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從二樓的天字二號房亮起,負責盯梢的小二忍不住瞥了一眼,數了數透過窗子映照出來的人影,放心的低下頭去。隔了一會兒,又擡頭的看了看,確定沒什麼事情,又繼續忙乎手中的事情。
雖然他僞裝成小二,但客棧裡吃飯打尖的商客誰知道他真實身份是什麼,不時的有人大吆喝小喊的叫着他,讓他的心裡有些不甘願,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唯恐引起樓上那三位的懷疑。
外邊的大雨說停就停,就像來時一樣毫無預兆的。雖然天色依舊微暗,但好歹沒有漫天的雨幕,街道上也慢慢的出現了人流。
掌櫃的佝僂着腰走了進來,合起了傘,望了望二樓對着樓梯的天字二號房,湊到小二身邊低聲詢問道:“沒什麼事兒吧?”
“沒事兒!”小二回答着,又一次回頭看了看那窗口映出的三個人影,嘴裡說道:“從您出去他們就沒離開過房間,點上燈以後三人也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
“一動不動?”掌櫃的突然眼角抽搐了幾下,臉色大變,揮了揮手,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羣黑衣人,各個手持利器,猛地撲向了二樓。
客棧一樓吃飯的商旅都被嚇壞了,膽小的甚至哆嗦着打碎了手中的碗碟,縮着身子躲到角落去。就算是膽大的,也禁不住臉色大變。唯有幾個看上去便是行走江湖的人紋絲不動,不過從他們緊繃的身子卻可以明顯的看出他們在戒備着。
一馬當先的便是那掌櫃了,佝僂的身體挺得直直的,絲毫不見老態。順手扯掉沾帶在臉上的假鬍鬚、假眉毛,丟掉礙事的氈帽,他從腰間摸出一把軟劍,率先撞破房門衝了進去。
剛一進房門,掌櫃的就地一滾,身後衆黑衣人魚貫而入,各個如臨大敵。
空蕩蕩——
屋內空蕩蕩,半個人都沒有。牀上的被褥被撕剪的體無完膚,那些布料都被貼在了窗紙上,在油燈的映照下,竟然形成了三個大小不一的人影。
“蠢貨!”帶頭掌櫃揮起軟劍,狠狠的將那一堆拼湊起來的布人挑的細碎,臉色陰沉的走出房間,直奔着樓下的小二而去。
狠狠的巴掌摑上小二的臉頰,他捂着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笨蛋!就這麼看着都能讓他們跑了!”掌櫃的險些被他氣死,忿恨的咬緊了牙根!
“跑、跑了?”不可能啊!他心說,剛剛他們上去之前,那三個人還穩坐在窗邊呢,怎麼會跑了呢?
“撤!”掌櫃一揮手,那些黑衣人整齊的跟隨他魚貫而出。走了幾步,掌櫃回頭看了看呆楞在原地的小二,忍不住咆哮出聲:“走啊!還愣着幹什麼?”
“唉!”小二答應了一聲,隨手扯掉身上的僞裝,趕緊屁顛屁顛的跟着頭後面走,一邊走還一邊合計。
怎麼就跑了呢?
“哈哈哈哈——”開心的笑聲清晰的從遠處一輛黑色的馬車裡傳出,張子萱臉上掛着得意的笑容,白孤鴻則側坐在一旁,帶着欣賞的目光看着她。
至於石亂,則沒帶面具,以本來的面目駕駛着馬車,順利的通過了四星鎮的鎮口。
“你是怎麼想到這個主意的?”白孤鴻輕聲詢問着。他總覺得張子萱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謎,越想去了解,越發現謎更多。
張子萱慢慢收起了笑容。這次只是僥倖逃過了,誰知道下一次會怎樣?會不會還有下下次?
見她似乎有些情緒不好,白孤鴻到也沒繼續追問。之前通過張子萱的行動,他也多少了解到了利用影子矇蔽對手的這個法子,說不出有多麼難做,卻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只是這天色已晚,看來他們註定要在野外度過了。甚至就連以後,也無法投宿客棧之地,那些繁華一些的場所以及客棧絕對會安排上了人手,隨時隨地等候他們的到來呢!
