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等芳若走後,王容與按着太陽穴,“讓靜茹和劉靜來吧。”

“姑娘,你精神不濟,可以等休息好了再見。”喜桃說。“楊姑娘和劉姑娘不會介意的。”

“見了她們我就睡。”王容與說。

在喜桃去叫人的時候,王容與身殘志堅的換了上衣拆了頭髮,楊靜茹和劉靜進來,王容與正對着腰帶發愁,下半身動彈不得,想換也是有心無力。

“姐姐。”二人急急上來,“姐姐要做什麼等我們來搭把手。”

楊靜茹看着王容與的膝蓋吧嗒眼淚,“傷的這麼重。”

“只是看着可怖,太醫說了並不嚴重。”王容與笑道,“都別哭,我叫你們來是有正事。”王容與看着喜桃,喜桃知機去門口守着。

“因爲王芷溪被陛下口頭冊封美人的關係,這最後一日會提前到來。”王容與說,“靜茹你靜容婉柔,去慈寧宮的次數和被太后點名問候的次數都在前列,一定會在最後的選三。劉靜就有點危險,雖然也深得太后看重。”

“但是活潑大方,在你之前還有周玉婷,她比你勝在行事更果斷,依我看來,太后不會讓兩個脾氣相近的人進入最後選三。”

“進不進入選三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打緊,如果有陛下的寵愛,初封位分低,還是能升上去的,若是沒有陛下的寵愛,兩位姐姐身在高位,總不會不管我。”劉靜看的很豁達,在三人中,她的家境本就是最弱,宮中的生活無論如何都比在家中強,所以她一向適應良好。

“不,周玉婷並不是鐵板一塊,她行事果斷但也霸道的很。她在前殿做的那些事,如果捅到太后面前,別說選三,宮裡待不待的下都是問題。”王容與說。

“前殿秀女本就迫於周玉婷的氣勢,敢怒不敢言,如果知道周玉婷可能進入選三,選三可是會出現一位皇后,即使不是皇后,也會是高階皇妃,前殿的秀女還敢動作嗎?”楊靜茹問。

“周玉婷區區一個秀女時就如此霸道,如果她真的成爲皇后,或者高階皇妃,你覺得其他秀女,以後的妃嬪還有好日子過嗎?現在不反抗,日後還有反抗之力嗎?”王容與說,“現在不是辦家家酒,她們能扯下週玉婷,她們就多了一份希望可以成爲最後選三之人。關係切身利益,她們不會膽怯的。”

“我已經讓宮女去私底下吹風,你們在聊天的時候也可以無意中說起日後高階嬪妃對低級嬪妃的壓迫,官大一級壓死人,只管往嚴重的去說。”王容與說,“周玉婷一事抖落出去,總會有人來問你們是否知情,你們只說在後殿,平日裡來往並不瞭解具體,但是偶爾聽聞前殿秀女哭泣,去問時卻得不到什麼答案。”

“咱們後殿不也有一個秀女是前殿搬過來的,咱們去跟她分析一下利弊,等到上面來人問時讓她說是受不了周玉婷纔想辦法搬到後殿來。”劉靜說,她知道,王容與現在謀劃的一切,如果周玉婷真的被拉下來,同樣風格又同樣深受看重的她進入選三的機率很大。

“那姐姐你呢。”劉靜問。

“我?”王容與苦笑,“我這挨罰的機率也太高了,恐怕沒什麼機會,但又說了,如果你們兩個身居高位,難道會不管我這個不成器的姐姐。”

“不會。”劉靜和楊靜茹齊聲說。她們兩人互相看一眼,“若是姐姐不嫌棄,今日我們三人就義結金蘭,敬告蒼天后土,成爲異姓姐妹,生生世世,永不相負。”

“想法倒是好的,但是我今日可是無論如何也跪不下來。”王容與說,“大家的心意互相都知道。能認識妹妹們,是我的福氣。”

“認識姐姐纔是我們的福氣,我們得姐姐幫助太多了。”楊靜茹說。

“都是你們自己爭氣,說起來我在太后面前遠不如你們得喜愛。”王容與說,“陛下與我,戲耍之心多,愛重之心無。”

楊靜茹和劉靜面面相覷,王容與與陛下有私交,這是她們隱約懷疑的,但是王容與不曾說,她們就不曾問。

“說來有些丟臉,所以一直沒有和你們說。”王容與說,上次當着楊靜茹的面和陛下應答,就是傻子也看出他們之間絕非只是普通的陛下和秀女的關係,何況楊靜茹冰雪聰明。

如果她遲遲不說,她們也會傷心吧。

說是情同姐妹,還不是藏着掖着。

“我與陛下在宮外見過一面,當時我不知道陛下身份,衝撞過陛下。一次偶然在宮後苑見到陛下,才知道曾經犯下大錯。陛下大約見我驚慌應對有趣,就私下和我見過幾次面。”

“所以陛下才賞姐姐和罰姐姐都是與衆不同。”楊靜茹說,“只是陛下太心狠了,便是熟識的就不用憐香惜玉嗎。”

“他是天下之主,這些對他來說算什麼心狠,陛下有後宮三千,我們這些女人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特別。”王容與說。

三人同時陷入靜默,還是楊靜茹打起精神來,“姐姐歇息着吧,不要勞費心神掛念事情了,我和劉靜會辦妥的。”

