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收拾了,睡吧!”麴塵下*吹了燈,再回*抱着寶梳睡了。t過了好一會兒,靜靜的屋子裡響起了麴塵低低的聲音:“睡着了嗎?”
“快了……”寶梳還是那句話。
“那你記住了,這世上沒什麼比你更要緊的了……”
“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絕對。”
緊接着是一陣沉默,寶梳沒再說話,滿腦子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事,然後抵不過倦意睡了過去。等她第二天醒來時,麴塵已經不在身邊了,應該是去藥圃了。她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盯着窗紙上那道不怎麼明亮的陽光發起了神。
麴塵要回龐府,可能所有人都覺得這並非是一件肝腸寸斷的事情,去了就去了唄,那個男人沒說不愛你,不在乎你,還那麼一直哄着你,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可對寶梳來說,麴塵那一句話就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全感和踏實感全部轟塌了。
麴塵在龐老爺跟前說的那番要彌補她的話,她當時聽着簡直驚訝驚喜甚至感動得一塌糊塗。那些話她每個字都記得很清楚,倒背如流都沒問題。就在那一刻,她覺得這男人就是自己想要的,喜歡的,可以跟一輩子的。自打麴塵真的跟她一塊兒回村後,她從來沒覺得生活是如此踏實如此真實如此美好過。天曉得,她是多麼渴望一種安定且踏實的生活!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時代,周圍又全是陌生的人。她掙扎掙扎再掙扎,好容易有了幾個知心的朋友,卻不敢輕易交出自己的愛情。原以爲找到了落腳點,卻沒想到,這個落腳點又要走了。她內心那座還沒有完全砌好的城堡彷彿瞬間就塌了……她只想和麴塵,就這麼安安靜靜,高高興興地過下去,不想有變化,不想有波折,更不想有什麼龐府,只想如此白頭到老,如此而已。
但事實上,麴塵似乎有必須去龐府的理由,即便她反對。
發了一會兒呆後,寶梳知道自己還有要做的事情,便懶懶散散地起了*。走出房間時,忽然看見丫丫和她娘正在院子門外的竹林邊拉拉扯扯。她娘使勁地打了丫丫腦袋幾下,似乎想把她拽走,可她死活不願意走,一隻手被她娘扯着,另一隻手緊緊地抓着竹杆。
寶梳冷冷一笑,高喊了一聲:“大娘,您這是改上門兒直接搶了啊?吃我兩回虧,怎麼還不長記性呢?”
一聽到寶梳的聲音,絨絨娘嚇得連忙鬆了手,丫丫這才趁機跑回了院子。絨絨娘本來想追上來抓住丫丫的,可到了院門口,芒果兩口子就瞪着她,唬得她不敢進門兒。她只好擡起頭朝二樓上的寶梳喊道:“靳老闆娘啊!我知道,我們小戶人家惹不起你大老闆娘啊!可你這麼做也太不厚道了吧!憑什麼就把我家丫丫買了?我們這做爹孃的都還沒說話呢?”
“買了怎麼了?”寶梳今兒心情很不好啊,絨絨娘活該撞這槍口上。
“買……買了也得問問我們做爹孃的啊!你不能就這麼哄着我閨女給你做丫頭,連點銀子都看不見吶!這不是欺負她嗎?”
“我告訴你,絨絨娘,”寶梳抄手站在欄杆邊上,冷冷道,“你要覺着我哄了騙了你閨女,你上衙門裡告我去,上村裡村外哭鬧去,再跑我家門口來轉悠動手,那兩條狗就是爲你準備的!實話告訴你,丫丫已經進了我的繡班了,你要再敢動手打她,傷了她一根頭髮絲,我都能再叫你賠個五十兩!滾!”
絨絨娘被寶梳氣得沒話說了,指着院裡的丫丫罵道:“老孃白養你一場了!養閨女果然是賠錢的,倒頭來,你跟你二姐一樣吃裡趴外!好好好,你聯合着外人來欺負自己爹孃,往後別指望我們會認你!”
丫丫抹淚道:“你們都不認二姐了,往後把我丟到桃源村那火坑裡,你們還會認我嗎?養出來的閨女不算人,養出來的兒子纔是心頭肉呢!”
“死丫頭,你還敢頂嘴……哎喲喂,這兩條死狗啊!”絨絨娘罵着罵着想闖進來,卻被雪梨汪汪兩聲又給嚇回去了,氣得跺了兩下腳,只好灰溜溜地跑了。t
丫丫這才鬆了口氣,仰頭對寶梳說道:“寶梳嫂子,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吼那麼一聲兒,我娘非得把我拽回去,塞到桃源村去!”
寶梳下了樓說道:“不必怕她,你是繡班的人,她再敢亂來,我可就真不客氣了。對了,絨絨醒了沒有?”
“還沒呢!”
“我去瞧瞧她。”
“你先吃飯吧,”丫丫指了指竈臺上道,“熬好的粥都在鐵鍋裡熱着呢!”
