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你開槍的?”一個男子的怒喝聲在山林中迴盪。
薛先生和黃爺四下看着,尋找着說話的人,可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半個人影,此時又聽到一聲清脆的手掌與臉碰撞的聲音,那男子又怒喝道:“誰叫你開槍的?”
什麼人?黃爺四下看着,終於發現遠處山林中奔來一個滿臉驚訝的男子,那男子正是來打獵的谷崎田,谷崎田在看到黃爺和薛先生周圍被槍殺的侍衛後,停了下來,下意識抱住了胸口的呂千尋,還以爲是那兩人殺了那些侍衛。
“你是不是瘋了?我說了,這些事都是天意,我們改變不了,不要出手!不要出手!”那個男子很是憤怒,隨即又聽到拍打的聲音,可黃爺、薛先生和谷崎田都找不到聲音的來源處,直到一個人從他們不遠處的一顆樹上掉落下來,重重摔倒在雪地之中,他們纔看到那個衣着破爛的男子手中還緊握着兩支快慢機,這才知道了開槍的人是誰,先前又躲在什麼地方。
就在他們還沒有開口詢問時,樹上又跳下來一個長相與先掉下來那人一模一樣的男子。男子落地後,俯身將另外一人的快慢機拿了起來,放進自己的懷中,喝道:“穆英豪!你這是要壞了大事!”
“什麼叫大事?人命不是大事嗎?”穆英豪翻身爬起來,指着薛先生道,“他們要殺了他,他是好人,你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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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英傑擡手又是一巴掌拍在穆英豪的臉上:“好人?什麼叫好人?什麼叫壞人?這麼多年來,我教你的東西你都忘記了?這世界上一切都是命運主導的,和我們沒有關係!生死不是我們來控制的,是他們自己!明白了嗎?”
“壞人就該死!好人就該獲救,我已經受夠了!我們在這裡幾年了,幾年以來都看到了什麼?我們明明可以救下很多人的,但是你都不出手,眼睜睜看着那些人被日本人給殺了,那些都是好人!”穆英豪爬起來,要去拿穆英傑放在懷中的槍,穆英傑一把將弟弟推開,舉槍對準他的額頭道,“你還不明白嗎?你犯了大錯了!”
“我不懂什麼叫大錯,我只知道該救的人一定要救!”穆英豪抓起哥哥的槍管,抵住自己的額頭道,“來呀!開槍呀!我早就受夠了!我們造的孽太多了!”
此時,反應過來的黃爺盯着死去侍衛手中的槍,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路,但對方殺了自己的手下,也許下一步就是殺死自己了,一定要自保,就算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不過看那兩人像是土匪,自己先抓了薛先生,再和他們談判?對,一定要這樣。黃爺突然俯身抓起槍,起身來就用槍口對準薛先生,卻聽到一聲槍響,隨即自己胸口一陣滾燙,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讓自己沒法呼吸,低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中槍了。
“這……”黃爺伸手摸着自己胸口的鮮血,手中的槍落在雪地之中,恍惚之中看到不遠處的谷崎田擡起了手中的獵槍,槍口還冒着青煙,而臉上竟是一副詫異的表情,他在對自己開槍表示出巨大的吃驚。
正在對峙的穆氏兄弟也扭頭來看着愣在那的谷崎田,隨即又對視一眼,知道這件事真的無法收拾了,死的那個是滿洲國的皇族!
穆英傑放下槍,轉身來到薛先生跟前,查看着周圍的屍體,最終又來到奄奄一息,瀕臨死亡的黃爺跟前,黃爺盯着穆英傑,用最後一口氣道:“我早……早告訴皇上了,得禁槍呀,獵人打獵可以用弓,就像咱們祖宗一樣……用槍得出事……”
穆英傑查看了下黃爺的傷口,起身對薛先生道:“薛雲,你現在趕回去,帶着你家人走還來得及,否則就晚了。”
薛雲依然盯着黃爺,看着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沒有反應過來,穆英傑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他這纔回過神來看着穆英傑,拱手道:“這位義士不知高姓大名,爲何又認識我?”
“這不關你的事,你聽着,這個人瞞着日本人找的你,所以你沒有被日本人通緝,現在走還來得及,你連夜離開,坐火車趕往關內,也不要停,向西南走,雲貴川三地隨選一處,但你們應該去四川紮根,可避戰火,也不要輕易與外界聯繫,否則引火燒身!”穆英傑抓着薛雲向來時的路推着,薛雲幾步一回頭,不知道穆英傑話中的意思,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走了一陣,薛雲又回身來對着穆英傑拱手道謝。
穆英傑冷冷道:“如果覺得還不安全,你們可以直接去重慶,因爲在年底民國政府就會遷都重慶,別荒廢了異術!那是你們薛家的立足之本!”
