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的, 這個中間名是艾德里安的男孩對於和林雪涅有關的任何事都極爲渴望。
他希望自己能夠足夠了解對方, 並且比現在更爲了解對方。
並且,在記憶的碎片還未能拼出一副完整的拼圖時, 他更會渴望從那個女孩的身上找到很多事的答案。
只是現在真的是一個讓他倍感矛盾的時間。
他當然希望自己能夠在這樣的時刻好好地陪伴對方, 並讓那個女孩又對自己開懷大笑起來。
可他又會發現, 他每從對方的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那個女孩就又會因爲那些事而再傷心一次。
可他卻偏偏又不能在那之後不顧那個女孩的拒絕而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更不能去親吻那個女孩的嘴脣。
因爲他都沒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於是他便也無法告訴對方,自己就是那個幾次三番地讓她傷心的男人。
當他對那個女孩說出“對不起”的時候,他甚至無法說服林雪涅別對他說“其實這件事和你沒關係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寧願那個女孩能夠像先前那樣,在生氣之後遷怒他。
可她現在卻不會了。
當今夜的第一滴雨水掉在藍眼睛男孩頭頂的天窗上, 更多的雨點也便很快掉下。
那“嘀嘀咚咚”的聲音混着艾伯赫特在素描本上繪出林雪涅轉身時模樣的沙沙聲,居然也有了一種讓人內心寧靜的力量。
但內心越是寧靜,也就越能夠繼續思考。
聽着那樣的聲音, 他開始回想因爲林雪涅的那番話語而變得格外清晰的那段記憶。
‘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了。’
‘那明天呢?明天晚上你回來嗎?’
‘明晚也不回來了。’
他開始回想,那時候的他爲什麼能夠就如此心如鐵石那般地說出這樣的話語。
然後他便想起來了,當他所愛的那個女孩用如此讓他心疼的語氣說出想要挽留的話語時, 他其實並沒有再次轉回身去。
那如果他當時轉回身去了呢?
閉上了眼睛的藍眼睛男孩試着讓記憶中的那個貴族青年這樣去做。
而後,他便會“看到”自己所愛的那個女孩淚盈於眶的樣子。
那讓他再顧不上其它任何事地走近那個女孩, 並懇求對方告訴他一切的一切……
但可惜的是,這只是存在於他幻想中的一幕。
當那個彩色的氣泡被戳破的時候, 艾伯赫特也便又睜開了眼睛,並把已經畫完了的那一頁素描紙翻過頁去。
他開始在紙上畫起林雪涅在那間公寓的客廳裡望向他的模樣。
可很快,隔壁傳來了林雪涅的驚叫聲。
聽到了這個聲音的藍眼睛男孩立刻就合上了他的素描本, 並從牀上起身衝向林雪涅所在的那間臥室。
他甚至來不及敲一敲門,只是高聲說了一句“雪涅,我進來了”,而後就打開了那間根本就沒上鎖的房門。
此刻正站在牀上的林雪涅顯然被他嚇了一跳。
而後,在熟睡中被屋子裡的漏雨澆醒了的林雪涅就一時不慎,又被從牆頂澆下的雨水澆了一頭。
隨着林雪涅又發出了一聲和剛纔的那下如出一轍的驚叫聲,艾伯赫特總算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了。
他快步走到了林雪涅的牀邊,把完全還懵着林雪涅抱了下來,並對她說道:“我去找個桶,你等我一下,好嗎?”
林雪涅很快點了點頭,並說道:“我……我也去找!”
兩人就此分頭行動,給漏了水的天花板找來了這套民宿公寓裡所有的桶和盆。
等到林雪涅捧着一個鐵桶在那兒接着從天花板上漏下來的雨水,並且藍眼睛的男孩也把那張遭了秧的牀給挪走,屋子裡糟糕的情況總算是得到了制止。
而看着藍眼睛的男孩在把牀挪開後又從自己的手裡接過那個鐵桶時,本該一肚子火的林雪涅卻笑了。她把被打溼了的頭髮往後撩去,並拉着艾伯赫特和她一起以漏了水的屋頂爲背景拍起了合照!
一開始的時候,被她的驚叫聲引來的藍眼睛男孩還不明白她在高興些什麼。
但很快,他就被身旁女孩的笑容打動了。
可無論是他不在狀態時的模樣,還是他那後知後覺的微笑,那都是能讓人在拍完合照後帶着欣賞看上好一會兒的。
林雪涅就這樣翻了好一會兒的照片,並在挑出了她最喜歡的三張照片後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項保密的活動!而且她也不能把這樣的照片發到她的社交網絡賬號上!
於是她只能帶着小小的不甘心對藍眼睛的男孩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拍張沒有人的照片發給房東吧。你還可以順便問問她該怎麼補償我們!”
