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碩天?”吳貴妃想了想道,“本宮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出賣本國的大細作龐碩天?阮麴塵曾經是龐碩天的人?”
“他在龐府潛伏了將近五年之久,目的就是爲了挖出龐碩天背後那個龐大的細作網。到最後,他還是不負衆望,將整個細作網的大部分人找了出來,所以朝廷纔會有機會將那些人一一拿下,不是嗎?”
吳貴妃頓時愣了,盯着那和尚問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朝廷是得了阮麴塵的消息才找出那些細作的?”
“正是。”
“照你這麼說,阮麴塵應該是幫朝廷辦事的?可據本宮所知,他好像是擄金幫的人,擄金幫又是朝廷欽犯,他怎麼會跟朝廷私下通消息呢?”
“其實跟朝廷私下通消息的人不是他,是貧僧!”
“你?”吳貴妃又驚了一下,“難道你也是擄金幫的人?”
“娘娘不必驚慌,就算貧僧是擄金幫的人,貧僧也不見得是壞人。擄金幫之所以會被朝廷通緝,完全是因爲此前參與過幾次刺殺朝廷重臣的任務。不過娘娘試着回想一下,被殺的那幾個人該不該死?他們死了,對朝廷對天下百姓有沒有好處?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擄金幫公然刺殺重臣,讓朝廷顏面掃地罷了。”
“看來那幾次刺殺果真都是你們擄金幫做的?”
“擄金幫其實一直都在爲朝廷和百姓做事情的。”
“何以見得?”
那和尚淡然一笑道:“娘娘不信,貧僧也不打算解釋了。因爲在貧僧看來,從前的事情都已成過往,再提就有些囉嗦了。今日貧僧前來面見娘娘,是想請娘娘勸皇帝打消召靳寶梳進宮的念頭。”
“如若皇上執意要召靳寶梳進宮呢?”
“娘娘,擄金幫從前是幫朝廷做事的,貧僧私底下跟誰聯絡都不打緊了,因爲那個人已經在上回靖康之亂時被擄到北邊,沒過多久就死在途中。貧僧與他有着二十多年的深情厚誼,到頭來,還是沒能救他。靖康之亂後,擄金幫也頗受打擊,幫衆們開始懷疑究竟是不是還要繼續爲朝廷效力。貧僧沒有資格去約束他們所想所求,因爲在他們面前的江山王朝不過就是這般模樣而已。他們灰心了,貧僧也無話可說。”
“你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擄金幫還是那個擄金幫,只不過不再是爲朝廷辦事的擄金幫,而是一個隨自己心願混跡江湖的擄金幫。從前的擄金幫可以幫朝廷,現下的擄金幫同樣可以對付朝廷,這並非難事。娘娘,您是個明白事理之人,您真的認爲召某個人進宮侍奉就能改變國運了嗎?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小人在作祟。娘娘,麴塵問您,是誰給了您貴妃之位,您有答案了嗎?”
吳貴妃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藏在袖籠中的拳頭道:“那個答案本宮早就想出來了。經你這麼一說,本宮更加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本宮可以問一句,這陣子關於高宗皇后王氏的傳言是不是都是他弄出來的?”
“娘娘如此聰慧,應該能猜到的。”
“果不其然,真就是他弄出來的!”吳貴妃心裡暗暗發顫道。
“麴塵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的。他只是想提醒娘娘,把寶梳強行召入後宮,對誰都沒好處,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想必憑娘娘的聰慧,應該能夠做出再恰當不過的決定了。”
吳貴妃表情凝重道:“這麼說來,你們擄金幫會爲了靳寶梳一個女人而與朝廷爲敵?”
這和尚仰頭笑了笑道:“娘娘此話就嚴重了。與朝廷爲敵?非也,只是與一個只懂貪圖享樂的男人爲敵而已。”
“放肆!”
