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態度呢?”麴塵瞟了一眼寶梳,寶梳忙收斂起她的小白眼,衝汝年溫婉一笑道:“戚大貓……不是,戚大人,不要笑好不好?我這是在抄寫阮家的祖訓,很正經的事兒呢!有什麼好笑的呢?您還是趕緊上工去吧,慢走不送哦!小心門口石頭哦!”
汝年笑得肩都抖起來,轉頭衝麴塵點點頭道:“嗯!師兄,這才叫有家教啊!回頭讓我們家真兒來瞧瞧,這就是無法無天的下場,哈哈哈!”
“走吧!”
麴塵和汝年一道走了,走得老遠都還能聽見汝年那張狂的笑聲,寶梳氣得腮幫子又鼓起來了,一巴掌拍下手裡的毛筆道:“不抄了!死戚大貓,笑什麼笑啊?還敢說風涼話?當初要不是姑奶奶好心撮合,你娶哪門子真兒去?忘恩負義!都是壞蛋!都是壞蛋!”
“寶梳你這是幹什麼啊?”初真抱着丁香過來了。t
“還能幹什麼?你的好哥哥非逼着我抄三百遍阮家祖訓!”寶梳往上翻了個白眼,盤腿坐下道,“三百遍吶!抄死我得了!”
初真也在毯子上坐下,笑道:“我昨晚怎麼跟你說的來着?叫你別去你偏去,結果還是給麴塵逮了個正着吧?窯子那種地方是我們女人該去的地方嗎?他不罰你我都覺得奇怪了!”
寶梳抄起手來忿忿不平道:“你們家那戚大貓剛剛還說風涼話來着呢!什麼這不是勇闖遇春閣的靳寶梳老闆娘嗎?抄什麼祖訓啊?索性不抄好啦!哼!沒瞧出來你們家戚大貓還是個落井下石的貨!”
“行了,你別光顧着叨叨,趕緊抄吧!三百遍,沒個三四ri你能抄得完嗎?”
“你幫我吧,初真?”寶梳可憐兮兮地看着初真道。
“我能幫我就幫了,你以爲麴塵看不出來你的字跡嗎?老實點吧,惹火了我哥那真不是鬧着玩兒的,半年不跟你說話都有的。”
“真的啊?”
“哄你做什麼?趕緊的,好好抄!”
“香兒!”寶梳伸手撥了撥丁香的小嫩指道,“舅母好可憐啊!你幫幫舅母好不好?晚上等你爹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多撒兩泡尿在你爹身上,替舅母報仇雪恨好不好?”
小丁香用她那黑水晶般的眼珠子盯着寶梳,嘴角咧了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彷彿在對寶梳表示深切的同情。寶梳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拿起毛筆道:“好吧,我抄……我抄……我抄!給我記着,阮麴塵!此仇不報非女子!”
整整一天,寶梳都老老實實地在榕樹下奮筆疾書,可惜,到了傍晚她也只抄了六十多遍。停下筆來時,她索性拉長了倒在地毯上,哀嚎道:“鍾姐姐!”
鍾氏以爲出什麼事兒了,忙奔出來問道:“老闆娘怎麼了?”
“拿把刀來!”
“拿刀?拿刀做什麼?”
“把我右手砍了!都快沒自覺了!”寶梳蹬了兩下腳抱怨道。
鍾氏鬆了一口氣,笑道:“誰讓你一整天都在抄個不停呢?讀書的也沒你這麼用功了。老闆罰了你三百遍,又沒說今日必須抄完,你慢慢抄不就行了?”
“慢慢抄?”寶梳盯着榕樹上微微搖曳的樹枝道,“那得抄到何年何月去了啊?我今兒費了這麼大工夫才抄了六十多遍,明兒手肯定癱了,三十遍怕都抄不了。這麼抄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出院門口啊?嗚嗚嗚……我不要抄了!我不要抄了!鍾姐姐你去拿把刀來,把我的手剁了好了!”
寶梳嚷着在地毯上打起滾來,看得鍾氏和小丫頭們都笑了起來。就在此時,門子跑到了門口。鍾氏忙招呼了寶梳一聲,走出去問道:“有什麼事兒?”
那門子道:“衙門裡的楊捕頭來了,說要找老闆和戚大人。t我說他們倆都不在,只有兩位夫人在,他就說要見老闆娘,人還在前廳候着呢!”
鍾氏點點頭,轉身去對寶梳說了一遍。寶梳一下子坐起來,正準備去見一見時,忽然想起了麴塵的話,又很沮喪地坐了回去,揮揮手道:“去跟他說,本老闆娘正在被關禁閉,出不去,叫他自己去找要找的人吧!”
“真不見吶?”
“不見……見了你家老闆會把我吃了的!”寶梳比劃了一個啃肉的動作,“所以,你去跟他說,阮麴塵不在,叫他明兒來吧!”
鍾氏笑着點了點頭,快步地往前廳去了。到了前廳,鍾氏委婉地轉達了寶梳的話,這讓楊晉有些吃驚,忙問道:“你家老闆爲什麼要禁寶梳的足?寶梳犯了什麼錯嗎?”
