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叔!”楊晉驚叫了一聲跑了過去,剛想扶起乞叔時,房門忽地被踹開了,麴塵飛快地衝了進來道:“別使勁翻動他!血只會越流越快!”
“阮麴塵?”楊晉好不愕然。
麴塵沒理他,單腿跪下去,探了探乞叔的鼻息,可惜了,已經沒有呼吸了!
“怎麼樣?”楊晉在旁着急地問道。
“這結果你滿意嗎?”麴塵轉頭看着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什麼?他死了?”楊晉臉色一慌,伸手去探了探乞叔的鼻息以及脖頸上的脈息,全都沒了,全都沒了!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已經死去的乞叔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我只是想帶他和柳寒原回衙門查個清楚而已……”
“那你有沒有先查清楚你自己的父親!”麴塵衝他怒喝了一聲。
“你什麼意思?”楊晉擡起眼眸,面露不安地問道。
“你一直不相信柳寒原和乞叔的話,你一直不肯相信你爹是殺人兇手和強盜,那你回過你老家蟠龍鎮仔細查過你爹嗎?你不是什麼都要講證據嗎?你去查過嗎?查過你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嗎?我告訴你楊晉,柳寒原的話我信,因爲上回我派人回去查你二孃底細的時候,我就把你爹乾的那些齷齪事情全部都查清楚了!你想知道嗎?想知道你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楊晉沉重地呼吸着,一雙熬紅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麴塵,想聽卻又不敢聽。
“你回蟠龍鎮去問問,你爹當年在蟠龍鎮是個什麼角色!乞叔說得沒有錯,他就是個喜歡爬牆摸東西,順手牽羊的,在蟠龍鎮有個綽號叫楊抹子。當初柳寒原那事兒的確只有乞叔一個證人,因爲乞叔是受害者本家的,證供不足信,所以你爹纔沒被抓。還有,你還記不記得你有過一個妹妹?你親孃難產生下的那個?”
“我妹妹?早就死了!”
“沒死,還活着。”
“什麼?”楊晉驚訝萬分地喊道,“怎麼會沒死?”
“不單沒死,她人就在離蟠龍鎮不到十里的一個村子裡,給人做童養媳。據我所知,當初你親孃難產死了之後,你爹把她交給了你二孃,賣給別人做童養媳。雖說當初你爹對外人講死了,但那個鎮上的人都知道是給你爹賣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倘若你能回一趟蟠龍鎮,我想你根本就不會懷疑乞叔和柳寒原的話!”
楊晉徹底懵了,軟軟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眼裡滿是驚愕和惶然。原來自己的親妹妹沒有死,只是被父親賣了,賣給別家做童養媳!那個二孃養着自己的親兒子,卻親手把自己的親妹妹給賣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爹孃啊!
“楊捕頭,我再問你一遍,這結果可滿意?”麴塵冷冷地問道,“乞叔殺了你爹,也償了命給你爹,公平了,兩不相欠了。那麼柳寒原父親呢?誰給他償命?”
“你別再說了!”楊晉擡頭喝了麴塵一聲。
麴塵伸手抓着他的衣領便拉了過來,目光陰冷道:“但願你所謂的證據能讓你安心地繼續回去住你的楊家大宅,花你楊家的錢!別忘了,那些東西上面沾着兩個人的血,一個是柳寒原的父親,另一個是乞叔!”說罷,他彎腰抱起乞叔轉身出了房間。
一旁聽呆了的阿滿這時回過了神,忙跑到楊晉身邊蹲下問道:“頭兒!頭兒!這就放阮麴塵他們走了?”
楊晉閉上眼睛,分外傷神地揉了揉太陽穴道:“你別管了,回去吧!今晚的事,你就當沒聽到過。”
“頭兒,您真的沒事兒吧?”阿滿擔心地看着他問道。
“沒事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阿滿猶豫一下,這才起身離開了房間。楊晉獨自坐在地上,扶着額頭沉思了很久。隨後,他忽然站起來,順手抓了一張繡墩狠狠地往牆上砸,然後又雙手舉起了一把椅子,使勁地朝地上扔去,嘴裡還狂喊了一聲,彷彿想將心中的憤懣和壓抑全都喊出來。
安靜了片刻後,房門忽然開了一條縫,他警惕地轉頭看了一眼問道:“誰?”
