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拼圖· 要呆一整年啊……
七樓已經一片混亂。
阿驁的同學四處找他,抓着相關工作人員詢問,目睹阿驁消失的人們驚慌失措的議論,後面不明就裡的人又圍上去,還夾雜着警衛維持秩序的高呼。
我站在阿驁消失的位置,四下裡看了看。左邊是一看就知道是複製的人面獅身像,右邊是具上了金漆的人形棺,正對着的,是一塊石板,上面畫着有着典型的古埃及特點的平板的人物側面,狗和眼鏡蛇的圖騰,以及一些裝飾紋樣,看起來像是從哪裡敲下來的壁畫。
“阿驁——”我站在那裡,大叫了一聲,“沒死的話,給我回個話。”
旁邊的人用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看着我。
我也知道這只是在白費力氣,他要是聽得見,他的同學們叫了那麼久,一早就應該有迴音了。可是,這樣的情況,除了呼喚他,我不知道我自己還能做什麼。我咬緊了牙,捏緊拳頭又叫了一聲,“阿驁——”
御村握住我的手,“你先別急,大家都在找了,可能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換言之,可能一輩子也沒結果。
我咬住自己的脣,突然就很理解爲什麼我每次打完架或者做完別的什麼冒險的事情回來,阿驁都會跟我發脾氣。如果他每次都是抱着我現在這樣的心情在等待的話……
“歐陽。”御村握緊我的手,輕輕喚了聲。
我深吸了口氣,正想露個笑容給他看,突然就聽到阿驁的聲音,細微得有如從另一片虛空傳來,卻依稀能辨認出來,他在叫我的名字。
“阿驁。”我回答,“我在這裡。告訴我你在哪?我馬上就過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沒有進一步的信息,只一聲聲的叫我,焦急的,驚慌的,稍有一點害怕的顫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到底在哪裡?
真該死。我咬着牙,一拳捶在我面前放着古代壁畫的玻璃櫃上。
“住手。你幹什麼?”有個保安衝過來抓住我,“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文物——”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沒聽見,我睜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壁畫。那上面的人物居然開始動了起來,而且漸漸變得立體化,有了空間和場景。我一眼就在那些身着古代埃及服飾的人當中看到了阿驁。
他被兩個像士兵模樣的人按着,旁邊有個滿頭大汗的神官,還有個背對着我這邊的人,只能從頭飾和衣服看得出來是個女人,而且身份應該不低。
“飯桶,我想抓的是凱羅爾,看看你乾的好事。”那女人的聲音冒着火,一面說一面轉過來,指着阿驁,“這是什麼人?”
我怔住,這個人是——愛西絲!美豔的,殘酷的,癡情的埃及女王。
阿驁居然被那個變態女王當成凱羅爾弄到古埃及去了,怎麼會這樣?我要怎麼把他弄回來?我使勁的想,但那部漫畫實在是太久遠的事情了,只依稀想起來凱羅爾好像是掉到河裡然後纔回現代的。可是我要怎麼提醒阿驁去跳河?他分明聽不到我的聲音。那麼,我到底能做什麼?難道就只能在這裡眼睜睜看着《尼羅河女兒》變成《尼羅河兒子》?
這時那神官滿頭大汗,“小人一時疏忽,請愛西絲陛下恕罪。”
愛西絲哼了一聲,看向阿驁微微皺了眉,“這小子會被帶來,肯定也是褻瀆我埃及王室的人。”
在她看來,凡是打擾法老們安眠的行徑,不論是發掘,搬運或者只是觸摸參觀都是對埃及王室的不敬吧。人類的考古對他們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場災難。本來也蠻同情她的,但她下面那句話就讓我冷靜不下來。
她一揮手,“將他的心挖出來獻祭!”
“遵命。”兩個士兵馬上將阿驁按在祭臺上,那神官不知從哪裡拿出把雪亮的短劍來,眼見着就要向阿驁的胸口紮下去。
“住手。”情急之下,我一時忘記我們身處不同的時空,一面大叫,一面就向那神官撲了過去。
御村在我身後大叫了聲“歐陽”,一面伸手來抱我。然後我看到他的手從我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就像穿過一個幻影,或者說他的手像一個幻影,從我的身體上晃了過去。
我睜大眼,發現自己自從空中跌落,而下面,就是我剛剛看到的那個神殿。下面所有的人都仰面看向我,先是一怔,然後就露出各自不同的神色來。吃驚,恐懼,或者喜出望外。
那個神官也因爲驚訝,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
我在空中調節了一下自己的平衡,然後就借下墜之力,一腳踢向那個神官,順手撥下頭上的鳳頭釵,當匕首划向按住阿驁的其中一個士兵的手。
我出現得奇怪,他們都沒提防,被我一擊得手。神官被我一腳踢中胸前,滾出去老遠,那衛兵反應快一點,將手一縮,險險避過。阿驁就趁他鬆手掙扎起來。我落在地上,反手就撥出另一個衛兵的佩劍,當頭向他砍下去。衛兵驚叫了聲,往後退去。阿驁得以脫身,站了起來,驚喜的叫,“姐姐。”
“嗯。”我隨口應了聲,也不追那個衛兵,瞅準愛西絲就往那邊竄過去。阿驁緊跟在我後面。
這時神殿裡的人才開始反應過來,一面大叫“有刺客”,一面向我們撲過來。
但已晚了,我衝過去便一把抓住愛西絲,右手的劍已架上她的脖子,向着那些衛兵大喝了一聲,“站住。把手上的武器都給我放下,不然我要她的命。”
“愛西絲陛下。”
“刺客挾持了愛西絲女王。”
“快去通知曼菲士王。”
“別讓他們逃了。”
一干士兵雖然不再前進,卻也不肯退卻,只在那裡將我們圍起來,裡裡外外不下幾十層。
阿驁有點擔心的皺了眉,“姐姐,怎麼辦?”