“始亂終棄,就在這兒停吧,不會有人追上來的!”張子萱挑開車簾,對石亂說着。一想到她最開始不明所以的喊了一路的付大爺,張子萱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
石亂連忙拉緊了繮繩,將馬車穩穩的停在了路邊,好在周圍除了樹木便是高山,嫌少會有車馬經過,但也不覺得突兀。
“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我們會掉轉方向往回走的。”張子萱篤定的說,臉上的輕鬆到看不出來是在逃亡。頓了頓,她繼續開口:“只要到了夏都,我們再換轉方向,從三星鎮直穿到六星鎮。那邊山高皇帝遠的,就不怕被人追殺了。”
一路的逃亡,張子萱並沒有陷入慌亂。相反,她無比鎮定的分析着眼前的種種可能,更是臨走之前從錦繡那撈走了一份翠國的地圖和一份靈淵大陸的分佈地圖。這些對於她來說都是相當有用的,她已經盤算好了,一旦真的不放過他們,想要趕盡殺絕的話,那麼他們還可以從六星鎮直接去青國。到了那邊,自然就受到青國的庇佑了。倘若翠國不忌憚青國,依舊派人追殺他們的話,那他們也只好認命了。不過在張子萱看來,那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扶着白孤鴻下車走走,總窩在車裡不運動並不是一件好事,況且他只是後背上被傷到,又不影響走路。
石亂遠遠的靠着馬車抓緊時間休息,公主交給他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實則不是那麼輕鬆能完成的。一定要將白孤鴻和張子萱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纔可以返回到翠都,否則,他只能一直過着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白孤鴻與張子萱依肩而立,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
徐徐微風經過,吹起兩人的發和衣角,此時二人臉上充滿了迷茫與對未來的憧憬。
天,終究是寒了。一陣賽過一陣的寒風終於邁着不耐的腳步趕來……
“白孤鴻!”張子萱緊了緊衣服,忍不住哆嗦着。她厭惡這種天氣,即便是她現在已經瘦了下來,依舊害怕寒冷。
“嗯?”白孤鴻緩緩扭頭,挑起黑眸,平靜的看着張子萱。
“進去吧,太冷了。”她舔了舔嘴脣,不知爲何突然覺得身上一陣燥熱,可身體卻依舊在顫抖着。
“你去吧,我等等就來!”白孤鴻依舊那麼平靜,抿着的嘴角緩慢的挑起一個弧度。
張子萱的一顆心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的跳着,聲音大的讓她覺得有些震耳欲聾,她連忙欲蓋彌彰的用力在胸口砸了一下,卻險些將自己砸岔氣了。
“咳——咳——”她用力的咳着,胸口悶悶的,讓她吃了不小的虧。
“怎麼了?”白孤鴻不解的看着她,同時也深深的好奇,爲什麼她突然會臉紅起來,然後卻死命的捶打着自己的……那裡……難道她有什麼隱疾麼?還是逃亡的時候受了傷?
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白孤鴻已經下意識的伸出了手。
沒看出來,白孤鴻竟然是這樣的人,趁着黑燈瞎火的……虧她原來一直認爲他是個正人君子!真是明騷不算騷,暗騷起大包啊!
轟的一聲,張子萱就覺得腦袋裡被人放了一個大大的炮仗,咣的一下子把她轟得五迷三道的。眼前是誰,在幹什麼,她全都不知道了,滿眼發黑,總有種即將暈眩的感覺。
“白大人……”石亂的話吞在了嘴邊,驚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後迅速的恢復成自然,轉過身去別開目光。他剛剛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石亂不停的催眠着自己,可那一幕卻怎麼也揮不去,沒想到以往冷冷冰冰的白大人,竟然會……
白孤鴻身子一震,懵然瞪大了眼睛,頓時像火燒一樣縮了回來,心中驚詫不已。
他是怎麼了?怎麼好似不受控制一樣?一想到她有受傷的可能,竟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那個……我……”白孤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張子萱轉身就進了車廂內,她可沒心思聽白孤鴻的解釋。她失去了其他的感覺,就連爬上馬車的時候不小心在車廂邊緣處撞到了頭都沒覺得疼。
白孤鴻失笑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的鑽進車廂,又將目光收回,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邊,還殘留着她的體溫。
“白大人……”石亂一臉的不好意思湊了過來。剛剛要不是他的出現,也不會打擾大人的‘雅興’。
“外邊風大,還是進去歇着吧。”
即便再覺得不好意思,石亂還是忠誠的完成自己的首要任務,保護好白孤鴻以及張子萱的安全。
看了看車廂方向,白孤鴻有些微赧,這個時候進去,面對張子萱,他該說些什麼?
搖了搖頭,白孤鴻選擇了和石亂一起守在車外,兩人依着馬車,一邊休息,一邊調理着呼吸。
張子萱在車上等了半天,也沒見白孤鴻進去,輕輕挑開車簾,見他們二人貼坐在一起,頓時不知心裡是何滋味。
“他竟然寧可在外邊受凍,也不屑進來解釋一下嗎?”她自言自語,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乾脆一賭氣,躺下休息了。只是身下軟榻傳來屬於白孤鴻的味道,竟然讓她怎麼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