的金枝玉葉,更是下意識沒有將她看得太過尊貴。
而寧無憂此時的態度,才讓人重視起來。至少讓禮部的人知道,他們正在爲一個公主操辦喪禮,那麼雲真,就算以往再不受寵,也應該得到一個公主該有的禮遇。
禮部的人滿頭冷汗顫巍巍的退下之後,寧無憂又叫來了浣春。
浣春已經將那指環的模樣繪製在紙上,雙手捧着,遞給寧無憂。她繪製的技巧並不純熟,但好在畫得細緻,連指環之上雕鏤描繪的細節都繪製得清清楚楚。
那是首尾相連的兩朵花蕊——百合與荷花。兩種並不相同的花朵卻長在一根莖葉之上,並蒂而開,葳蕤沉靜,自帶着一份靜好與恬淡的意境。相連並蒂的莖葉難得真的雕刻成圓柱的模樣,悠然舒展,生機婉轉,其上細微的莖葉絨毛也能看見。
這指環,似乎並不普通。至少能有這樣巧奪天工雕鏤技術的指環,平常人是難以擁有的。
寧無憂微微眯了眯眼,揮了揮手,讓浣春離開。隨後將那指環的圖樣遞給木梓衿。
木梓衿早已看了個明白,再也看不出任何線索來。雲真公主在去世之前,丟了這枚指環,難道這指環,與雲真公主的死亡有關?
雲真公主中毒身亡,去世之前只吃過月餅,而月餅是公主府上的人所制的……她與寧無憂對視,寧無憂已經會意,“刑部的人,已經將負責廚房內的人,全部壓住了。但……”他輕輕地摩挲着廣袖袖口,微微蹙眉,“但是……若是毒的來源,真這麼好查,就好了。”
“雖然不知那與公主……的人是誰,可與公主有接觸的第一個男人是誰?”
寧無憂對她輕輕地招手,她走近一步,聽他說道:“那是雲真的……舅舅吧。”
“舅舅?”木梓衿大驚,“既然是公主的舅舅……爲何……”
“你上回告訴我有陌生的男人與雲真接觸之後,我便讓人調查了他。”他聲音低沉、緩慢,“他也算不得是雲真的親舅舅,只算得上是表舅吧。”
“表舅?”木梓衿眨眨眼。
“嗯,”他輕輕點頭,“當年,皇兄還是太子時,他臨幸了雲真的母親。雲真的母親,身份低微,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侍女。如果不被皇兄臨幸,或許……或許會與自己的表兄成親了吧。”
“那表兄,便是如今這個雲真公主表舅嗎?他如何會來找雲真公主……”她心頭一駭,“該不會……真如坊間所說的那般,雲真公主真不是先皇的女兒……吧……”
寧無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蹙眉不語。
“若不然,那表舅,怎麼會冒着這麼大的危險來看雲真公主?甚至不惜想盡一切辦法討好她,接近她,就如浣春所說的,那表舅,與公主相處,如父母一般。”她又咬脣,“可……可若如果是他害了公主,那他或許認爲,公主不是她的骨肉,所以嫉恨公主的母親當年背叛了他,這樣說來,好像也說得通。”
“不過臆測罷了。”寧無憂起身,看了看依舊陰沉的天,又問:“你真想不起來,那指環在哪兒見過?”
“指環……”木梓衿點頭,“在信裡,有人給謝長琳的信中提到過指環。可並不能說明,那信中所說的指環,就是雲真公主的指環。”她雙眼一亮,“難道那信,是雲真公主寫給謝長琳的?”
“不。”寧無憂搖頭,“那信上的字跡,並不是雲真的。”他輕嘆一口氣,將那指環的圖樣從她手中拿過去,“走,我帶你去看看這指環的另一個出現過的地方。”
她微微一愣,“難道王爺見過這指環?”
寧無憂只神秘地輕柔一笑,“難道就我一個人見過?”他微微眯了眯眼,“你也見過的,仔細想想。”
兩人一同出了府,上了馬車,木梓衿一直沉默靜思,卻始終無法想出那指環到底在何處見過。馬車轔轔,碾過地上彙集的積水。涓涓雨水匯成細流,緩緩流淌,流入水渠之中。
木梓衿沉默不語,呆呆地坐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又被寧無憂拉着往車裡坐了進去。
“梓衿……”他的聲音很是低沉,也很輕柔,如羽般滑過心頭。
“或許快了……等京城的事情結束,我們回蘇州。可好?”他將頭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好。”她很爽快的答應,“我也不想留在這京城裡。”
他輕輕一笑,“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再是王爺,不能讓你衣食無憂,不能給你榮華富貴,你可還願意跟隨我?”
