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溪又借頭疼一事要獨處,芳若收拾妥當後離去,出了殿門,也是輕嘆一聲。王芷溪說是休息獨處,其實都是偷偷出去了,芳若又怎麼能不知道。
表面裝的再好,王芷溪到底不能像從前那樣信任她。
芳若盤算着以後的前程,回宮女房時就有些走神,“芳若,剛纔有人來找你。”另一個在房裡躲懶沒有去前面伺候的宮女說,“你那個叫點墨的同鄉來找過你,我說你還沒回來,她就說她在老地方等你。”
芳若點頭,點墨是她同鄉,如今卻不在哪個宮裡伺候,是尚服局一個司衣,她來找她沒有什麼事,她背後的拂柳纔是真正的事主。
拂柳是翊坤宮郭嬪的大宮女。
芳若出了儲秀宮,去宮後苑一個僻靜的亭子後的竹林裡,拂柳果然在那裡等她。
“芷溪姑娘現在還好伺候嗎?我久等你不來。”拂柳說。
“總歸沒有從前好伺候了。”芳若嘆氣說,“如果不是她說頭疼,我這會還脫不了空,自然就聽不到姐姐的吩咐。”
“娘娘記掛着你的好呢,雖然芷溪姑娘這次運氣好,並沒有被趕出宮,但是在李太后那掛了號,就是留在宮中以後有沒她的好日子。”拂柳說。“所以娘娘跟我說,你有什麼要求都讓我盡力滿足你,娘娘對自己人從來不虧欠。你要是在芷溪姑娘那伺候不下去了,娘娘便讓你換個地方伺候。”
“現下還好,我還應付得來,這個時候反而不能貿然行動,以免暴露了娘娘。”芳若說“娘娘的恩德我記在心底,實在不行的時候,我會來找姐姐的。”
“芷溪姑娘現在情況怎麼樣?聽說病了一陣。”拂柳說。
“被陛下當衆訓斥,是個好人也要生病,現在病好了,大概心裡也想通了。沒出宮就一切還有機會。”芳若說,“只是姑娘因爲生病搬出前殿,如今在麗景軒配殿住着,隔間就她一個人,旁人的消息我如今是不太熟悉。”
“旁人的消息娘娘自有渠道知道。”拂柳說,“娘娘詫異這儲秀宮還有一個王容與,是娘娘不曾放在心上,但是如今看來,她和旁人好像不一樣?”
“容與姑娘可不好糊弄。”芳若說,“她自進宮來認識喜桃,便只讓喜桃一個人伺候,旁的宮女近身伺候賣好,姑娘都不爲所動。喜桃,姐姐許是不認識,天下第一的軸性子,若讓她做出損害姑娘的事,估計是死也不幹的。她可比我有骨氣的多。”
“妹妹怎麼這麼說自己,所以妹妹是有生存智慧的人,喜桃那個人我沒聽說過,可見爲了她的軸,在宮裡有沒少吃苦,若不是碰上姑娘,也是一輩子底層掙扎的命。”拂柳說,“你放心,娘娘記掛着你的好,等到娘娘以後位列高位,會把你調到翊坤宮來的。”
“姐姐想我怎麼做?”芳若說。
“芷溪姑娘不是容與姑娘的親妹妹嗎?如果容與姑娘真的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應該能調解芷溪姑娘和陛下之間的誤會、”拂柳說。皇帝陛下可是很厭惡後宮女子在他那互相照應,尤其是替有錯的人說話求情。
王容與姿色平平,性格才藝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會拉二胡算什麼特別,陛下怎麼看都不像喜歡二胡。郭嬪實在興不起把她當對手的興致,但是對於任何可疑的苗頭都要澆滅在最初。於是郭嬪想了這麼一計,王芷溪那個蠢的就是個拖後腿的,她姐姐若是抹不開情面替她求了,陛下心裡就有了膈應。
一箭雙鵰。
芳若有些猶疑,因爲在她看來,王芷溪和王容與的姐妹情也就那樣,而且王容與也不像尋常的姐姐那樣對妹妹有求必應,對於這招有沒有用,她很懷疑。
“你只管去跟芷溪姑娘說。”拂柳笑說,“她會知道怎麼做的。最差的結果就是姐妹離心,娘娘也是滿意的。”
“我儘量試試吧。”芳若說。
拂柳滿意的點頭,拉過芳若的手,塞過去一個荷包,沉甸甸的,“知道你只喜歡這樣直接的黃白之物,好好做,娘娘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娘娘。”芳若說,“也多謝姐姐。”
拂柳先走,芳若要等一會再走出來,以免被人撞見,她心裡心思轉了幾轉,去了司膳司轉了一圈,拿着點心去了太監值房,小太監看見芳若堆笑着說,“是奶奶來了。”
“這些點心拿去甜嘴。”芳若說,把手裡拎着的籃子給了小太監,抽出帕子一扭一扭的進值房。
值房裡一個大太監臥在炕上,一個小太監給捶腿,一個小太監給捏肩,好不享受。這個大太監姓陳,司禮監太監,二十四監中司禮監爲頭,司禮監的太監走到哪都能被奉承。如今馮保如日中天,他閒暇時間比較多,就喜歡窩在值房裡。
小太監看見芳若進來笑說奶奶來了,芳若說,“剛纔帶來的點心小卓子拿走了,你們出去吃吧,等會好吃的都沒有了。”
小太監笑着擠眉弄眼就出去了。
陳鉅人二十出頭,雖是閹人,習武練身,看着人很精幹,他懶懶的往嘴裡扔花生米。“奶奶過來沒給爺爺帶點心?”
