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離姐,是我。”何桔枝摘下面具,依然是一年前怯怯的小女生模樣。兩人互相凝視着,心中五味雜呈。這一年時間方離時常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在鍾東橋家裡拍下的儺面具令何桔枝回到童年母親被殺的噩夢裡,也許她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去殺蔣屏兒和洪恩慶;也許她已經大學畢業,在南浦大學當一名簡單快樂的老師;也許兩人還會時常聚在一起研究共同的民俗愛好……內心深處,方離一直希望何桔枝還活着,並且有天能夠重逢。沒想到她真的還活着,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身份相遇,方離是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老春頭對方離的出現並無驚訝,高高地揚起槍托,對師公說:“我再問一次,通道在哪裡?”他惡狠狠的口氣驚醒了方離,眼前不是感慨舊事的時候,雖然她聽不懂老春頭的話,但看他的姿勢也知道他想做什麼,連忙走過去阻止他。
老春頭槍托一掃將方離逼退,跟着眼露兇光,狠狠地朝師公後背砸下去。師公卻忽然臉露微笑,用曼西族的方言說:“石鎖鏈的詛咒,我們誰也逃不掉。”他的目光穿過老春頭的肩部落到後方。老春頭留意到他的瞳孔裡有一團黑影,正在迅速地放大,他一愣,飛快地轉身,一羣黑壓壓的蝙蝠衝過來。
方離、老春頭、何桔枝在古榕洞已經見識過這羣蝙蝠的厲害,再次狹路相逢,在這麼逼仄的洞穴裡,頓時個個被撲得狼狽不堪。
方離抱住腦袋整個人趴在地上,屢次與蝙蝠打交道,她已經有了經驗,知道它們不能飛得太低。果然一趴到地上,就沒有蝙蝠再撲到身上,而頭頂半尺高的地方全是盤旋不去的蝙蝠。她看到不遠處的師公渾身打顫,想來是剛纔被老春頭砸得太狠,於是連忙趴過去,拉住他往洞穴外爬。
師公身子劇烈地抽搐幾下,忽然,他一把抓住方離的手腕。抓得十分緊,十指幾乎要陷進肉裡。方離驚愕地擡頭,只見師公緩緩地擡起頭,滿臉的蛇鱗都在抖動,而他泛着蛇眼般冰冷光澤的眼睛裡正涌進一股暗紅液體……
方離倒吸一口冷氣,又悲傷又害怕。她的神色令師公有點迷惑,蠕動着嘴脣半天,擠出兩個字:“快跑……”握着她的手鬆開。
“師公……”方離泫然欲泣,雖然相識不久,但他對自己的愛護,讓她一直暖到心窩最深處。她就這麼一遲緩,師公臉上的迷惑消失,本來鬆開的手再度握緊,比剛纔還緊,像金剛箍。
方離的手腕已經破皮,鮮血滲出。她顧不得再悲傷,有力地抽回手,飛快地爬出洞穴。卻見另一個人擋住自己的去路,她擡頭看到梁平死灰的臉。“教授……”
這一聲令梁平閃過一絲迷惑,然後直直地倒下來。方離大吃一驚,一探他鼻翼,呼吸微弱。再看眼晴,瞳仁正呈逐漸擴大之勢。她強忍着眼淚,翻過他的身子,在他脖頸處有兩個青黑小孔,與鬼師一模一樣。她想起師公剛纔所說:是蠱毒先後令鬼師與梁平變成“幽靈”,那麼這個蠱毒究竟是什麼?現在只要想辦法繞到師公後面看一眼就能明白。她趴在地上,看見正在尋思對策、被蝙蝠撲得暈頭轉向的老春頭忍不住放了一槍。蝙蝠本能地受驚飛高,老春頭趁機拉着何桔枝飛快地奔出洞穴。
方離也不敢再逗留,爬起身往遠處跑去。一會兒,受驚的蝙蝠重新聚集,潮水般地涌向她。她一邊閃躲,一邊在鐘乳石、石筍、石柱間穿梭,整個洞穴裡全是她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和凌亂的呼吸聲。
等到脫離蝙蝠的包圍,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發現自己早已迷失了方向。前方似有水聲譁然,她用手電筒晃了晃,面前好大一個幽潭,水波盪漾,阻住整個溶洞的前路。潭看起來深不可測,方離知道咯斯特地貌溶洞的特點,這個水潭極有可能是地下水的溶蝕與塌陷作用長期相結合而形成的無底潭。
無底潭後面掛着一道三折飛瀑,水珠四濺,煙霧空濛,氣勢恢宏。看到這三折瀑布,方離想起師公說的話,摸出口袋裡的單孔壎摩挲着,說不出的傷心。話猶在耳邊,而他已經似人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