她輕輕地揪着他廣袖上的暗紋,“我現在也不能讓你衣食無憂,也不能給你榮華富貴,你也願意要我?”
他乜了她一眼,眼神嚴厲卻含笑,“你說反了吧?”
她得意的挑眉,“若不是遇到你,我或許,真的一輩子把自己當做男人也不一定。”微微抿脣,將頭放在胸口,“我原本就沒有衣食無憂,也沒有榮華富貴,只要能平安地過一輩子就好。”
他微微一愣,將她攏進懷中,“好,一輩子。”
細雨濛濛,滿城風雨,寬大的馬車緩緩平穩的行駛在京城寬闊縱橫的道路上。巍巍皇城,天子腳下,莊嚴雄偉的城郭在細雨籠罩之中,婉約而溫柔。
韋少鐸的家在京城西側的角落之中,馬車停在巷子出口,已無法再往窄窄的巷道之內行駛,木梓衿與寧無憂只好一路走進去。
兩旁婆娑茂盛的杏樹早已枯黃凋零,暗黃的落葉在雨打風吹之下,落了滿地。
雖然韋少鐸已死,可他的院子依舊乾淨清雅。遠遠可聽見雨落竹林,竹葉悠揚沙沙之聲。
韋少鐸之死,牽連出牽機藥,牽機藥與木梓衿父親被害有關。而樁樁件件,一件一件推導發展而去,在經歷謝長琳之死被陷害入獄,如今,又因爲雲真公主的死,而回到了原點。
木梓衿走到寧無憂撐起的一片無風無雨的傘下,慢慢地在腦海之中勾勒描繪如今重要的線索:韋少鐸——牽機藥——謝長琳——指環——雲真公主——韋少鐸……
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回到了起點的地方。
她從寧無憂手中接過傘來,小心翼翼地舉着,傘緣彙集的雨水滴落在頭頂,滲進發絲之中,讓她打了個寒噤。
寧無憂輕輕推了推她的手,將傘舉到她頭頂,轉身走到屋檐之下去敲門。
很快韋少鐸院子裡的管家便走了出來,一眼便認出木梓衿與寧無憂二人,連忙恭敬地請二人進去。
穿過雨打竹林,疏影煙雨的庭院,寧無憂與木梓衿進了韋少鐸的書房。
書房之中的物件已經被管家妥妥帖帖地收好,又聽聞寧無憂要再看夫人謝明嫣的畫像,便謹慎小心地拿了出來。
寧無憂將畫像展開,指了指畫中謝明嫣的手,纖細如蔥的手指之上,一枚百合與荷花並蒂而開的指環,葳蕤皎然。
木梓衿一驚,見寧無憂將浣春所繪製的那枚戒指的圖樣拿了出來,展開與謝明嫣手上的指環做對比。雖說有細微的不同,可百合與荷花並蒂而開的指環,其雕鏤與精巧的設計,這世上大約不會有第二支。
“這……”管家疑惑地看着寧無憂手中的指環圖樣,遲疑地問道:“這指環,是老爺與夫人的定情信物,除了老爺與夫人,其他陌生的人都不曾見過,王爺和姑娘從哪兒得到的這指環的圖樣?”
寧無憂眯了眯眼,與木梓衿無聲對視一眼。管家的話已經證明了,雲真公主所丟失的指環,本是屬於謝明嫣的。
“管家,你可看清楚了,這指環的圖樣,真是你家老爺與夫人的定情信物嗎?”木梓衿問。
管家謹慎地上前一步,仔細地看了看,很是篤定的點頭,“是的,我不會看錯的,老爺與夫人恩愛有加,如膠似漆,在夫人懷孕時,老爺得到了這麼一對指環,他與夫人一人一枚,還說了些討夫人歡心的話。夫人從那之後,便一直戴着那指環……”
“一對?”木梓衿蹙眉,“這麼說,你家夫人有一枚,你家老爺也有一枚。既然如此,韋公子的那枚指環呢?拿出來我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些事情有些多。且需要大量的修改這部小說。所以更新會慢一些,也會刪改一些劇情,而且要準備考試……或許從今天開始停止日更,感謝大家一路的追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