鍾氏笑道:“這是老闆和老闆娘的事兒,我們是下人,怎麼好過問?楊捕頭,實在抱歉了,我家老闆和戚大人都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您先回去,等他們回來了再派人去請您?”
楊晉有些失望,輕輕搖頭道:“不必了,我明日再來吧!”
“那請楊捕頭慢走!”
楊晉緩步走出了阮府大門,腳步在往前走,腦子裡卻在想着另外的事,以至於眼前來了頂轎子他也沒察覺。直到轎子砰地一聲落到他跟前時,他纔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原來是阮麴塵回來了。
麴塵彎腰從轎子裡走了出來,打量了楊晉一眼問道:“楊捕頭好像剛剛從我家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想單獨跟你聊兩句,方便嗎,阮老闆?”楊晉口氣不悅道。
麴塵點點頭,吩咐轎子和侯安他們先進府去,然後反揹着手問楊晉:“有什麼事需要勞煩楊捕頭親自登門?說吧,能幫忙我的一定幫。”
“你爲什麼要禁寶梳的足?”楊晉很直接地問道。
一聽這話,麴塵就有些不高興了,冷漠地笑了笑問道:“誰告訴你的?寶梳嗎?”
“你都禁了她的足了,她怎麼可能出來見我?”
麴塵的笑容稍微緩和了一點,點頭道:“對,我是禁了她的足,但我爲什麼要禁她的足,不需要向你楊捕頭稟報吧?這是我阮某人的家事,你憑什麼過問?”
“寶梳名義上是我妹妹,我算是她孃家人,她被夫家禁足,難道我連問一句都不行?”
“可惜了,寶梳至始至終都沒承認過楊家人是她孃家人,楊捕頭這份好心有點多餘了。要沒別的事情,那我先進去了!”
“等一下!”楊晉攔下麴塵道,“我來這兒不是特意來看望寶梳的,你別誤會,我是有公事來找你和戚汝年的。”
“哦?公事?”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吳府上的二公子吳勉今早被人發現死在了遇春閣的一間廂房內,這麼轟動臨安的事情你阮老闆沒理由沒收到任何風聲吧?”
“你說這事?聽說了,今日茶館裡說的頭等大事就是這一樁,不過楊捕頭來找我和汝年是什麼意思?我們倆雖然昨夜都在遇春閣裡,但不見得我們倆都是兇手吧?死的那個人可是吳府上的公子,新任通判,殺他等於是自己找死,我們有那麼笨嗎?”
楊晉輕蔑一笑道:“那可未必。阮老闆你是什麼人?從前在雅州呼風喚雨,如今來了臨安,短短時間內置地買宅,成了小有名氣的富商,且黑道上也有你的腳印,像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怕一個區區的吳府呢?”
“擡舉了,楊捕頭!”麴塵淡淡一笑道,“我阮某人就是一個普通商人而已,沒你說得那麼複雜。你若想問昨晚的事,我樂意奉陪。正好汝年還沒回來,不如先進府喝兩盞茶,我派人去把汝年叫回來,如何?”
楊晉表情冷凝道:“很好,多謝阮老闆配合!你這樣做最好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這是應該的,請!”
麴塵把楊晉請回了前廳,又派人去把汝年叫了回來。汝年正好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所以新煮的茶纔剛剛端上來,他就回來了。麴塵跟他說明了楊晉的來意,他彈了彈衣衫上的灰塵,不屑道:“我當是多大回事,原來是死了個吳公子。不過我昨夜裡瞧着他那副模樣就是個短命的。”
“戚巡檢何以這樣說?”楊晉問道。
汝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翹腿道:“這不明擺着嗎?表面上裝得清高自傲,其實就是個*之徒!你去問過齊老闆他們,他們有沒有跟你提過昨夜裡有個舞鞭舞的絕色美姬?”
“提過,那又如何?”
“那齊老闆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吳公子一見着那美姬魂兒都沒了大半?”汝年譏諷道。
“有這種事?”楊晉微微顰眉道。
“說了你也不信是吧?像吳公子那樣的人,的確是見過也睡過無數女人了,但大多都是本境之內的北方佳麗或者南方小喬,昨晚那種貨色他應該是沒見過的。”
“聽戚巡檢的口氣,昨晚那種貨色你似乎是見過的。”
“不瞞你說,我早年曾經潛入過金國,以商人的身份入上京打探敵情,這事兒你去查也都能查到。像昨晚那樣的女子渾身帶着一股北蠻之風,壓根兒就不像是中原一帶的人,更像是西夏或者金遼那邊來的。像吳公子這種三步不出閨門的侯門公子又豈會捨身犯險去金遼兩國?那自然不會見過昨晚那種貨色了。所以啊,一看見,就跟貓見了魚腥似的,兩隻眼睛拔都拔不出來了。”汝年搖頭輕笑道。
“照戚巡檢這麼說,昨晚那女子極有可能是來自金國或者遼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