“是我,楊哥哥!”殷漱兒探了個頭進來道。
“你怎麼會來這兒?”
“嘿嘿……”殷漱兒故意笑得很燦爛,“我在門*見了阿滿哥,是阿滿哥告訴我你在這兒的。”
“阿滿不會告訴你這些的,是你自己找來的吧?”楊晉說着踹翻了腳邊的繡墩,轉過身道,“我這會兒沒功夫跟你說話,你走吧!”
“我剛纔看見那個阮麴塵帶了兩個人從這兒出去,有一個是柳寒原,楊哥哥,剛纔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你怎麼把柳寒原放了?你不是找到足夠證據證明柳寒原是殺死你爹的兇手嗎?”
“證據?”楊晉自嘲地笑了笑道,“找着證據又怎麼樣?除了多添了一條人命,別無其他!”
“什麼意思啊?”
“別問了,”楊晉轉過身,臉色有些蒼白道,“想喝酒嗎,漱兒?你不是老早就說要請我喝你家的陳釀花雕嗎?”
殷漱兒看了看楊晉的臉色,有些擔心地問道:“楊哥哥,你真的沒事兒吧?是不是跟阮麴塵交手了,你受傷了?臉色看上去一點都不好呢!”
“真的別問了,喝酒去!”楊晉說完就先出去了。
殷漱兒回頭看了一眼牆上飛濺的血跡,頗有些驚悚,嚇得哆嗦了一下,忙拔腿就跟着楊晉跑了。
殷漱兒果真陪着楊晉喝了一晚上的酒,不過她的量太差了,還沒到四兩就醉了。等她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楊晉早不在雅間裡了。她有點擔心楊晉,打個哈欠便匆匆跑了出去,卻在樓梯口上遇着她爹了。
“上哪兒去?”殷掌櫃沉着臉問道。
“去……去買兩個餅做早飯!”殷漱兒笑米米地說道,“爹要不要?我給您捎上兩個?”
“怎麼?你果真是忘了?前幾日我跟你說過,今ri你伯母要帶你去浮雲樓參加施夫人辦的魚宴,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呃……”殷漱兒抓了抓腦袋笑道,“我記得,我記得嘛……不過,我今兒有很要緊的事情,所以……”
“沒有所以!”殷掌櫃拉起她的胳膊往樓下走道,“必須去!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兒,只知道到處亂跑,乖乖地給我去換衣裳,找你伯母去,不然的話門兒都不許你出了!”
“爹,人家真的有正經事兒嘛!”
“你能有什麼正經事兒?人家衙門裡的正經事兒你全當自己的正經事兒,你衝哪門子女捕快呢?你伯父都說了,衙門裡不會收女捕快的,你還死了那份心,好好給我打扮打扮去參加魚宴吧!”
“不要!最討厭去參加那種宴會了……”
正說着,茶館外頭起了騷動。殷掌櫃拉着女兒走出大門往右一看,只見一輛扎得很素淨的花車正緩緩地往這邊挪過來。花車上插着道教真君旗,十二個道姑圍坐在中央,合目沾手,喃喃自語地低吟着什麼;花車圍欄處還有幾個打扮得像道童的孩子正在給四周圍攏來的人派福袋和福籤,不少人都跑了過去討要。
殷掌櫃十分納悶,自言自語道:“這是鬧什麼呢?還沒到花燈節啊!誰家辦的?”
