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朱翊鈞召來許杜仲,“皇后的膝傷怎麼樣了?”

“娘娘身體底子好,已無大礙。”許杜仲說。

“已無大礙?那怎麼張成去見了她還是不良於行?”朱翊鈞問。

許杜仲拱手回道,“大約是淤血未散,娘娘擔心留痕跡,故而不敢多動。”

“淤血怎麼還不散呢?可會留下痕跡?”朱翊鈞問。女子愛惜容顏身體,若要留跡,豈不是要傷心死了。

“淤血勤揉就會散,不會留下痕跡。”許杜仲說,“除了勤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快速消淤血。”

“你還是做點可以除疤的藥膏,既然這個淤血遲早是要消的,塗了也沒事,你給她點香香的藥膏,一個她揉的勤快點,二個她心裡想着塗了藥膏就不會留痕跡,心裡就沒那麼緊張,能舒坦點。”朱翊鈞說。

許杜仲看着真心實意擔憂的陛下,心裡嘆息,臣說娘娘擔心那是應付你的客套話,臣看娘娘是一點不擔心這個,但是她要裝作不良於行臣有什麼辦法,只能找個理由兩下好看。

哎,看來他的一世英名終將要毀在娘娘身上,不知道在娘娘大婚前,告老還鄉可不可能?

“這樣,你現在就去調製,越快越好,朕讓張成馬上給她送過去。”朱翊鈞說。

“臣領旨。”許杜仲說。

朱翊鈞去換了小內侍的衣服,張成目瞪口呆看着。“陛,陛下,要出宮嗎?”

“偷偷去看她一看。”朱翊鈞說。“朕纔去給母后請過安,今天應該不會找朕,快去快回。”

王容與在房間裡看着她的嫁妝單子,那是從她母親在世的最後幾天就開始安排的東西,這些年祖母在上面加加減減,足有十張單子之多。皇后的嫁妝都是宮裡準備的,毫不諱言的說,從陛下登基那一天起,宮內各部已經開始爲陛下大婚做準備。

王容與自小準備的嫁妝也很豐厚,如果不是嫁到皇家,去哪家都使得。但是現在,那些妝屜,傢俱,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已經不適合擺在宮中,自然就不會再帶進去,還有首飾,布匹。皇后的衣食住行都有她的規格在那,她倒是不存在穿戴什麼逾制的東西,但是她打扮的太小家碧玉,體現不出皇后威嚴。

王容與拿出紙來謄抄那些不帶走的東西,祖母給她準備的都是好東西,眼下讓王容與把這些嫁妝送給王芙裳,她是不願意的,雖然三個哥哥如今都沒有生女兒,但是以後會有的,即使沒有女兒,總要娶媳婦,總能用的上的。

王容與要平均分成三份,一個都不能落下。

因爲她被封后,三哥王雅量原準備慢騰騰的親事,匆匆就定下了,是父親上司的女兒,兩個月內就要過門,着急忙活的。王容與心裡頗爲歉疚,想着等到三嫂子進門,見面禮要重一些纔是。

崔氏因爲王容與封后的事稱病,一直沒起。王偉乾脆就讓大媳婦二媳婦管家,凡事商量着來,取決不定的就去問老太太,王偉也擔心崔氏在女兒的大婚上使什麼壞心眼。

曾氏當真是活到這個年紀從沒有這麼忙碌,這麼多權利,又這麼多惶恐不安,一邊家裡住着皇后,自己妹妹還是好伺候,但是那些宮裡來的人,還有侍衛,要悉心照料,然後三弟馬上要成親,打掃院子定製傢俱,來來往往的人情,現在家裡比往日要高了一個臺階,公爹也說,三弟成親,估計會來很多官員,這宴席安排,迎來送往都是大事。崔氏雖然是裝病,每日也是必去問候的,這是場面活。

曾氏都想不起上次跟兒子捧着臉說話是什麼時候,好像一睜眼就沒個歇氣的時候,閉上眼躺在牀上也是一條條一樁樁從眼前滑過,想着不能有什麼疏漏。連丈夫都被她趕着去跟兒子睡了,身邊躺着個人影響她思考。

孫氏是老二媳婦到底沒有那麼大壓力,做些輔助活兒,把每天處理的事都寫下來,等到晚上兩人要各自睡去了再湊到一起一條一條的對,看有無疏忽,或者處理的好不好。

“大奶奶,宮裡又有人來送東西了。”曾氏身邊的丫頭的通傳。

“着人領去娘娘院裡,等到他們出來,再一個一個荷包,按慣例來,領頭的公公的荷包是藍色的,別記錯了。”曾氏說。宮裡的內侍監一趟一趟的來,這是殊榮,表示宮裡對皇后娘娘看重,所以即使每一次來都要打發銀錢,曾氏也是甘之若飴。

原來王偉擔心兒媳婦對打賞這事的牴觸,還讓兒子去跟兒媳婦做工作。咱家不缺錢,除了妹妹的,日後留給你們的也還有。

王厚德笑道,“給妹妹花這錢算啥。她們都不是短視之人。”

