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郭妃委屈哭道,“奴奴無福,不能親見娘娘進宮的盛況,自娘娘進宮,更是連一次請安都不曾。今日送走陛下後,奴奴是一刻都不曾耽誤,連忙前往坤寧宮,但是那時候娘娘已經去給太后請安,奴奴在坤寧宮外等候,心裡滿是不安,娘娘回來後果然不曾召見奴奴,奴奴心下惶恐,纔在坤寧宮外跪下,只是奴奴也沒想到身子如此不濟,最後暈倒了。”

“奴奴真的半點對娘娘不敬的心,不然也不會心下惶恐到心神不寧的程度。”郭妃哭的不能自已,“陛下還如此想我,奴奴在陛下身邊伺候那麼久,陛下還不知道奴奴不是大不敬的人嗎。”

“好了好了,別哭了,那你明日早點去請安就是了。”朱翊鈞被她哭的頭大,只能溫言說幾句,不然能一直哭下去。

“奴奴明日一定早點去,不讓娘娘誤解奴奴。”郭妃的淚是說收就收,此時笑中帶淚猶如雨後芙蓉。

“你呀,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小孩一樣。”朱翊鈞說。

“奴奴沒什麼心眼,在後宮裡就只仰仗陛下,只要陛下不誤會奴奴,奴奴便什麼都不怕了。”郭妃笑着輕輕依偎着陛下,心裡卻是暗恨,王容與的應對也太快了。今天她跪在坤寧宮門口直到暈倒,不管這麼樣,皇后娘娘不慈的名聲就算是坐定了,但是現在王容與出了這麼一個懿旨,本來是皇后欺負嬪妃,現在倒成了她仗着寵愛逼迫皇后娘娘了。

無論如何,今天要把陛下留下,不是說承寵後不用去請安嗎,那看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能見上面,皇后娘娘。

這道中宮懿旨一出,慈寧宮那邊就來人叫王容與過去,陳太后和李太后都坐着等她,“母后,母妃,何事這麼急召兒臣來。”王容與笑道。

“皇后,今天請安回去就發了中宮懿旨?”陳太后問。

“兒臣不能發中宮懿旨嗎?”王容與怯怯的說。

“皇后所作所爲實在和如此表情不相稱,久而久之哀家都要懷疑,到底是哀家看到的皇后是真的,還是耳聽到的皇后是真的。”李太后說。

王容與聞言起身跪下,“兒臣惶恐。”

“起來起來,有話好好說。”陳太后對李太后說,“皇后又沒犯什麼大錯,你讓她跪着像什麼。”

“你發懿旨要后妃承恩後不用去坤寧宮請安了?”李太后問。

“是。”王容與說,“原也沒這種想法,今天看着郭妃來請安,跪了一下就暈倒了,纔想着昨晚上伺候陛下該是幸苦了,第二天還要早早的來坤寧宮請安,對身體的耗損比較大,不如就免了侍寢人第二天的請安,比起來跟兒臣請安,保重好身體好好伺候陛下才是緊要的事。兒臣因爲這麼想,所以才發了這樣的懿旨。”

“哀家就知道,皇后是個心慈的。”陳太后說。

“可是皇后也不能一味的心慈。”李太后說,“後宮自有後宮的規矩,後宮嬪妃給皇后娘娘請安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大家都是這麼來的,怎麼你一上來就要變動。”

王容與低頭聽訓。

“好了,皇后也是出於好意,孩子善良有什麼辦法呢?總是想到后妃的難處,體貼甚微,便是哀家當年做皇后也做不到她這樣。”陳太后合着稀泥,“畢竟是皇后的第一道懿旨,也不能朝令夕改。”

“你以後你是皇后有發懿旨的權利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嗎?”李太后說,“什麼事只憑你自己想定就可以發懿旨,如果現在哀家發懿旨說皇后的懿旨無效,今時此刻,你豈不是架在牆頭左右爲難。”

“兒臣知錯了。”王容與溫順的說。

“下次發懿旨前先想好吧。”李太后說,“回去吧。”

王容與被訓的灰頭土臉的回坤寧宮,陳太后還在說,“她也沒做錯什麼。”

“有權利給她也不是這麼用的。”李太后說,“她就是不喜歡別人給你她請安,第一次承寵的宮妃不用給她請安,現在連所有後妃承寵後都不用去請安,她這不是大度,是心生妒忌,她就是不想看見前天晚上伺候了陛下的人翌日在她面前出現。”

陳太后聞言一愣,隨即笑說,“她會如此想也是正常,都是女人,就是你我,當初伺候先帝時,咱們見了先一夜伺候先帝的人,是不是也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她是皇后,最要不得的就是妒,她不見,就還是妒。”李太后說。

“皇后還年輕,慢慢來。”陳太后說。“有朝一日,就是你不說,她也知道,在這後宮,愛,是要不得的,有愛生妒就更沒必要。”

今日沒見郭妃,郭妃在宮門外下跪,暈倒送回去,陛下現在去了翊坤宮,不知道明天是個什麼光景,會不會爲了愛妃打抱不平。發了第一條懿旨,讓所有承寵的后妃第二天不用來請安,然後被太后叫去訓了個狗血淋頭。