“沒關係,我們不出去。”我笑了聲,手上的劍緊了緊,愛西絲驚叫了聲,周圍的士兵們也就跟着叫了聲。
“吶,愛西絲陛下,是你作法把我們弄過來的,還請你幫忙把我們再送回去。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會幹出什麼事來。”我看了看手裡的劍,“這把劍好像是銅的,不過殺個把人也應該沒問題。”
愛西絲斜了我一眼,“你要是敢動我一下,就永遠別想回去了。”
“喲,你好像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吧,哪裡還輪得到你來威脅我?”我笑,手一用力,劍鋒劃過她的皮膚,鮮紅的血滲出來。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傷口並不深,可這位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大概也沒見過自己的血,驚呼一聲,聲音就有些害怕的意味來,“你們,你們居然敢……”
“要不要試試看我還敢做什麼?”我將脣貼近她,嘿嘿的笑,“在我的國家,單叫人生不如死的刑法,就有上百種哦,你要不要一一試過來?”
很滿意的看到女王光滑的皮膚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我又笑,“女王陛下你遲一分鐘將我們送回去,能體驗這些刑法的機會就越大哦。我到是有點迫不及待呢,不知道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可以受得了幾種?”
“你——”愛西絲抽了口氣,看向窗外,“已太遲了。天狼星已落下了。這種法術一定得太陽和天狼星同時出現纔可能成功。”
“哦?那麼,下一次要到什麼時候?”
愛西絲嘴角撇過一抹不知什麼意味的微笑,“明年的這時候。”
我怔了一下,有點拿不準她說的是實話還是在騙我們。
這時士兵們又躁動起來,一面行禮,一面讓出一條路來。一個黑髮少年大步跑進來,一面大叫,“刺客在哪裡?是誰抓了我的姐姐?”
我笑,“我們可不是什麼刺客。”
年輕英俊的法老瞪着我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趕快把愛西絲姐姐放了。不然我將你們碎屍萬段。”
“啊,這種時候,放了纔會被碎屍萬段吧。”我扮了個鬼臉給他看,“你不會認爲我們笨成那樣吧,曼菲士王。”
“你認識我?”曼菲士微微皺了眉,一連串的大吼,“你們不像是埃及人!是哪個國家的的奸細?想做什麼?”
“我們是從凱羅爾那個世界來的,現在正想請愛西絲女王將我們送回去。”
“凱羅爾的世界?”曼菲士動容,衝上來一步,被幾個士兵攔住,“王,小心。那女人很危險。”
曼菲士很激動的想甩開他們,“你們,是從凱羅爾的國家來的?你認識她?”
“啊,就算吧。”
“她現在在哪裡?”他急切的問。
“不知道,如果女王陛下願意送我們回去的話,或者我可以幫你找找。”
“你們的國家在哪裡?怎麼去?你告訴我,我親自送你們回去並接她過來。”
我笑了聲,“那要問愛西絲。”
“姐姐。”於是曼菲士轉向愛西絲,“她在哪裡?凱羅爾她在哪裡?”
愛西絲看着他,美麗的眼睛裡顯出很痛苦的樣子來,末了咬牙道:“那個法術一定得太陽和天狼星同時出現纔可能成功。”
“要等到明年嗎?怎麼會要那麼久?我簡直一天都不能再等了,你告訴我多麼想念她,我想見凱羅爾已想得快要發瘋了。”
我不禁翻了個白眼,戀愛中的男人真狂熱。
愛西絲垂下眼來,“我也沒有辦法。”
我嘖嘖嘴,“這麼說,我們必須得在這種地方呆上一整年?”
曼菲士靜了一下,看向我們,“你們放了我姐姐,我保證不傷害你們,而且明年一定送你們回去。”
我沉默了一下,他的聲音大起來,“你們難道不相信作爲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嗎?”