“你們只是敲邊鼓的,得讓前殿的秀女去衝鋒陷陣,咱們問起來一定是要一概不知。”王容與說,“不要去攀扯後宮。”

楊靜茹和劉靜走了,喜桃端來王容與的藥丸,半個指甲蓋大的藥丸用小酒盅裝着有好幾個,要是全倒在一個碗裡,怕是也有一蓋碗大小。“姑娘用了藥就好好歇息吧。”喜桃擔心的說。

“桃兒,我只最後一件事吩咐,這事需得你去做。”王容與說,“此事雖是秀女中的紛爭,但是有心人多想,總會攀扯到後宮,你在一旁冷眼看着,需得記下是哪些後宮嬪妃牽扯其中,等我好了再細細說給我聽。”

“芳若不肯說幕後人是誰,但咱們得查出來,不然有個這麼厲害的對手在暗處,日後得寢食難安。”王容與說。

“我會的,姑娘。”喜桃說。

王容與見一應安排妥了,這才放心下來,徹夜未眠,不說別的,實在困頓的厲害,尤其她平日裡要睡那麼久。一閉眼一仰頭把藥丸子都塞進口裡,找來軟枕,墊在腳下,眼睛一閉,就不管東西南北。

朱翊鈞看着王容與的醫案,“許杜仲沒說能去病根?”

“說是傷在骨蓋關節上,話不可說的太滿。”張成說,見朱翊鈞實在臉色難看,又加上一句,“但是姑娘到底年輕,好好的保養,也不一定會留下病根。”

“你去跟許杜仲說,什麼藥都用最好的,務必治好了。”朱翊鈞說。

“是。”張成說,他垂着手等朱翊鈞的下一個指令,聽得出來陛下對王姑娘是頗有歉疚,上次覺得歉疚,就賞了姑娘一對遠超規制的金釵,這次陛下會賞姑娘什麼呢?

但是朱翊鈞並沒有下一步的指令。

兩宮太后請陛下前往慈寧宮,朱翊鈞拖了一日纔去。等到了慈寧宮面前擺了五張畫像,便是周玉婷,柳如是,王容與,楊靜茹,劉靜五人,陳太后溫言道,“這五中擇三,哀家和妹妹實在難以抉擇,陛下看看,可有意見。”

朱翊鈞看着居中王容與的圓臉盤子皺眉,“怎麼沒讓畫師重新畫一幅?”

陳太后正想說這不重要,宮女匆匆過來,欲言又止,“怎麼回事?”陳太后問。

宮女準備附耳,陳太后說,“聖母太后和陛下也在這,有什麼是她們聽不得的,說。”

“回稟太后,尚宮局崔尚宮在殿外等候,說是儲秀宮有秀女懸樑自殺。”宮女低頭稟道。

“什麼?”陳太后大驚,“速讓崔雲進來見哀家。”

崔尚宮疾步進來,伏身朝陛下兩宮太后行大禮,過後並不起身,沉聲應答道,“臣在尚宮局時聽儲秀宮來報有秀女懸樑,匆匆前往,秀女已被救下。”

“好好的爲什麼要懸樑?”朱翊鈞問。

“懸樑秀女被太醫救回後哭哭啼啼,原來是因爲一雙天足,在殿中飽受其他秀女嘲笑譏諷,積鬱已深,纔想了結生命。”崔尚宮說。

“旁人是怎麼嘲笑譏諷的?能讓她連活都不想活了?”朱翊鈞說,“一個個看着都是端莊淑女,原來私下也不平靜。”

“到底怎麼回事,你查清楚了嗎?”李太后說,“積鬱已深?說明其他秀女欺壓她不是一天兩天,這麼大的事,爲什麼尚宮局不知?”

“臣有罪。”崔尚宮大拜在地說,“尚宮局另有尚宮常駐在儲秀宮,臣便去的少,以致失察。臣已命人將儲秀宮尚宮就地羈押,等到事態明瞭,再按章處罰。”

“女子重德,重賢,重善,這些秀女還是秀女就敢欺壓同期秀女,何等囂張跋扈。待到查清楚是哪些人,一個不留,全部遣送出宮。”李太后十分氣憤。

“秀女此次已經留的不多,如果全都遣送出宮,怕是陛下面上不好看。”陳太后說。

“朕沒有什麼不好看的,三年後再選就是。”朱翊鈞說,“朕的後宮希望都是些解語花,而不是霸王花。”

朱翊鈞令崔尚宮站起,讓她去看畫像,“這裡面可有欺壓那名天足秀女的人?”

崔尚宮微不可及的點頭。

朱翊鈞又指着中間的王容與,“可是這位?”

崔尚宮搖頭,“此次事件出自儲秀宮前殿,經臣粗粗審問一番,後殿麗景軒的人並未參與其中,只是略有耳聞,不曾知曉細情。”

“既如此。”朱翊鈞對着兩宮太后說,“皇后便是她了。”

“怎麼說,也是跪過交泰殿的人。”朱翊鈞說。交泰殿,自建成起原是皇后寢宮,后皇後寢宮改至坤寧宮,交泰殿便只充當皇帝皇后大婚當夜的洞房,餘後更是皇后千秋受慶賀禮的地方。

不管是哪一點作用,交泰殿都不是普通妃嬪能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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