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
布拉格大學。
“你真的不會拉大提琴嗎, 艾伯赫特?”
“是真的不會,這已經是你今天問我的第五遍了, 雪涅。雖然我爺爺的確一直有讓我去學大提琴的打算, 還不止一次對我說男人拉大提琴很性感, 不過我從小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如果讓我挑, 我可能還會更喜歡手風琴,你不覺得在冬天的晚上拉手風琴是一件很酷的事嗎?”
藍眼睛的男孩在一天的時間裡連着五次被自己的女朋友問起同一個問題,這雖然沒有讓他覺得煩躁,卻讓他覺得十分怪異。
並且他也真的是不知道對於音樂明明一竅不通的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給了他的女孩這樣一個錯覺。
“所以……你會拉手風琴?”
“啊……並不會。”
這個藍眼睛男孩的女朋友本來還很狐疑地想着莫非對方會的其實是手風琴?
可男孩立馬就給出了這樣一個實誠得不行,連一點點鋪墊都不給的回答。
好吧, 林雪涅這下就只能對天空翻起一個白眼了!
雖然並不清楚眼前的女孩爲什麼要生氣,但主修物理、並且熱愛運動、在日耳曼文學方面也有着不錯的理解卻唯獨對於音樂一竅不通的艾伯赫特連忙拉住林雪涅的手,並說道:
“我是有試過, 但你不覺得一邊要用左手按看不見的琴鍵,一邊要用右手按旁邊的那些小按鈕,並且還要兩隻手一起讓手風琴一直有風, 這樣的事根本就很難做到嗎?”
對此,吹長笛的時候向來是要兩隻手一起按不同按鍵, 還要運用氣息大法的林雪涅冷漠臉以對道:“不覺得。”
但是滿肚子疑惑的林雪涅依舊不打算就這麼放過藍眼睛的男孩,並說道:“我們去我家, 然後我給你吹兩首曲子,你聽聽看!”
對此,艾伯赫特當然是連聲說好。然後他就拉着林雪涅的手, 並把對方的手套脫了,拉着一起放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裡,問道:
“這樣會不會更暖和一點?”
感受到了那份溫暖的林雪涅終於還是對這個傢伙笑了起來,並靠近藍眼睛的男孩,並在斟酌一番後說道:“我最近總是晚上做夢的時候會夢到一個人,我覺得他很像你,也應該就是你,但他看起來又和你有點不一樣。你的眼睛是藍色的,他的是綠色的。你會滑滑板,他不會,但是他會拉大提琴……”
聽到這裡,艾伯赫特才知道今天幾乎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疑問“你真的不會拉大提琴嗎”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在德累斯頓出生的漂亮男孩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捏了捏被他握着放在口袋裡的,林雪涅的手,覺得還嫌不夠,卻連拍拍她的腦袋都不捨得。他說:“所以你就爲了你做的一個夢爲難了我一整天?”
被這麼問了之後,林雪涅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動踮起腳來想要去親一親她小男朋友的臉。
可她卻是因爲身高差距太過懸殊而沒能親到!
如果是在再暖和一點的時候,她這麼來一下起碼能親到對方的脖子,可現在都快聖誕節了,再不怕冷的男孩也得戴上圍巾啊!
這下,握着林雪涅手的藍眼睛男孩徹底被逗笑了,他一下把人抱了起來,並就這樣把人扛在肩上跑起來,一路跑向林雪涅所租住的那間閣樓公寓!
“艾伯赫特!快放我下來!不然我不用手捶你!我要用腳踢的!”
見到自己的小男朋友大冬天的還要這麼玩,生怕他腳下一滑把自己摔飛出去的林雪涅連忙大聲地喊出來,卻是遭到周圍人羣的鬨笑對待。
而這麼扛着她的人居然也要取笑她,大笑着問她:“寶貝,你的腿都被我抓住了,你還要怎麼踢我?”
太混蛋了!
林雪涅真的嘗試了一下用腳踢,可她卻發現自己的腿被扛着她的男孩按得死死的,真的是一點都沒法踢人。這可讓林雪涅氣得要咬人了!
但就在林雪涅爆發之前,可以輕輕鬆鬆地扛着她跑老遠還不帶喘的德國男孩到底還是見好就收地把她放了下來,並在那之後還親了她一口。
“關於藍眼睛和綠眼睛的這個問題,寶貝你得好好地補充一下你的生物知識。藍色和綠色原本就是很接近的顏色。通常來說,我們的眼睛只有更接近藍色和更接近綠色這樣的說法,但是你看到的眼睛顏色很容易因爲光線的原因而發生變化。你瞧,你覺得我的眼睛是藍色的,可只要我站在綠幕底下,或者只要我換上一件綠色的衣服,你就會覺得我的眼睛又有一點綠了。”
說着,藍眼睛的男孩又在林雪涅的眼睛裡出現迷茫的神色時說道:“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就在這裡,你用不着到夢裡去找。”
聽到這句話的林雪涅笑了。當艾伯赫特把她送到家的時候,林雪涅提出她其實用不着對方一定聽一聽她吹的那兩首曲子了。可艾伯赫特卻表示他其實還是很想聽一聽的。
於是兩人又一起上了樓。
這可是藍眼睛的男孩第一次找到藉口進到林雪涅住的這間閣樓。並且,他所表現的也的確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對一切都表現得那麼饒有興趣。
在林雪涅打開房門後,他坐到了進門的那個小空間的懶人沙發上,很隨意地坐在那裡。
那與綠眼睛的男孩坐在畫板前認真描繪她時的樣子全然不同。
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不同,而看向她的眼神也讓她無法找到相似之處。
儘管……他們的外表,甚至是身高都這麼的相像。
可正是因爲這份強烈的反差,讓林雪涅的眼前閃現了更爲清晰的,綠眼睛的艾伯赫特看向她的每一個表情。
她不禁疑惑起來,甚至還陷入了苦惱。但她還是對就坐在不遠處的這個藍眼睛的男孩笑了笑,而後把她的長笛拿了出來,並在裝好它之後吹起了那首被翻譯成了“似曾相識”的“somewheretime”。
這是未有經過她和綠眼睛的男孩改編過的,會讓她在吹完之後流眼淚的,最初的版本。
經歷了那次感悟之後,她已經能夠表現出這首曲子中所帶有的複雜情感。可讓她所沒能想到的,是這一次當她吹起這首曲子的時候,她會想起那個時候的綠眼睛男孩,並且腦海裡不斷地閃現與之相關的那些畫面。
【爲什麼要吹這麼悲傷的曲子?你哭了。】
【這是一個很美的故事。雖然結局並不好。但……這樣的故事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我不會愛上一個屬於過去的女孩,你也不會愛上一個來自未來的男人,不是嗎?】
【你再吹一遍那首曲子。這一次,我爲你協奏,你會覺得不一樣的。】
想起那些,一陣巨大的情感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侵襲了她,讓她不能再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氣息。因此她停了下來。
可藍眼睛的男孩卻似乎並沒能察覺到這些,而只是問道:“這首曲子就在這裡結束了嗎?我覺得……嗯,你吹得真的是很好,這首曲子也很好聽。所以接下去你要給我吹第二首曲子嗎?”