“娘娘,您是皇上枕邊人,您更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可以舉足重輕到讓整個朝廷都爲他撼動。別忘了,早先宮廷裡就發生過一次侍衛兵變,足見當今的皇帝早不得人心。倘若他要派人強行抓走寶梳的話,得不償失的那個人是他,而非我們擄金幫。換言之,保住皇上就能保住娘娘的地位和身份,娘娘不妨送我們擄金幫一個人情,他日擄金幫照還就是了。和彌陀佛,貧僧言盡於此,請娘娘繼續品嚐茶水和齋果吧!”這和尚說完,雙手合十向吳貴妃行了禮,然後就退出去了。
環鈴關上門那瞬間,吳貴妃一直憋在心口上的那口氣兒才緩緩吐了出來。環鈴見她臉色變了,忙斟了一杯茶水遞到她手裡問道:“娘娘,您沒事兒吧?”
“這個擄金幫,”吳貴妃面色黯沉道,“果然是不簡單!怪不得朝廷剿滅擄金幫這麼多年都一無所果,原來朝中有人與擄金幫私下有往來。”
“娘娘,聽剛纔那和尚的話,倘若皇上真要強迎了靳寶梳進宮,擄金幫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的。娘娘,那個擄金幫真有那麼厲害嗎?會不會只是他們的虛幌子呢?”
“不會,”吳貴妃搖搖頭道,“敢來見本宮,敢對本宮說出剛纔那番話的絕非一般人。剛纔那個和尚雖然沒說他到底是不是擄金幫人,但本宮覺得他肯定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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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娘娘打算怎麼辦?要阻止皇上嗎?”
吳貴妃起身道:“本宮本就不贊成皇上收靳寶梳爲後宮,如今看來,更是不妥了。本宮若不出手,皇上勢必會聽信那道悟的話,派人去阮家抓人,到時候就鬧大了。”
“但要皇上放棄收靳寶梳爲後宮的念頭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啊!皇上緊張國運,緊張自己的子嗣,豈會輕易放過靳寶梳?還有那個道悟,時不時地在皇上耳朵邊吹風進言,奴婢以爲要這事不是那麼好辦的。”
“不好辦也得辦!萬一真的鬧大了,到最後吃虧只會是皇上還有本宮!環鈴,去取一隻籤筒來。”
“娘娘要籤筒做什麼?”
“抽籤,而且還必須是——下下籤!”
“看來娘娘已經有了應付皇上的法子了。”
事隔一日後,道悟再次被皇帝召見。他故意坐轎繞阮府門口經過,發現有下人丫頭在掛紅綢,貼喜字,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聽說的喜事,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不屑的陰笑。忽然有了一個新主意,於是吩咐轎伕加快步伐趕往宮中。
見到趙構時,吳貴妃也在,剛剛送了解餓的齋飯來。趙構最近因爲心神不寧,改吃了素齋。道悟行了禮後,故作關切地問起了趙構身體狀況。趙構顯得沒什麼精神,一邊喝湯一邊說道:“近日總是懨懨欲睡,夜裡也常做惡夢,吩咐御醫開了安神湯也不管用。朕今日召你前來,就是想讓你陪朕下兩盤棋,說說話,今晚陪朕看看星宿。”
這番話正中道悟的心思,他忙將一路上打好的腹稿說了出來:“其實草民今日前來也是有個好消息要稟報皇上。”
“什麼好消息?”
“草民夜觀星宿,發現這兩日北斗星星光陡增,這意味着皇上必然會越來越好,宜國事,宜子嗣。若是能儘早將靳寶梳接進宮中,皇上所盼的龍子必定可以早早盼到。”
“是嗎?”趙構臉上掃過一絲失望,放在筷子悻悻道,“可惜啊!朕已經暫時不打算接靳寶梳進宮了。”
道悟比趙構更失望了,忙問道:“這是爲什麼?”
“先生有所不知,那靳寶梳已有三個月身孕,不宜進宮,況且貴妃前兩日去靈隱寺內祈福,求得一支下下籤,朕又連番惡夢,可見最近迎靳寶梳進宮並非好事,還是稍後再說吧!”