薛雲點點頭,拔腿就跑,等薛雲消失在樹林深處後,穆英傑這才轉身來,可那時候剩下來的活人只有穆英豪一個,谷崎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只留下了幾隻剛打死被綁在一起的野兔和野雞。
穆英傑看着谷崎田留在雪地中的腳印,對穆英豪說:“你都做了什麼,這個薛雲是死是活,都是天意,但是你出手相救,就悖逆了命運,這個錯犯大了!”
“什麼錯犯大了?就因爲救人嗎?就因爲你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讓人拿走雙王冕嗎?”穆英豪很是不解,皺眉看着親哥哥,“到底還要死多少人才夠?我們身懷異術,就不能救救他們嗎?”
“你還是不懂,我覺得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就走吧,回四川等着我,剩下的事情我一個人來就行了。”穆英傑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聽見穆英豪俯身拖那些屍體的聲音,扭頭道,“你把屍體藏起來也好,不藏也好,接下來的事情都改變不了啦!”
“什麼意思?”穆英豪不解問,但感覺穆英傑的話語之中帶着一股莫名的憂傷。
“什麼意思?”幾天後,欽天村村外,瘋瘋癲癲的鰥夫王張大嘴巴看着跟前那個身披卡其色關東軍軍大衣的日本軍官,根本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這個人帶着刀,腰間還掛着盒子,對他來說最感興趣的就是那名日本軍官掛在胸口的那個望遠鏡,那東西他曾經見到過,聽人說好像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那名軍銜爲少佐的日本軍官起身來,看着遠處冒着炊煙的欽天村,嚼着口中十幾分鍾前塞進去的牛肉乾,用舌頭擠着塞進牙縫中的肉絲,回頭對身邊的高田中隊長道:“中尉,你認爲那個滿洲貴族是失蹤了,還是死了,亦或者叛逃了?”
“少佐!我認爲叛逃的可能性不大,也許是失蹤了,而且已經過了七天,一直沒有消息,就算是被土匪綁架,也早就應該和江上軍(僞滿政府軍)方面聯繫,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經死了。”高田中隊長恭敬地回答,隨即擡眼看着雙眼盯着望遠鏡發直的鰥夫王,又道,“少佐,這個人應該是瘋子!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還是找其他人問問。”
“嗯!”少佐點頭,起身來向旁邊走去,來到一塊青石碑跟前,盯着上面寫着的“欽天村”三個字,而上面其他密密麻麻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隱約看出這是塊寫有滿漢文字的石碑,大概是中國清朝順治年間立起來的,似乎是因爲這裡的村民抗擊羅剎國有功,朝廷就封了這個村子叫“欽天”,這個名字就傳到至今。
“欽天?呵,羅剎國,就是現在的蘇聯。”少佐拿起望遠鏡看向村子遠處,隔着那座湖,實際上是江的對岸,那對面就是蘇聯,這個村子曾經關東軍很在意,早就準備駐紮一部分軍隊在這裡,但因爲滿洲國與蘇聯建交,爲了避免敏感,只得取消了駐軍計劃。
“是的,少佐,對面就是蘇聯,我們臨行前,木村少將還特別叮囑過,要小心謹慎,以免造成對面蘇軍的誤會!”高田中隊長來到石碑前,好心提醒道。
“誤會?蘇聯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的絆腳石,遲早會與我們一戰,不過你說得對,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個滿洲貴族,否則我們沒法回去交代,但要是他真的死了,那怎麼辦?我們回去都會面臨責罰。”少佐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聞着隨風飄來的那股炊煙的氣味,又皺起眉頭來,“進村去問問,問問村子裡的人,有沒有見過那個貴族,再問問他們周圍是不是有土匪,還要問問他們是不是窩藏過土匪,亦或者他們自己就是土匪,嗯?”少佐帶着詭異的笑容,回頭看着高田中隊長,高田中隊長似乎明白了少佐在打什麼主意,立正微微點頭準備招呼人進村,少佐卻揮了下指頭道,“這裡就只有你的中國話說得最好,還是你親自去。”
“是!”高田中隊長點頭,翻身上馬,拍馬向欽天村跑去。高天中隊長跨馬跑遠了之後,少佐舉起手比劃成一支手槍的姿勢,瞄準高田的後背,口中發出“呯”的一聲,臉上露出笑意,回頭來卻發現傻乎乎的鰥夫王來到自己側面,小心翼翼盯着他胸前的望遠鏡。
少佐把笑眯眯地伸出指頭讓鰥夫王上前,接着又讓其趴在地上,隨後擡腳踩在其腦袋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着整張臉都埋在雪地中,四肢還在不斷划動的鰥夫王,用嘶啞的聲音道:“要是支那人都像你一樣,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