王容與坐在坤寧宮,“這一天過的,真刺激。”

“娘娘遭了太后娘娘的訓斥也不擔心。”無憂說,“今個兒可真把奴婢嚇死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訓她的,我到底不用見那些人,請安的時候,這明裡暗裡的話也不用聽。你知道請安裡有一個昨夜承寵的,那話就酸的不行。高階嬪妃無人敢說,低階嬪妃總被擠兌,我就是解圍,每天說一樣的話我也煩,一日不說,還以爲我縱容人擠兌的。”王容與說,“只是之後幾天少不得還是要老實本分一點,一直戳太后的肺管子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娘娘,教坊司的樂師還讓進來嗎?”無憂問。

“進,爲什麼不進。”王容與笑說,“今天的曲子還沒聽呢?叫她們準備吧。”

今日的坤寧宮,已經是餘音繞樑樂不止呢。

十月初一,皇帝按例到坤寧宮的日子,依舊是后妃列在坤寧宮前等候,郭妃列在首位,一身絳紫衫兒,金絲髻上端的是珠光寶氣,在朱翊鈞下步輦時跪下行禮,口稱萬歲,等到陛下走在殿門前和皇后娘娘相對時,郭妃膝行出列,“陛下。”

這一聲喊是情真意切,音嬌聲嫩。

朱翊鈞轉頭看她。

郭妃含笑看他,“陛下,嬪妾自提前解禁後還未給皇后娘娘當面謝恩,還請陛下給嬪妾這個機會。”

朱翊鈞看王容與,王容與笑說,“既如此,就都進來吧,難得熱鬧。”

王容與與朱翊鈞先進殿去,自有宮女去引導餘下的后妃進殿,因着時間關係,王容與就沒換禮服,只把冠帽取下,簪了一支白鳳釵,通體雪白,雕工不俗,褪下脖子上帶的珠串,才起身往西暖閣走,走兩步後回身看着安坐着不動喝茶的朱翊鈞。

“陛下?”王容與喚道。

“你去吧。”朱翊鈞說,“難道朕還要去?”

“陛下莫要裝傻,若不是衝着陛下,我怎麼會把她們都叫進來。”王容與說,“若不是衝着陛下,郭妃爲何出來五六天了這纔要陛下給她個機會來給我請安?”

朱翊鈞有些訕訕,“郭妃這些天都沒有來給你請安?”

“那是陛下的聖寵。”王容與說,“我說了承寵的后妃不用來坤寧宮請安,陛下便接連宿在翊坤宮裡。說來確實是需要陛下給的機會,才能讓郭妃給我請安。”

朱翊鈞更是訕訕,他想上前來握王容與的手,王容與收回手,“陛下,后妃們都在等着呢。”

去往西暖閣,后妃們起身行禮,朱翊鈞叫起,帝后二人坐上首,郭妃出列,盈盈朝王容與一拜,“嬪妾謝皇后娘娘慈恩浩蕩,寬赦嬪妾。”

“起來吧。”王容與說,“也不用謝我,你能解禁得謝陛下和太后娘娘。”

“嬪妾解禁當天就去慈安宮謝恩,陛下那,嬪妾也謝過了。”郭妃的眼神勾勾纏纏的拋向朱翊鈞。

王容與笑道,“你深得陛下寵愛,日後更要謹言慎行,恪守宮規,不然你再來禁足半年,你難受,陛下也難受。”

郭妃見陛下臉上多有尷尬,不敢再看他,只能老老實實說,“嬪妾領訓。”

“陛下,爲了慶祝郭妃解禁,不如置上一場小宴,陛下與後宮同樂一番。”王容與建議道。

“她做錯了事挨罰,怎麼解禁了還要慶祝,難道說她犯錯犯的好?”朱翊鈞說,“郭妃仗着朕寵愛,行爲多有驕縱,皇后該管教的時候不要手軟。”

郭妃本來站着的立馬又跪下了,“嬪妾惶恐。”

王容與嗔道,“不過是我想個由頭想設宴玩樂,陛下爲何如此不解風情,你看,把郭妃都嚇着了。”

“你想設宴便設宴,還需要找什麼由頭?”朱翊鈞說。

“誰叫我想要玩樂卻不想擔耽於玩樂的名聲。”王容與笑,“那便這樣,陛下明日在宮後苑設宴,叫一場歌舞,與後宮衆妃同樂。日子再冷些,便不能在室外設宴了。”

“梓童不想備上耽於玩樂的名聲,朕就不懼嗎?”朱翊鈞玩笑說。

“陛下日日殫精竭慮忙於政務,我也是心疼陛下,才讓陛下鬆快一會。”王容與說,“一兩個月都不曾設宴玩樂的陛下,只是在宮後苑設個小宴放鬆一下,若朝中還有人不張眼睛上折勸告陛下務要耽於玩樂,陛下把他的名字給我,我偷偷寫信去替陛下罵他。”

朱翊鈞仰頭大笑,“那便依仗梓童保護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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