“你怎麼想,你媳婦不一定這麼想,好好和媳婦說,最近她們也是辛苦了,日後你妹妹在宮裡時不時召幾個嫂子進宮去賞賜,面子裡子都有。”

“尤其是老大媳婦,這家以後是你的,要是你媳婦覺得給妹妹的太多,虧空了家裡就別擔心,家底厚着呢,虧空不了。”王偉說。

曾氏原來也不計較這些,自王容與封后聖旨下來,家裡是日出百金都不爲過,起初她看着支出還有些害怕,後來見多了也就習慣了,橫豎公爹和丈夫都沒叫她簡省,只讓她盡心去辦,可見家裡還是有的。

但是公爹特意還讓丈夫來安撫,這份心就是十分難得。王家娶長媳本就嚴謹,曾氏相中王家也是知道家風正,如今家裡還出了個皇后,她美不滋的捶着丈夫,“想到小姑子是娘娘,以後咱們的孩子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子侄女,那要說親,不是大好的家庭要衝上來任我們挑選,就爲了這,我也是半點不樂意都沒有。”

“妹妹成了皇后,你就只想到孩子的婚嫁上?”王厚德好笑。

“好處自然不是這些,但是你也要知道,我可不是那種只是因爲妹妹成了皇后我就沒意見只說好好好的人,就是妹妹如今嫁到平常人,公爹要給妹妹多點,我也絕無二話。”曾氏說。

“我知曉你,爹和祖母爲了長媳可是相看了三年,我如何信不過娘子的爲人。”王厚德說。

“貧嘴。”曾氏說。“現在要做皇后娘娘的嫂嫂,我也害怕擔心,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你現在就做的挺好,再沒有人比你做的更好。”王厚德說。

王容與聽到通傳說張內侍來了,停筆疑惑道。“怎麼又來了,讓他進來吧。”

“小的給娘娘請安。”張成彎腰道禮。後頭還跟着小太監,同樣彎腰,嘴卻是不出聲的,王容與奇怪的看一眼,張成往常來只自己一個人進來,跟着來的小太監都是留在外面的。

再仔細一看,好吧,這哪裡是小太監。王容與無語的讓喜桃下去,然後站起要行禮。“見過陛下。”

“別跪別屈膝,你不是膝蓋疼嗎?”朱翊鈞不等人出去就站直了身,見王容與要行禮忙就上前攔住她。

王容與就順勢坐下了,“陛下怎麼出宮了,還做如此打扮,太后知道該不開心了。”

“所以朕速來速回,只看看你就走。”朱翊鈞說。

“我有什麼好看的。”王容與說。

“給朕看看你的膝蓋。”朱翊鈞說,王容與手放在膝蓋上,“膝蓋已經好的差不多。”

“聽話。給朕看看。”朱翊鈞說。見王容與還是不動,就說,“你既然不想給朕看,那就是心裡對朕還是怨憤,覺得朕罰重了是嗎?”

王容與推脫不過,只能摟着褲子上來露出白花花的腿已經青黑的膝蓋,朱翊鈞嘖的一身,向張成伸手,張成遞上許御醫辛辛苦苦製作的藥膏,想了想,輕聲出去守在門外。

朱翊鈞擰開藥膏,用手指沾了去給王容與推膝蓋,王容與不從,“陛下,這個讓宮女來就成。”

“這是許御醫新做的,說是用來揉膝蓋就不會留印子,你讓宮女勤快的替你多揉幾次。”朱翊鈞說,“就是萬一留下印子,朕也不嫌你。”

“那真是謝陛下隆恩呢。”王容與笑道。

“這次是我罰重了,下次,不,以後,我都不罰你跪,如果有時候我忘記了,你也只管坐着趴着躺着,就是別跪着,我都不會怪你的。”朱翊鈞說。

“陛下生我的氣,怎麼罰我都是應該的,如果罰我能讓陛下消氣,我也沒有旁的心思可耍。”王容與說。

“我日後定不和你生這麼大的氣了。”朱翊鈞說,“日後我要是生氣,我就不見你,等我氣消了再來見你。”

“你是我的妻,是皇后,是國母,我若常罰你,你的威嚴就沒有了。”朱翊鈞說。

“陛下說的話我記住了,等我手好了以後要寫下來,大婚之日帶進宮,貼在咱們牀頭上,讓陛下能時時看見。”王容與俏皮說。現在正是熱乎時候,自然什麼保證都說的出來,等到日後熱乎氣沒有了,她要真的按朱翊鈞這麼說的去做,最後吃苦頭的自能是她。

“手腕好了嗎?”朱翊鈞說,又去揉王容與的手腕,“我最是喜歡你的字了,結果是我差點毀了你。”

“陛下莫有擔憂,我的右手寫廢了,還有左手呢。只是左手寫的沒有右手那麼好。”王容與說,“陛下小時候寫過字帖嗎?其實練習書法是很枯燥的,我練字的時候也喜歡抄書,但是不多,只有一遍。”

“陛下以後若還要罰我抄書,就讓我去藏書閣吧,一本書抄一遍。”

朱翊鈞握着她的手腕。“我對你真不好。”

“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

“我也會好好對陛下的。”王容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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