對於林雪涅的這一提議,藍眼睛的男孩只可能有一種回答——“好,都好。”
他就這樣留下來拍照片,聯繫房東,並觀察房頂漏雨的水流速度,推測他們大約得多久來倒一次水。
而在睡夢中被澆醒了的林雪涅則得重新去把頭髮給洗了,並且她也得在洗完澡之後再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
如果說,在這個晚上還有什麼事是能夠再給林雪涅一下暴擊的,那可能就是她翻箱倒櫃也沒能在這裡找到一個吹風機了。
等一路折騰到了半夜兩點之後,林雪涅纔在高高興興地看着房子漏水後又憋憋屈屈地抱着腿坐在了藍眼睛男孩那間臥室的小牀上。
至於艾伯赫特?他就坐在林雪涅的旁邊,手上拿着乾毛巾動作輕柔地給她一下又一下地擦起了頭髮。
在林雪涅把下巴墊在了膝蓋上,好久都不說一句話之後,耐心地給她擦着頭髮的艾伯赫特問道:“在想什麼煩心事?”
聽到了那個與綠眼睛的男孩如此相似的聲音,林雪涅慢慢地轉回頭去,並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我在想……怎麼分清楚那些加密電報機。”
艾伯赫特幾乎是立刻就被她的這句一本正經地說出的謊話給逗笑了。
但他也不在此時看着林雪涅的眼睛。
因爲,他即將說出的那句很可能會讓自己喜歡的人惱羞成怒。
“你在頭疼今晚該怎麼睡。”
回答艾伯赫特這句話的,是突然坐直了身體的林雪涅深吸氣的聲音。
但是藍眼睛的男孩卻沒有就此停下話來,他接着說道:“剛纔你翻了翻兩間臥室裡的櫃子,發現這裡已經沒有多餘的被子了。但是這個季節就這麼躺在地板上睡還是會感冒着涼的。”
林雪涅沒好氣地瞪向對方。
她就等在這兒,等着看這個有着一副好相貌的男孩接下去會說些什麼鬼話。
可沒曾想,對方竟是說道:“我們爲什麼不這樣坐一晚上呢?反正現在離天亮也沒有太久了。”
咦?咦咦咦?
這個提議好像不錯啊!
當藍眼睛的男孩從林雪涅的臉上得到了有關這個提議的答案時,他便拿了一個枕頭給林雪涅,並且他還十分貼心地把枕頭豎着墊在了對方的背上,讓她可以更舒服一些地靠在牆上。
這樣之後,他還還用被子把林雪涅給裹了起來。
感覺舒服多了的林雪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身旁的藍眼睛男孩好一會兒。可是末了,她卻什麼都沒說,並只是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
等到稍稍閉了一會兒眼睛的林雪涅感覺到身旁的那個男孩也給自己墊了一個枕頭,並向後靠去的時候,她才試着開口說道: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認爲你們其實是一個人。”
對於林雪涅的這句話,藍眼睛的男孩沒有很快接下去。但就在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他迴應的林雪涅打算閉上眼睛睡下時,他卻是說道:“是的,我知道。”
那讓林雪涅不經轉過頭去,並在和這個已經變得很成熟了的男孩對上視線時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林雪涅:“但你肯定不知道,在我和你分手之後,我其實還以爲你們是一個人。雖然我以爲我已經分清了,可海蓮娜卻讓我知道,在我的意識裡,我並沒有真正地分清楚。”
艾伯赫特:“後來她給你做了意象對話。”
林雪涅:“是的,多虧了她我才能重新回去。”
這是此前兩人此前還從未觸及過的話題。
並且它也在林雪涅主動提出之後就如此輕易地就把艾伯赫特吸引住了。
艾伯赫特:“她做了什麼才讓你覺得我們就是兩個人?”
林雪涅:“她把我帶到了我自己的意向世界裡。在那裡,我看到了……艾伯赫特。”
說着,回想起了那幕景象的林雪涅便轉頭看向這個男孩,並說道:“我說我分不清查理大橋上的那個艾伯赫特到底是你們中的哪一個。”
或許是因爲藍眼睛的男孩如此專注地看着自己的樣子實在是太迷人了,並且他的眼神也讓林雪涅感到如此的熟悉,於是她只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地轉回頭去,也和對方描述起了當時的景象。
作爲意向師的海蓮娜讓林雪涅主動與橋上的那個男孩說些什麼。
於是那個男孩便在林雪涅叫出他的名字後說道:‘現在的霧氣太重了,滑板道上都是溼氣,我可能沒法滑滑板給你看了。’
聽到這樣的描述,藍眼睛的男孩很快便說道:“然後你就認爲那個‘艾伯赫特’是我了。”
林雪涅:“是的,然後我就又向那個你問道——‘那你能拉大提琴給我聽嗎?現在的天氣和大提琴的音色很相稱。’”
艾伯赫特:“然後那個能滑滑板的‘我’又是怎麼回答的?”
林雪涅:“你說,‘雪涅,我不會拉大提琴的。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可能也不會。’”
這樣的話語讓藍眼睛的男孩開始用手緊抓牀單。
可林雪涅卻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而是說道:“可最近又見到你之後,有時我又會覺得你們像是一個人了。但那只是我的一種感覺。在我的潛意識裡,我肯定還是把你們分得很清楚的。否則的話……”
艾伯赫特:“否則的話你就不可能還回得了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