“靳寶梳懷孕了?是真的?”道悟追問道。
“道悟先生不信嗎?”吳貴妃向他投去了一束冷光道,“這是本宮派了環鈴以及御醫親自去阮府求證來的。靳寶梳的確已經懷孕三個月,不宜進宮,本宮豈敢有瞞於皇上?再說了,本宮也想靳寶梳早日進宮助國運延綿子嗣,只是眼下她身懷六甲,根本不能進宮。只能等她生下孩子之後再做打算了。”
“哦,是這樣的啊……”道悟笑容依舊道,“看來是靳寶梳無福了。草民原本還想奏請陛下明日就派人去阮府接人,因爲明日正好是阮麴塵好兄弟大婚之日,剛好能讓他們喜上添喜。不過看來他們是沒那個福分得這份大喜了。”
“那個阮麴塵家明日要辦喜事兒了嗎?”
“是啊,陛下。明日是阮麴塵好兄弟夏夜成親之日。說起那個夏夜,草民就想起他那未過門的媳婦,聽說醫術精湛,貌品俱佳,是城裡有名的女聖手。想必娘娘也應該知道吧?”
“是嗎?”趙構轉頭問吳貴妃道,“城裡有個醫術精湛的女聖手?”
吳貴妃敷衍地笑了笑道:“妾身是聽人說起過,但誰知道是真是假,興許是坊間胡傳的呢?”
“這可不是胡傳,娘娘,”道悟笑道,“據草民所知,那位叫詹媛的姑娘還曾是川中第一大細作龐碩天身邊的大夫。龐碩天都敢用她,可見她的醫術一定是出色的。”
吳貴妃聽了這話,心裡忽地咯噔了一下,彷彿聽出了道悟說這話的用意。她擡起一雙凌眸瞟了瞟道悟問道:“道悟先生似乎對阮府上的人瞭如指掌呢!難道道悟先生跟阮府上有過親密往來?”
道悟輕鬆笑道:“草民行走於江湖,交友頗廣,自然會知道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草民只是順口提提,娘娘不用放在心上。”
“本宮又怎麼會放在心上?本宮只是好奇而已。”吳貴妃說完這話,轉臉去看趙構,卻見趙構一臉神遊的表情,忍不住問了一句:“陛下,您怎麼了?”
趙構回過神來道:“哦,沒什麼。朕在龐碩天一案,爲什麼當初龐碩天伏法之時,沒將那叫詹媛的一併抓了呢?”
吳貴妃道:“妾身想,大概龐碩天所爲與那位姑娘無關,所以並沒有抓起來吧。畢竟龐碩天隱藏得深,就算那位姑娘是他的大夫,也未必會知道龐碩天真正身份。”
“話雖如此,但朕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陛下的意思是……”
“這樣,愛妃,朕要好好想想這事兒,你先回宮去吧!”
趙構這麼一說,吳貴妃不得不先起身走了。回到寢宮內,她有些坐立不安,總感覺會有事兒發生。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後,她安插在趙構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來稟道:“娘娘,陛下剛剛與道悟先生商議,說要將阮府那位詹媛姑娘抓起來審問。”
“什麼?”吳貴妃臉色大變,忙問道,“陛下已經下旨了?”
“陛下沒有下旨,只是將此事交給了安西王處置。安西王現下還在陛下跟前聽候吩咐,過一會兒應該就會去阮府。”
“你先退下吧!”
“是!”
小太監走後,吳貴妃起身在殿內踱起了步。環鈴在旁說道:“娘娘,皇上怎麼會那麼信那道悟的?那道悟也真是的,好像跟阮府有仇似的,弄不了靳寶梳進宮,就想抓人家姓詹的姑娘入牢,擺明就是跟阮府過不去啊!奴婢以爲,他跟阮府上準是有仇的,想借陛下的手滅了阮府呢!”
