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到紅磨坊的門口,就看到門旁瑟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子,地垂着頭,雙手攏着膝蓋蹲在門旁。寒風一陣緊過一陣,那個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着,卻始終都沒有離開的打算。
“啊,你怎麼來的這麼早?這天才剛亮!”張子萱嚇了一跳,門口那個小小的身子正是頭一天前來應聘的小丫頭,雖然張子萱心中期盼她能夠來,但也沒想過竟然能來的這麼早。
“嗯!”那小姑娘擡起了頭,顫抖着卻只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悶哼,她的嘴脣已經凍得發紫,臉色也變得十分的難看。看得出來,她穿的並不算單薄,可是竟然凍成這個樣子,莫非她再此已經等候多時了麼。
“快點進屋,進來進來。”張子萱連忙攙扶着她起來,勉強連拖帶拽的將她弄到屋子裡,熟練的將火炭點燃,慢慢的熱度蔓延了整個屋子。她又去給那小姑娘倒了杯熱乎乎的開水,看着她顫抖着雙手捧着水杯一飲而盡,這纔算緩和下來不少。
“你怎麼來的這麼早啊?家裡都說妥了?”張子萱仔細的選着話題。
“嗯,允了。”小姑娘聲音小小的回答着。
“好吧,那我們先來互相認識一下。我是這裡的經理,也就是掌櫃的,叫我萱姐就可以了。你叫什麼名字?”張子萱微微笑了笑,心中卻盤算着應該在演藝吧里弄點暖氣什麼的,不然的話到了冬天確實是有點冷。但那個東西的原理是怎樣的卻不知道,只能想着看看看看用鐵管在屋子裡四周盤上,然後專門派人燒熱水往管子裡注入,那樣的話應該可以的吧!
聽完小姑娘的介紹,張子萱對於她大概有了些瞭解。小姑娘叫花翠兒,剛剛滿十五歲。家裡只有一個重病的娘,因爲缺錢,所以不得已出來找事情做,但是因爲她還要照顧娘,不能全天的做工,導致一般的地方都不用她。她也是走投無路了,纔來這種地方試試看。
“你會唱歌麼?”張子萱挑着眉毛問着。
怪不得這個小姑娘這麼急着來,原來是家裡缺錢,那也就難怪了。
“會,平日裡我倒是喜歡哼些小曲,但娘說那些曲子不讓我去哼。”花翠兒重重點了點頭,隨即眉頭擰在一起。
“都會些什麼?先唱一首來吧。”張子萱搬過一把椅子,坐在舞臺下面不遠,然後示意花翠兒去上臺去唱。
花翠兒有些猶豫,似乎很難爲情在人前唱歌,尤其是在那麼高的地方。外面陸續進來了張子萱請來的那些負責裝修的人,都紛紛將目光投向花翠兒,這讓她更加拘謹。
“別害怕,既然你打算做這個,就要有心理準備。”張子萱向花翠兒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的?聽人說,這裡和花香樓都一樣,要招呼男人……我怕……”花翠兒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得微不可聞。
噗——
張子萱一口茶水就這麼噴了出去。難爲這孩子了,都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就這麼應了下來,看來她真的很缺錢花啊。
張子萱不得不將紅磨坊演藝吧裡每天的工作詳細的和花翠兒講了一遍,末了,她又覺得光是和花翠兒說也沒有什麼用處,便乾脆找來了紙筆,寫了一個大概的簡介,命人貼到外面緊挨着招聘啓事旁邊的牆壁上去。
做完這一切,張子萱拍了拍手,再次捧起茶杯,對花翠兒說道:“現在可以上去唱了麼?”