“你這還缺我那點點心?”芳若坐上炕,靠在陳鉅懷裡。原來皇宮裡總有太監宮女看對眼結成對食的,深宮寂寞,互相慰藉。有些宮女對對食深惡痛絕,但是芳若卻不同,她自來就是有主張的,當年家窮,她是長女,賣身進宮來,就是爲了讓家裡不再賣任何一個弟弟妹妹。
她需要送錢回去,誰都不可靠,但是得知太監是住在皇城外的,她就動了心思,如果和大太監做了對食,自己在宮裡的日子好過不說,也能方便隨時送錢回去。她選來選去,選中了陳鉅。
互相試探了幾回,就成了對食。陳鉅爲人還是厚道,第一次芳若託他送錢回去,他直接說你那點錢算什麼,我送點銀子去你家,就當是你的聘禮了。
芳若不管,自己要給的銀子依舊塞給他,他要是拿自己的錢送是他的事,多送也是他的事。不過怎麼說陳鉅厚道呢,去芳若家次數多了,見他家人滿腹心思又不敢勞動他傳話的樣子,就說讓他家人送弟弟去私塾上學,學了字寫了信他就帶回來給芳若,芳若不識字,他就念給芳若聽,他入司禮監是學了字的。芳若把弟弟的信放在胸口,陳鉅問你要回信嗎?你說我寫。
芳若深受感動,這最開始純交換性質的對食倒是多了些情意綿綿。
芳若把錢袋子塞到陳鉅懷裡。陳鉅捏着她的手,“又替後宮哪個娘娘做事了?”
“郭嬪。”芳若說。
“你在儲秀宮就沒遇見到值得伺候的好主子?”陳鉅說,“零散宮女雖然自在,但是還是得進了宮纔能有晉級大宮女的希望。”
“你以爲我不想,只是這次卻是看走眼了。”芳若說,“我是見芷溪姑娘實在不是個會出頭的樣子,才接了郭嬪的銀子替她辦事,現在事辦好了,這一批的秀女裡,估計是沒有人敢要我了。”
“你不是說那個芷溪姑娘很是美貌?”陳鉅說。
“美貌沒用,得有腦子啊。”芳若說。“你替我去打聽打聽容與姑娘,我看看要不要開罪她。”
“那郭嬪的事?”陳鉅問。
“我可是收銀子辦事,一樁歸一樁,我又不是郭嬪的人。”芳若說。
陳鉅捏她的下巴,“等有朝一日我做了秉筆太監,就讓你出宮去做名副其實的奶奶。不讓你再操心這些事了。”
“那可不行,那萬一到時候你被鮮花一樣的小宮女勾走了怎麼辦?”芳若勾着他的脖子,說,此刻的笑意纔有幾分真意。
芳若回儲秀宮,王芷溪已經坐在那了,見到芳若回來就淡淡的說,“你去哪了?我想喝個熱茶都沒有。”
“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給姑娘沏茶來。”芳若滿臉惶恐的說。
等端茶過來,王芷溪看她,“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兒了?又是你那個老鄉找你?現在還有什麼值得你老鄉找你的?”王芷溪話裡不妨有譏笑之意。
“奴婢的同鄉只是聽到大姑姑說選三的人選快要定了,就過來跟我說一聲。選三選出皇后後,餘下的秀女也要封等級,她是替我來擔心的。”
“哦,這麼快。”王芷溪白着臉說,她如今是和選三沒什麼關係了,但是秀女的初封等級,她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她有沒有說大姑姑知道選三的人選?”
“這個選三隻有太后娘娘身邊最親近的侍女才知道。奴婢的同鄉並不知道呢。”芳若說。“聽大家推測的,該是前殿二,後殿一。”
“前殿二?周玉婷那個霸道的潑婦必然在其中,餘下一個還有誰?柳如是?後殿一,估計就是我那個好姐姐了。不過楊靜茹也說不定,看起來文靜賢淑,是太后會喜歡的類型。”
“如果容與姑娘進了選三也是好事。”芳若細聲說,“日後也能多照拂姑娘。”
“哼,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了,還照拂。”王芷溪冷笑道,“雖說是親姐妹,這不是一個娘生的,心貼不到一塊去。”
“容與姑娘也要面子呢,都是姐妹,她總不能看着姑娘落魄。”芳若說。
“求人不如求己。”王芷溪心裡下定了決心,“誰有都不如自己有。”
“姑娘,你可不要衝動。”芳若說,怎麼她還沒怎麼供火,王芷溪就像已經有了決斷。
“我已經衝動過一次了,失敗了。”王芷溪笑的滲人,“我現在也不怕再衝動一次,左右還能壞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