“掌櫃的,聽說今晚裡弦書院內有茶會,特意請了這十二位道姑來祈福,保國運昌順,捷報連連,順帶還募捐。掌櫃的,您也捐一點唄!”一個夥計說笑道。
“還捐?施夫人那頭我都已經出血了,再捐就只能把我捐出去了!咦?漱兒呢?嘿!這死丫頭!我一不留神她又跑了?什麼變的啊!猴子變的嗎?漱兒!漱兒!給我回來!”殷掌櫃一轉身就發現身邊的女兒不見了,氣得跺起了腳來。
不遠處躲着瞅她爹的殷漱兒見父親一臉抓狂的樣子,忍不住掩嘴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完之後,她轉身往衙門裡去了。不過,楊晉並沒有回衙門。她又去了楊府,可惜還是沒找着楊晉。她失望地出了楊府,在街上到處閒逛着。逛着逛着,她就順着人流方向走到了裡弦書院門口,而且還看到了一個熟人:樂樂。
寶梳在裡弦書院門口設了個募捐攤,無論多少,只要募捐,都能得到一個據說由十二個道姑祈過福的福袋和一碗免費茶水,所以從早市結束那會兒開始,攤位前就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樂樂也在攤位上幫忙。
“傻不拉嘰?”殷漱兒走到樂樂跟前,手撐在攤位前喊了一聲。
樂樂擡眼瞄了瞄她,直接把募捐箱遞了過去。她聳聳肩笑道:“我可沒說我是來募捐的!”樂樂立刻把手一縮,丟了她一個快滾的白眼,然後繼續招呼其他人了。她嘟了嘟嘴,眉心一皺,衝樂樂喊道:“哎,高樂樂,你這什麼態度啊?”
樂樂一邊給人遞茶一邊轉頭回她話道:“要好態度,回你家茶館去啊!一堆子人好態度地伺候你,叫你殷大小姐!我們這兒是募捐的地方,不是伺候你這種大小姐的酒樓飯館,愛捐不捐,沒功夫給你好態度!”
“喲呵!幾日不見,嘴巴變利索了啊,傻不拉嘰?”殷漱兒抄手盯着他不滿道。
“捐不捐?”樂樂再次把募捐箱遞到了她跟前道,“不捐一邊去!後面一堆人等着呢,看你這大小姐表演還是怎麼的?”
殷漱兒衝樂樂翻了個白眼,從錢袋裡掏出了一錠銀子,丟進募捐箱道:“捐!沒說不捐啊!做好事本小姐從來都不遺餘力的!十兩,看清楚了!別往自己腰包裡裝了,傻不拉嘰!”
“慢着!”樂樂叫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她。
“幹什麼?還嫌不夠啊?”她轉身沒好氣地問道。
樂樂丟了個福袋給她,又遞了碗茶水過去道:“一人一份,永不落空。”
“哼!”她接過茶水一口喝乾了,把茶碗丟回給了樂樂,轉身就走了。不過走出沒幾步,她又停下腳步,轉身好奇地去把樂樂盯着。盯了一小會兒後,她又走回攤位前,單手叉腰問樂樂:“哎,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啊?”
樂樂反問道:“那你是真賊還是假賊呢?”
“我瞧着你有點不同了,果然上回是裝的吧?”殷漱兒指着樂樂說道。
樂樂笑了笑道:“對啊,我裝的,哄你這笨賊的,你現下才看出來,果真是笨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呢!”
“呵!你……”殷漱兒揚起手就給樂樂拍了過去。樂樂抱起募捐箱一擋,道:“殷大小姐,還沒捐夠?也對,十兩銀子怎麼顯得出你殷大小姐的豪爽和大方呢?你一準還想把你手腕那鐲子也捐了吧?真夠大方的!我替前方的將士謝了!”
“哎!”
殷漱兒還沒反應過來,樂樂就手腳利落地把她右手腕上的鐲子除下,丟進了募捐箱裡。她一下子就着急起來了,那可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呢!她忙想伸手去募捐箱裡抓回來,卻被樂樂挪開道:“喂,有你這樣的?捐出去的東西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說收回就收回嗎?你殷大小姐丟不起這個臉吧?”
“還我!”殷漱兒着急道。
“你都捐了怎麼還?你這人到底是來捐東西的還是搗亂的?”樂樂暗暗好笑道。
“高樂樂你還我!”殷漱兒一把抓住募捐箱,使勁往自己身邊扯,然後伸出另一隻手去掏那隻鐲子。掏着掏着,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擡頭一看,娘呀,周圍的人全都停下手裡的事情齊齊把她盯着。這瞬間,她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個通透,連忙鬆開手,又擺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來搶募捐箱的……不是,我……是我的鐲子……我的鐲子……”
“你的鐲子完好無損,殷大小姐!”樂樂舉起她那隻翠玉鐲子晃了晃,抿嘴笑道,“你不用緊張,剛纔你放下來的時候一點破損都沒有!諸位,殷家茶館的殷大小姐捐翠玉鐲一隻,估價……估價得有個二百兩吧!這翠色是極好的!老闆娘,有人捐二百兩一個的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