“我相信。”我點點頭,笑了笑,將愛西絲向前推了推,“可是我不相信她。阿驁。稍微換一下手。”我叫了阿驁一聲,小心的將愛西絲交到他手裡,當然,連同威脅着她的那把劍。然後撫上頸間掛着的玉如意,想着要有什麼可以控制愛西絲的東西就好了,一面唸咒吹氣。
一顆鮮紅的藥丸出現在我手心,我捏着愛西絲的下巴就給她餵了進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她驚叫了聲。
“毒藥啊。我家的祖傳秘方,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良藥。每個月會發作一次,如果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亡。在我們回去之前,你最好小心點別玩什麼花樣。還有啊,我們在這裡的衣食住行就拜託了。”我笑眯眯的,叫阿驁鬆開她。
周圍的士兵立刻一擁而上將她搶了過去,我盯着一個握着刀想撲上來的士兵,“喲,你想打架啊?當統治整個埃及的王的承諾是放屁嗎?”
士兵鐵青着臉僵在那裡,“你——”
曼菲士擺了擺手,叫士兵們退下,“帶他們下去,安排個房間讓他們住下。”
我向他露了個笑容,拉起阿驁往外走,“啊,那就謝謝你了,曼菲士王。”
大概是因爲聽到我們和凱羅爾是從一個地方來的人,所以愛屋及烏吧,我覺得這位年青的法老並不像印象裡那麼殘暴。
兩個士兵將我們領到房間,也沒離開,就站在門外守着。
看來我們兩個還是被當成可疑人士監視着。
我向他們笑笑,道了聲辛苦,然後毫不客氣的重重的甩上門。
阿驁坐在椅上,長長的吁了口氣,似乎整個人都要虛脫,“我以爲這次死定了。”
“你還敢說。”我走過去,賞了他一個爆慄,“好端端的看個展覽,你怎麼會跑到古埃及來?就算是愛西絲的失誤,也差得太離譜了吧,她不可能連男女都分不清楚。”
“我不知道。”阿驁顯出很迷茫的樣子來,“我只是一邊走一邊想事情,一回過神,不知道爲什麼就在那個神殿裡了,然後就被那兩個士兵給抓了起來。”他抓住我的手,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道,“對不起,姐姐,連累你了——”
我又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蠢話,我們倆哪還有誰連累誰的說法?總之,你沒事就好,既來之即安之。追究責任之類的事,就等回去之後再說吧。”
“唔。”他捂着頭,呻吟一聲,然後偏了偏頭問,“姐姐,你好像對這裡的人都很熟的樣子,你知道這是哪裡?被你抓住的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像法老一樣的人又是誰?”
“不是像法老啊,他本身就是埃及的國王。三千年前的埃及法老曼菲士。”我嘆了口氣,“那個女人是他姐姐。”
阿驁驚跳起來,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們到了三千年前的埃及?”
“嗯。”我在旁邊的軟榻上躺下來,嘆了口氣,“聽愛西絲的意思,我們得在這地方呆上一整年呢。”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阿驁怔在那裡,不敢置信的喃喃。
“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喲。”我笑,“你又不是第一個被愛西絲弄來這地方的。”
“第一個,是你和那個曼菲士提到的那個凱羅爾嗎?她是什麼人?”
“嗯,她是個考古的,不小心挖到了曼菲士的墓,愛西絲覺得她褻瀆王陵,就把她抓來古代想殺掉,誰知道曼菲士居然愛上她,取消了和愛西絲的婚約,於是愛西絲便對她恨之入骨,更加想方設法的想殺掉她……”
“等一下。”
難得我有興趣講故事,居然被打斷,於是我有點不悅的挑眉看向我那個一臉疑惑的弟弟。“怎麼了?”
“你剛剛說,愛西絲是曼菲士的姐姐,那婚約又怎麼回事?”
“古埃及姐弟、兄妹是可以通婚的呀。好像說爲了保持皇室血統還很提倡很支持呢。”
阿驁看着我,怔怔了眨了眨眼,隔了一會,又眨了一下,然後微微紅了臉,以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訥訥道:“我想,我知道我爲什麼會到這裡了。”
“耶?”雖然那聲音很輕,可是這房間太安靜,所以我聽到了,一把拉過他,“你說什麼?爲什麼?”
“啊,那個——”他的目光閃爍,不太敢看我的樣子,慌忙的問,“姐姐你爲什麼會對三千年前埃及的事情這麼清楚?”
很可疑!
我睨着他,“自然是從書上看來的。”
“咦?姐姐你居然對歷史書有興趣?”他擺明了在轉移話題。
“啊,有啊,不行嗎?”
“真看不出來。啊,還有,那個毒藥,你從哪裡弄來的?”
我翻了個白眼,揪着他的衣領晃了兩下,“喂,臭小子,不要給我扯七扯八。”
阿驁這才轉過臉來直視我,看了很久,深吸了口氣才道:“姐姐,你穿唐裝的樣子真的很漂亮。”
我怔了一下,覺得他的目光就像是有溫度似的,被他那樣看着,禁不住就臉上發熱。下意識的,就鬆了手。
算了,看在讚美的份上,今天就放過他吧,反正,我還有一整年的時間可以盤問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