花翠兒點了點頭,戰戰兢兢的站到舞臺中央,雙手不停的揪着兩側的衣襟,看得出來她依舊還很緊張。張子萱也不言語,就這麼靜靜的等着。
好半天,花翠兒終於開口:“曉曉一枚枝,楊梅待久芯,永研千里度,紅開遍地花……”
張子萱扶額,無聲的在心中呻吟着。花翠兒的聲音很好聽,清脆剔透,可是她唱的內容卻太……太不符合她的年齡以及張子萱心中的定義了。
一曲罷了,張子萱還是象徵性的拍了拍巴掌。花翠兒越唱越放得開,唱到最後幾乎可以用繞樑三日來形容了,聲音非常的不錯。如果好好加以訓練的話,相信開業以後花翠兒必定能夠成爲紅磨坊的臺柱子。
“很好很好,非常的不錯。”張子萱看着雙頰泛着紅的花翠兒,由衷的讚賞着。
“真、真的麼?”花翠兒一雙桃花眼發亮,充滿喜悅的看着張子萱。心中的忐忑全部被喜悅所衝擊着,完全消失不見。
“那我再唱一個麼?”似乎是唱起勁頭來了,花翠兒望着張子萱詢問着。
“稍等下,回頭我會給你新的曲子,你每天到我這兒來報道,學習那些曲子,我會從今天開始算起給你工錢的。”張子萱打斷花翠兒的話,心中盤算着這算不算是帶薪培訓。
“好,好的。我需要在這兒多久?可以回去學麼?因爲我娘……”花翠兒低下了頭,她知道這個請求很爲難,但是家裡的娘實在是不能離開人太久。
“沒關係,只要你覺得可以了,就回去,我會每天教你一首歌曲,你只要一天學會就可以。”張子萱說着。這個強度實在是有點大,但是演藝吧一旦開業以後,肯定要不時的更新歌曲才能拉到人。眼下只有一個花翠兒,那就全都靠她了。
“好!”花翠兒咬着牙答應下來。她也知道僅僅一天就學會一首曲子似乎困難了點,但她只能這樣做。
不過花翠兒心底卻隱隱有着不安。看樣子這個掌櫃的人不錯,可是柳小姐卻要自己來對付她,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像話了。但她受柳小姐的恩情,不能不報。
花翠兒的心裡在做着天人交戰,不管怎樣都要辜負其中一方,她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好。
“怎麼了?是不是家裡有事情?你今天確實來的太早了,這樣吧,你先回去,等過了午飯時間再來就可以了。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趟。”張子萱見花翠兒臉色陰晴不定,在那小聲的嘀咕着,以爲她有什麼難處,再一結合之前發生的事情,直覺的認爲她是家裡那邊有事情,便招呼花翠兒先回去。
“啊!不!啊!是,那掌櫃的,我先回去了。”花翠兒不唱歌的時候依舊聲音小小的,做什麼都沒有自信的樣子,夾着胸脯,低垂着頭,不敢看張子萱。
“叫萱姐。”張子萱笑了笑。對於這個稱呼,她堅決不肯馬虎。以後這個名字就是整個紅磨坊的代言人了,必須要嚴謹一點纔好。
“是,萱姐。”花翠兒連忙改口,應了一句。看到張子萱點頭以後,立刻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張子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吩咐那些人抓緊時間,然後她便進宮去了。現在歌手暫時有了花翠兒,樂隊和舞娘就決定先用宮裡的了,以後名聲打起來了,不愁沒有人來,到時候再一點點的替換就可以了。
出示了腰牌後,張子萱順利的通過了宣武門,邁着步子慢慢往裡走。天氣不錯,雖然冷了點,但好在有太陽。張子萱特意選了一身西瓜紅顏色的衣服,看上去更加的暖和。她順着蜿蜒曲徑款款走向原來所在的舞團,不管翠玉答不答應她的要求,她畢竟進宮一次,總要去那邊看看。
到了舞團,古管事正催促那些舞娘們進行基礎訓練,咿咿呀呀的各種腔調都有,張子萱甚至在那些聲音中聽到了熟悉的《SUPERGIRL》。看來雖然她人不在舞團了,但精神還是永存的。
古管事忙碌的不停,這羣丫頭們一個個的惰性十足,更多的都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夠引起聖上的注意,飛上枝頭變鳳凰。畢竟當今聖上至今還沒立後,原本可以坐穩王后位置的梅妃也因爲叛逆之罪關在了冷宮。雖然一直都沒有對她進行其他的處罰,但想必這種懲罰卻是最讓她難以忍受的了吧。
張子萱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纔過去一年的時間,整個舞團也沒進行換血,還是原本那些人,各個都認識張子萱,更知道她曾經險些被太子納爲妃,也知道白孤鴻爲了她隻身闖皇宮。不少舞娘都帶着新奇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張子萱,不明白爲什麼這個看起來並不算十分漂亮的姑娘怎麼就有那麼多人爲她癡迷?甚至其中還有當今的聖上。
“張舞官……”
“張舞官……”
四周不斷響起喊張子萱的聲音。
張子萱身陷人羣中,有些無奈。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緣竟然這麼好,都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了。她無奈的向古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臉上卻又不得不堆滿笑容,應付着面前的一羣鶯鶯燕燕。
那一刻,張子萱特別希望自己是個男人,被這麼多女人圍着,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到最後還是古管事救了她。
“都去訓練去,訓練去!一個個成何體統?還有,以後要叫萱格格。格格已經不是舞官了,不能再這麼稱呼!”古管事板着臉教訓着那一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們,然後轉過身來跟着張子萱一起往曾經張子萱住過的房間去。自從張子萱離開後,那間屋子就再沒住過人了,始終都留着呢。
