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梓衿第二日在熟悉的鄉音之中醒過來,客棧樓下熙熙攘攘的行人之聲傳入耳中,甚至有淡淡的煎餅香味。
先喚醒她的是味覺,宜水鎮的煎餅,從小就是她的最愛。她立即起身,發現自己身處在寧無憂的軟榻上。心頭一驚,四處張望,房間之中空無一人,她立即忐忑的起身。
穿戴好之後,開門便看見寧無憂。晨光熹微,他一身錦衣清華自顯,似是正擡手敲門,見她開門,也是微微一愣。
“王爺。”她有些發矇,反應也遲鈍了。
他放下手,目光似是審視地看着她,但那眼神卻與平時不同,她隱隱覺得,好似有無形的絲線糾纏着似的。“收拾一下,去宜水知州府。”
“知州府?”她蹙眉,“不是說,不打算驚動官府嗎?”
紅袖在他的吩咐下進了屋子,將一應物件收好。他對木梓衿招了招手,她跟隨他下了樓。
樓下人來人往,熱鬧喧囂,空氣之中飄散着各色吃食的香味,讓人胃口大開。
“關於你爹的案件,還是有必要詢問一下知州府,我已經讓納蘭賀通知了知州,知州已經親自過來迎接了。”
楚王殿下親臨,哪個地方官員敢怠慢?那知州已經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地站在客棧之外,帶着謹慎地笑容,拱手而立,等待着寧無憂。
“今日早膳在知州府用就可,稍作歇息,我們即刻啓程,不宜多留了。”他說道。
她亦步亦趨地跟上,同他一起上了知州大人安排的馬車。
知州大人一路之上謹慎又客氣地道歉請罪,什麼來遲了怠慢了王爺請王爺恕罪云云,寧無憂漠然地應着,態度讓人難以捉摸,倒是讓知州更加的戰戰兢兢。
知州府,亭臺院落簡約別緻,明月軒窗,窗明几淨。正廳中規中矩,錯落典雅,頗有幾分管家的氣派。
木梓衿在宜水生活這麼些年,平時常去的是衙門或者縣府,這知州府,她是沒有資格進的。
知州大人安排了早膳,見楚王寧無憂竟然讓隨身的女子入了座,詫異之後,連忙也將自己的夫人請了出來。木梓衿覺得不妥,但又怕橫生枝節,便沒有開口。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原來官場之中,吃飯飲酒,氣氛竟然是這樣。
飯到一半,木梓衿才明白寧無憂讓她一同吃飯的原因。
他放下筷子,看向知州大人,“本王聽聞宜水鎮有件大案,似是一女子殺害其父的案子,不知事過如此之久,知州大人將這案子查辦完了沒有?”
知州大人臉色一白,慢慢地放下筷子,似斟酌了片刻,才道:“這案子,下官一直着人查辦,只是……那兇手聽聞是已經死了,之後又令人好生搜捕查辦,都沒有發現線索,故而才慢慢放下了,但是,”他急忙將話音一轉,“但是下官絕對不敢鬆懈……”
寧無憂點點頭,“本王也看過此案的卷宗,只是覺得有些疑慮,想要問問。”
“王爺請講。”
“凡是有案件,必有報官之人。當日木淮山飲下□□之後,官府便派了捕快前去。想來,定是報官及時纔會發現得那麼快。不知,可還查得出那報案之人?”寧無憂目光沉靜卻帶着幾分壓迫地看着知州。
“下官也查問過。那宜水的捕快,據說是得到一個小叫花子的報案纔去的,至於那小叫花子到底是誰,如今已經查不了了。那些叫花子,生死不定,行蹤難尋,恐怕早就……”
木梓衿緊緊地看着他,聽他這麼說,心頭早就涼了一半。
父親服下了□□,捕快便到了她家,這麼快的速度,原本就很是蹊蹺,定是官府的人得到了風聲。那麼給官府報案的人一定有問題。
她失落地低下頭,在知州夫人的熱情款待之下多吃了幾口。飯後,又與知州夫人一同到後院之中散步聊天。
知州府之中,滿院的玉簪花開得葳蕤皎潔,花朵如精雕細刻的玉簪,清貴典雅,素然綻放。滿院暗香幽浮,沁人心脾。
臨近正午時分,納蘭賀纔來通知她一切準備妥當,可隨王爺一同離去了。
知州大人想要挽留,卻礙於楚王殿下的身份,不敢太過熱情以免遭人詬病得罪了楚王。臨行時,倒是知州夫人前來,手中捧着幾個盒子,讓丫鬟放入馬車之中。再親手將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木梓衿,“姑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木梓衿想要婉拒,卻又聽知州夫人說道,“不過是些換洗的衣物和平常首飾,姑娘隨王爺一路南下,想來辛苦奔波,這些體己的東西帶在身上要方便一些。”
“既如此,便收下吧。”寧無憂淡淡地說道。
木梓衿欲言又止,那知州夫人已經歡天喜地地將東西給她放進馬車之中了。