對此,側身對着艾伯赫特的林雪涅只是搖了搖頭,而後哽咽着說:“不吹了。”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藍眼睛的男孩才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而後馬上站起身來,走到到她的身前問她怎麼了。對此,林雪涅只是一腦袋埋在了對方的胸口,然後自暴自棄一般大聲地說道:“不知道!就是突然很難過。”
這樣的回答顯然讓艾伯赫特很是不理解也很是爲難。於是他只能小心着不撞到女孩手裡握着的長笛,並抱着對方,手掌輕拍女孩的背,很是頭疼地哄道:“那我……抱抱你?”
林雪涅本想點頭說好,卻是纔要做出點頭的動作,就僵在了那裡,然後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孩,抿了抿嘴脣說:“我……我覺得我可以早點睡。睡一覺就好了。”
“現在?”
在聽到了林雪涅的這一回答後,物理系的艾伯赫特不禁摸出自己的手機,並看了看上面纔要到晚上六點的時間。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林雪涅也覺得有些尷尬,但她只能繼續點點頭說:“睡一會兒,然後再起來吃晚飯。”
這樣之後,她的小男朋友才被她非常有道理的說法給說服了,看着她在換好睡衣後翻到牀上躺平並蓋上了被子,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在牀邊才離開。
而在離開的時候,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艾伯赫特給他在慕尼黑大學的好友發起了短信,把剛剛發生的事描述了一番,並詢問起另外幾個和他同是理科生的男孩子,他的女朋友到底是怎麼了。
【你確定你的女朋友是個中國女孩,而且還只是一個音樂生和日耳曼文學系的學生,沒有學習繪畫?我覺得她的表現讓我想起了我的法國女友,她是個畫家。】——來自艾伯赫特的前室友。
【比你大九歲的那個?】——艾伯赫特。
【是的。我每次陪她去看畫展,都會看到她對着一幅畫莫名其妙地淚流滿面。對了,她是超現實主義抽象派的畫家。】——艾伯赫特的前室友。
看到了這條短信,從慕尼黑大學交換過來的物理系學生艾伯赫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在查理大橋上畫了好久的那副“作品”!
不等艾伯赫特意識到自家女友在文學與藝術上的“全面發展”可能導致怎樣嚴重的問題,他的另一位朋友就也給他發來了回覆。
【你們感情真好,我記得你下學期就要回來了?她一定是很不想你走纔會做那樣的夢。】——來自艾伯赫特的滑板社友人。
好友們的回覆先後到達,下學期就要回慕尼黑大學和自己的這些好友們會合的藍眼睛男孩覺得好友們說的似乎都很有道理。可這樣一來,問題就會有許許多多了,他覺得他似乎需要先理出個頭緒來,然後再把這些問題一個一個地解決。
這麼一想,艾伯赫特又轉頭向林雪涅還亮着檯燈的窗口看了一眼,而後就快速向着自己租住的公寓所在的方向跑了起來!
另一方面,換上了睡衣的林雪涅只是在牀上翻騰了兩下就坐起身來。她走向自己那就在通往天窗的臺階旁的書桌。桌子上擺放着一沓曲譜。
那正是綠眼睛的艾伯赫特爲他默寫下來的,兩人所共同完成的,把那首“似曾相識”完全改變了的樂曲。
林雪涅把那沓曲譜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一頁,而後再找出一本專門用來放樂譜的文件夾,把這些譜子一張一張地,細心又小心地放進去。
做完了這些之後,她纔拿起了她的那根先前在裝上之後就沒給拆開放回去的長笛,並坐到了椅子上,把長笛豎着放在自己的腿上,想象它就是一把大提琴,那麼鄭重又那麼認真地坐正了身體,然後跟着曲譜上的音符用慢了四倍的速度來按動那些並不存在的琴絃。
彷彿那雙綠色的眼睛就在一片明亮的房間裡看着她。
彷彿只要她一擡頭,她就也能看到那張在陽光底下顯得格外迷人的,還帶着青澀的俊美臉龐。
當兩人的視線輕輕碰撞,貴族男孩就對她露出了溫暖的,透露着純真意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