“還是你有本事,我實在是板不下臉來和她們吵!”張子萱扭頭望了一眼身後依舊不肯離開的舞娘們,輕輕的擺了擺手,一邊往前走,一邊笑着和古管事說着話。
古管事笑了笑,歲月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深刻的回憶,看着這個和自己相識了一年半的管事,張子萱突然有一種滄桑的感覺。
“老了,不中用了。再過幾年,估計聖上就要讓我出宮養老去了。”古管事嘆了口氣。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她在宮裡都呆了二十年了,估計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你以後打算去哪兒?”張子萱小心翼翼的問着。她知道古管事孤身一人,家裡已經沒了親人。
“我也不知道,天涯海角,何處是我的家……”古管事擡頭看了看天空,寒冷的天空中,偶爾會有找尋食物的鳥飛過。
“有的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那樣一隻小鳥,可以無憂無慮的在天空中翱翔,累了,就歇歇;餓了,就去找吃的;困了,就找個窩歇息。”古管事收回目光,看着張子萱突然笑了。
“好了,我們還是進屋說吧,你怎麼突然想起來這了。”
張子萱站在原地,學着古管事的樣子擡起頭來看着天空。淡藍色的天空中,幾朵白雲快速的跑過,似乎,要變天的樣子。
“古管事,以後到我那兒去吧。你這麼有經驗,到我那做個經理吧。我管吃管住!”不知道是不是一時衝動,張子萱脫口而出。
“經理?”古管事挑着眉,不理解的看着張子萱。
“就是管事,你繼續做管事……”張子萱將自己打算開個演藝吧的計劃以及現在正在進行的工作簡單的和古管事說了一通,末了又補充說打算借調宮中的舞娘和樂團去暫時給幫忙的事情。
“今兒個進宮,我就是打算去找王上說這件事情,你說他能答應我麼?”臨到這個時候了,張子萱反而心中沒了底。
“應該會的,畢竟我們平日裡也都是輕閒着。雖說皇家不差這些銀子,但我想如果我們有事情做的話,聖上反而會很欣慰的。況且,你和聖上之間的關係……”古管事停了下來,突然意識到自己最後說的這麼一句真是多此一舉。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只是去試試,要是他不答應的話,我就去找錦繡來。”張子萱胸有成竹的回答着。就算翠玉不給她面子,但總要給錦繡面子的。要知道,整個皇位那可是錦繡幫他奪回來的!
和古管事聊了聊近來的一些趣事,聽的古管事蠢蠢欲動,巴不得立刻跟張子萱出宮到外面去看看。她進宮的時候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轉眼間在宮中呆了二十年,外面到底變化成什麼樣子她已經完全不知道了。平日裡根本沒有機會出宮,現在聽到張子萱說外面的事情,真是讓她的心癢癢。
張子萱看了看時辰,差不多翠玉已經下朝了,便離開了舞團,直接奔翠玉的宮殿而去。從舞團到翠玉的宮殿需要斜傳過整個皇宮。張子萱走的腰生疼、腳發酸,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有沒有搞錯,弄這麼大幹嘛?累死人了!”她累得扶着腰,一邊走一邊不滿的嘟囔着。進了宣武門就不讓騎馬和乘轎,全靠兩條腿,真難爲那些每天上朝的官員了,就這麼走竟然都沒聽說有人累死。
“我要是皇上的話,第一件事情就是宣佈將這裡劃分出去,收租金還能收不少的錢呢!地方弄那麼大幹嘛,夠住就好啦!”張子萱只能自言自語爲自己解悶了,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和自己說些什麼,只能將所有的牢騷統統發泄出來。
“好啊,那你看看應該把哪些地方劃分出去呢?”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張子萱的身後響起。
依舊和腳下的青石板奮鬥的張子萱根本沒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頭頂,還依舊喃喃自語着:“要劃分出去的地方可就多了,就說從宣武門到這裡面,完全都是多餘的嘛!不說別的,就算是混進來刺客了,這麼大的地方光是搜查都要搜上幾天吧。到時候人早就跑了。”
“你當孤的御林軍是幹吃飯的麼?”捉狹的聲音再次響起,終於將張子萱的神智喚了回來。
“吖?”張子萱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的聲音並不是她的自言自語,嚇得她猛地轉身,一張放大的俊男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哇,你幹嘛?人嚇人嚇死人的!走路沒有聲音啊你!”看清身後來人以後,張子萱脫口而出一堆的埋怨。
“大膽!竟然敢如此對聖上說話!”沒等翠玉開口,旁邊自然有人狗仗人勢。
張子萱生平最討厭這樣的人,什麼都不是還總裝大尾巴狼,當時臉就掉下來了。
“你什麼身份啊你就和我說話?這有你說話的地方沒?我和他說話你摻和什麼?顯你舌頭長下巴大是不是?”一通搶白,將那狗仗人勢的傢伙說的直翻白眼。
“你……”
“好了,閉嘴。孤和格格說話沒你插嘴的份兒。”終於翠玉看不下去了,趕緊開口呵斥住接下來的脣槍舌戰。
張子萱得意的衝着翠玉身邊不甘願的奴才皺了皺鼻子,滿臉的勝利。
“今日怎麼有空進宮來了?莫非是孤鴻至今還沒回家,你急了?”翠玉還有心情開玩笑,他樂呵呵的看着張子萱,也不知道心情怎麼就那麼好。
笑死你算了,等下看你還怎麼笑得出來。張子萱腹誹着,卻沒敢說出來。
“我來是找你有事情商量的,把你的舞團和樂團借給我使喚一段時間吧。”張子萱也不囉嗦,開門見山的說出自己的目的來。
“你要他們幹嘛?”翠玉蹙緊了眉頭,沒想到張子萱多長時間也不進宮一次,這進來了可就給他出難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