“你不用做這些事兒,我叫你搬到這兒來也不是讓你做丫頭的。”
“我本來想做的,可阮家哥哥快了我一步,是他做了,給你熱在了竈頭上,”丫丫說着抹乾了眼淚,衝寶梳笑了笑說道,“嫂子,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你見過哪家男人會起來給自己媳婦做飯的?照我爹的話來說,那就是黃曆倒着寫啊!整村也找不出一個吧?就阮家哥哥心細,會疼媳婦兒呢!熱水我已經燒好了,你先洗把臉,把早飯吃了再來給我二姐把脈吧!”
寶梳心裡不禁酸酸地疼了一下,點了點頭,回竈屋去了。揭開竈上的大鍋蓋一看,木蒸格上果然放着一大碗粥,旁邊還擺着兩碟子下飯菜,像是麴塵現成做的。
看着這些東西,寶梳心口有點堵得慌,更沒什麼食慾了。照舊蓋上後,她打了熱水去後院洗漱了。剛放下盆子,海櫻就在隔壁籬笆甩着她的條熱帕子,招手喊道:“過來過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寶梳擰了個熱帕子,走過去蒙在臉面,靠在籬笆上問道:“幹什麼啊?”
“你們家阮麴塵是不是又要回城裡了?”
寶梳把熱帕子從臉上拉了下來,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今早看見有幾個城裡人來找他,打頭的那個上回還在你這兒住過呢!”
“龐乾紜?”
“對,就是那個龐大人。寶梳,阮麴塵真的要去城裡嗎?他去了,你是不是得跟着去啊?那我們的繡班怎麼辦啊?這纔剛剛辦起來,你可不能就這麼走啊!”
寶梳哼哼了兩聲,甩了甩手裡的熱帕子道:“你放心,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我的繡班我會看着,他阮麴塵要去哪兒是他的事兒,跟我沒幹系!”
“不是吧?”海櫻瞧着寶梳的臉色不太對勁兒,忙問道,“跟阮麴塵吵嘴了?吵什麼啊?這其實是好事兒啊!橫豎村裡離城又近,讓阮麴塵給你備個小馬車,要進城滴答滴答就去了,多方便啊!嘿嘿……到時候我們要進城,直接坐你的小馬車去就行了,是不是?”
“你想得跟阮麴塵還真一樣兒!”
“本來就是嘛!你瞧我們繡班人越來越多,單子也越來越多,往後遲早是要在城裡去開個繡莊的。阮麴塵要是回龐府當了大管家,你開鋪子不就方便多了嗎?”
“沒他我就不能開鋪子了?”
“哎喲!”海櫻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她道,“你說這話就矯情了啊,寶梳!我就說吧,你這人最要命的就矯情,不該較真的事兒非得較真。自家男人那麼能幹,叫外頭那些女人羨慕要死,你還不想靠他,存心是想顯擺你自己能幹啊?何必呢?兩口子的事兒,關起門就是一家人的事兒,誰靠誰計較那麼多幹什麼?你不靠他,想叫別的女人靠啊?那不得哭死你?”
寶梳低頭擦着手道:“有些事兒你不明白。”
“對,我不明白,你們兩口子的事兒我那麼明白乾什麼?不過你別跟麴塵吵了,男人嘛,有他自己的事兒。只要他心裡有你,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寶梳忽然停下手,怔怔地望着自己白白淨淨的手背,自言自語道:“想多了?難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絕對是你想多了!”海櫻添了一句道,“這叫什麼?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惜福吧你就!唉,像我們這些還沒找着下家的,每回去土地菩薩廟就想求個如意郎君。你倒好,家裡有個現成的,還矯情得慌!我跟你說,別跟阮麴塵吵了,好好跟人家過,知道不?”
“哎喲,”寶梳回過神來,趴在籬笆上逗海櫻道,“沒瞧出來啊!才做了多久的保安處處長呢?大道理就一通接着一通了,看來我沒選錯人啊!”
海櫻衝她扮了個鬼臉道:“不是你沒選錯人,是我這人本來就好!”
“知點羞吧!”
“最不知羞的那個人是你,我怕什麼?橫豎有人墊底兒呢!”
說罷,兩姐妹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時,丫丫忽然匆匆地跑到了後院,激動地喊道:“我二姐醒了!”
“真的?”寶梳忙把帕子丟回了銅盆裡,跟着丫丫去了。海櫻直接從籬笆那邊翻了個過來,把帕子掛在了上面,也忙跟着去了。
絨絨的確醒來了,只是腦子還不怎麼清楚,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她的意識這才慢慢完全清醒過來。當寶梳問起她是怎麼掉下坡的時候,她雙目透着惶恐道:“不……不知道啊!我就站在那……那坡邊歇口氣兒,沒想到……沒想到後面忽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
“有人推了你?”寶梳忙問道,“男的女的?”
“不知道……”絨絨使勁搖頭道,“當時天黑了,那人又在我背後,根本看不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