“本宮何嘗沒有看出來?只是皇上信上了他,勸也勸不醒。皇上本就因爲不能召靳寶梳入宮而不舒服,道悟這一慫恿,皇上自然想找個藉口出口氣了。不行!”吳貴妃搖頭道,“不能讓安西王去阮府抓人。詹媛也是阮府上的,一旦動她,可能會很麻煩。”
“那您還有什麼法子呢?皇上都已經吩咐安西王辦這事兒了!”
吳貴妃緊皺起眉心,緊了緊牙齦道:“沒法子了!只能兵行險招了!環鈴,你即刻出宮一趟!”
一炷香後,安西王洋洋得意地出了宮門。上轎前,他抖了抖衣袖,故意大聲吩咐道:“竇連,立刻回府帶一衆侍衛去阮府!皇上口諭,阮府的詹媛有可疑,立刻抓回來審問!”
竇連也難掩得意的笑容道:“是!屬下這就回去帶人。看這回阮麴塵還有什麼話好說!”
“是啊!”安西王眉飛色舞道,“看那阮麴塵還幹怎麼囂張!得罪本王是小,得罪了皇上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他得罪得起嗎?都跟他說了做人別太囂張他就是不聽,這下可得給他點苦頭吃吃!”
“明日就是他兄弟夏夜大喜之日,要是新娘都沒了,看他們還怎麼辦喜事兒!到頭來,只會成爲全城的笑話!王爺,這口氣道悟先生幫您出得太順暢了!”
“他也就那點能耐,哼!走吧,我先去阮府跟前打招呼,你速速帶人來。”
“知道了,王爺!”竇連爲安西王撩起了帳簾,恭敬地請他上轎。他寬袖一擺,昂首闊步地就往轎前走去。剛走到離轎三步遠的地方,忽然一道箭光閃過,還沒等竇連反應過來,安西王已經慘叫了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竇連慌忙大叫了一聲:“有刺客!”然後奔到安西王跟前一看,簡直是慘不忍睹!一支長箭只穿安西王喉嚨,大量的鮮血從脖子上涌出,將安西王脖子染得血紅血紅的。安西王兩眼翻了幾下白就沒知覺了。
“怎麼回事?”緊跟着從宮門口出來的道悟見此情形,急忙奔了過來。
竇連抱着安西王着急道:“有刺客!剛纔不知打哪兒飛來一支箭把王爺……”
“趕緊送他回去!我去追刺客!”
道悟說完目測了一下箭來的方向,然後按照自己的推測追了上去。宮門口的御衛也分了一部分去追尋那大膽的刺客。道悟一直追,追到了一條大街上後才停下了步伐。四顧之下,刺客的蹤跡全無,應該早就逃之夭夭了。
對方敢在宮門前行刺,而且還逃得這麼迅速順暢,很明顯是一早安排好了的。可對方怎麼知道安西王會在那個時候出宮門?安西王此趟出宮是爲了抓詹媛,難道說阮麴塵已經提前知道這事兒所以一早派人埋伏在宮門口了?這麼說來,宮內有人給阮麴塵傳信?
就在道悟垂眉深思時,一頂小轎重重地擱在了他面前。他回過神來擡頭一看,只見麴塵從轎中走了出來,笑容濃郁地問道:“這不是皇帝身邊最紅的紅人道悟先生嗎?怎麼站這大街上喘氣呢?是在追什麼人嗎?”
道悟雙眼多了幾道凌光:“是你讓人刺殺安西王的!”
“安西王怎麼了?”麴塵笑容狡黠道,“安西王被人刺殺了嗎?是誰啊?你快告訴我究竟是誰,我好登門拜謝。”
“阮麴塵!”
“幹什麼?要發怒了?這麼快就發怒這遊戲就不好玩了!”麴塵目光挑釁道,“這就回去告訴你的皇帝,讓他派人來抄我阮府啊!他不也是你利用的棋子嗎?不好好地利用你的棋子,跑來跟我吹眉瞪眼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