此次去蘇州,路途遙遠,千山萬水總有些奔波,寧無憂一路之上心情倒是極好,似帶着幾分遊山玩水的閒情逸致。
見識過知州夫人的熱情,她便有些瞭解爲什麼寧無憂不願意驚擾地方官府。身爲權勢滔天的楚王殿下,一路之上免不了有人想要巴結討好,甚至說不定他還沒到,就有人遠遠地迎接過來了,接着又免不了一頓應酬周旋。連她這麼一個跟在寧無憂身邊稍稍得寵一點的侍女,都被知州夫人這麼周到的接待,其他的官員更想而知。
在庭院之中與知州夫人閒聊時,知州夫人以爲她喜歡玉簪花,便讓人拿了玉簪子來,那玉簪子雖然不名貴,但巧在設計,玉簪雕琢成玉簪花,栩栩如生,還帶着玉簪花的香味。玉質觸手升溫,細膩潤滑。
“賈大夫很快便會驗出你父親所中的毒,凡是罕見的毒,必有源頭可查,屆時便會多一條線索。”他無意間掃過她發間的玉簪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玉簪如玉,清雅素潔,戴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她平日不怎麼喜歡裝飾,頭髮也只是用侍女常用的髮帶綰好。此時那玉簪入發,如花枝斜出,高潔素雅。
“是。”她點點頭,馬車寬大,她也不必靠門而坐,而是坐在木榻上,道路之上,顛簸搖晃,她努力控制併攏的雙腿總是不經意撞到他的膝蓋,她將腿縮了又縮,離他遠遠的。
“那知州夫人倒是有心。”木梓衿看了看放在馬車之中的幾個小箱子,箱子大小不一,但都小巧精美,很方便攜帶。“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多禮物。”
他淡淡一笑,脣角的笑意弧度似盛着旖旎瑰色,可笑意之中,依舊有些疲倦,“這一路上,少不得要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知道本王不喜歡這麼些個東西,就在你身上打主意。”他擡手在一個木箱子上敲了敲,“若是不太過分,你不必謹慎小心,接了就是。”
他隨手將那箱子打開,箱子之中竟是放着滿滿一盒吃食,都是宜水鎮常見的小吃糕點,容易保存,又香甜可口。那些糕點做得精緻美觀,每個都是不同的形狀,顏色鮮豔繽紛。
她驚喜地險些叫出來,“這個倒是好,路上餓了可以吃一些。”
他點點頭,“我記得賈大夫說過,女子容易氣血不足,多吃些甜食會好一些,知州夫人倒是想的周到,”他很是滿意地笑了笑,“畢竟她是女子,懂得你們女兒家的心思。”
她眨眨眼,沒太懂他話中的意思。見他撿起一塊糕點遞給她,她伸手捏過來,拿在手中細細的端詳,“這個是棗泥糕,裡面加入了紅棗和枸杞,配着紅糖,有益氣補血的作用。”她輕輕地咬了一口,“這模樣做得跟一朵花似的,倒讓人捨不得入口。”說着,又狠狠地咬了一半。
他挑眉,脣角的笑意越發深切。
時爲七月,路間草木繁華,山水秀麗。漫天滿地花草連綿,連綴天際,左邊起伏的山巒連綿蜿蜒,溫柔的線條延伸而去。右側是潺潺流水,行雲般流淌而去。馬蹄踏過淺草野花,馬車穿過芳草連天,天際流雲燕雀,丹霞蕊色。
青山流水,倒是不錯的景緻。
木梓衿忍不住掀開車簾,趴在車窗上欣賞風景。大成國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這依山傍水的地方,自然就有村落。臨水平緩之地,便有幾座村落,村落之中,大片果樹,果香漫天,滿樹的果子如珍珠珊瑚般,點綴在碧綠的樹間,姍姍可愛,很是誘人。
馬車緩緩經過一片果樹時,木梓衿伸手摘了幾顆果子下來,欣喜地放在懷中。
“不問自取,這可不好。”寧無憂微微眯了眯眼,嘴上的語氣帶着責備,可眼中的笑意卻暖意深切。在京城之時,不得不遵循王府和京中貴人的各種規矩,將她的天性給拘束了起來,如今一路之上無人管教她,她便放開了性子,變得隨意起來。
她用袖子擦了擦那果子,擦得果皮發亮,“王爺,這路邊上的果樹,說不定是野生的呢,我剛纔摘的時候,在心裡面對果樹說過謝啦。”她將一個擦乾淨的果子遞給他,“王爺嚐嚐這野味吧。”
寧無憂乜了她手中的果子一眼,伸手將她的手推開,“如今才七八月,果子肯定沒熟透。”
“不可能,”她搖頭,一副“你根本不懂”的樣子看着他,“王爺久在京城,根本不懂農時,又怎麼會知道果子熟沒熟?”她將果子放在口中,大大地咬了一口。
剛要咀嚼,卻霎時變色!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會生變,猜猜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