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翁突然恢復了那陰惻惻的口氣,尖聲道:“你快走吧!莫要再連累我和衝兒,你身上所帶的兩樣東西,都是招禍的東西!”
“可是!你不是說……”
“什麼都不要說了,快走吧!走!我這就送你出去!”青石翁不理會雁奴那說了一半的話,更不在乎自己重傷未愈、只剩下半條命的身體,拉着雁奴就向門外走。
衝兒一個縱身,跳到門口,急的滿臉通紅的道:“爺爺,你不能帶她走,我們才相處的像一家人,你以前說什麼都不肯讓她走,怎麼現在卻要趕走她了呢!”
青石翁緊鎖眉頭,伸出那枯瘦的手,用那尖如利刃的黑指甲指着衝兒道:“你敢不聽話,我打斷你的腿!”
雁奴怕青石翁真的會打斷衝兒的腿,立刻道:“衝兒,你莫要胡鬧,我出谷有要緊的事要辦,等我辦完了事,再回來找你玩!”
衝兒一屁股坐在門口,抹着眼淚道:“不!不!我不!好不容易有個伴,我纔不放你離開呢!”
雁奴道:“衝兒,昨夜到青石澗的那兩個怪人,你怕不怕?”
衝兒想說不怕,可是一想到昨夜挨的打,差點丟了性命,便害怕了起來。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雁奴立刻抓住機會,道:“你若不讓我離開,等會還會有那樣的怪人到谷中來找麻煩!難道你想看着爺爺被那怪物打死嗎!”
衝兒道:“不想!可是我也捨不得你離開!”
雁奴想了想道:“衝兒,你若讓我離開,等我辦完事回來,便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好不好?”
衝兒認真的想了想,道:“好吧!可是,你早去早回!”
青石翁冷哼道:“好了!快些讓開!不許再胡鬧!”
衝兒雖然敬重爺爺,可更怕爺爺,聽青石翁如此說,立刻將門口閃開。
青石翁帶着雁奴一路向東,過了獨木橋,出了青石澗,再向前,卻不是那怎麼都無法走出的偌大墳場,而是一條被白雪覆蓋的官路。
青石翁站在路邊,對雁奴道:“我老頭子的確虧欠你們母女倆,可是我有我的難處,我爲你們二人自責了半生,既然你現在安然無恙,我也不必再自責下去。你莫怪我狠心,不是我不想留你,我在青石澗隱居多年,不想被人打擾!
你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過我,辦完了要緊的事,該去哪便去哪,再不要來青石澗了!”
不等雁奴答話,青石翁驀然消失在了那茫茫雪海之中。
冷風如刀,萬里飛雪。
一條路,一個人。
前路漫漫,一個少女,又該何去何從!
雁奴心中帶着無限的疑惑和委屈,沿着那並不寬闊的大路向前緩緩而行。
說緩,卻也急。
是心急。
雖然只有一個人,可只要肯前行,雪地上很快便會留下一串堅定的足印。只是四下裡白雪皚皚,一時間很難分辨
哪裡是山,哪裡是路。
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很快,車輒印趕上了腳印,並很快將她拋在車輒之後,這雪日中的寧靜才終於被打破了。
馬車自雁奴身邊過時,雁奴仔細的瞧了一眼,駕車的馬是身材壯碩的紅棗馬,車棚漆成了大紅色,就連那馬車上掛着的簾子都是紅色的,想必這馬車的主人甚喜愛紅色,故將馬車如此設置。只是那趕車的人兇的很,車趕的極快,雁奴剛剛若躲的稍慢點,定會被那棗紅馬踩在腳下。
馬車趕的如此蠻橫,想必定是有錢的主。
向前看去,一處高坡擋住了視線,不知那高坡之後可有人家,這一路走來甚是荒蕪,想找個人家討杯水喝都不容易。雁奴想着便加快了腳步。
過了高坡,仍舊是洋洋灑灑的雪,只是那一路領先的馬車停在了路中,不知車上的人遇到了什麼事情。一抹鮮紅在一片白之間,甚是顯眼。馬車都是有錢人才有資格享受的東西,不過在這大雪天中,此刻就算雁奴有足夠的銀子,也很難僱到馬車。
事不關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雁奴迎風快走幾步,希望能快些與那紅色馬車拉開距離。
可是,就在雁奴與那馬車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馬車上那紅色的車簾突然被打開,有個聲音道:“天寒地凍,你上車來,我載你一段路!”
車簾之後的,是一個男人,穿着甚是華麗,他的眉很濃,眼睛很大,薄薄的嘴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眼中帶着一絲慵懶,嘴角上還帶着幾分高傲。隱約間,在他的眉宇之中,雁奴似乎看到了些許狠毒,只是他的年紀很輕,那些狠毒還被一絲善良包裹着,並未完全顯現。
雁奴兀自向前邁着步子並未答言,繼續向前走着,那趕車的車伕大喝一聲道:“你是聾子!我家公子在與你說話!”
雁奴毫不客氣的回頭看了那馬車伕一眼,那車內的年輕公子輕聲道:“原來不是聾子!外面的風雪太大,恐怕寒風早就浸透了衣服,雪水也早就打溼了鞋襪吧!一個人趕路,最難耐的就是寂寞,你一個女孩一路走來想必也是辛苦,我一個人坐在車裡,更是無聊,不如你上車來,我載你一段路。倘若你覺得不方便,找到落腳的地方以後,你再離開不遲!”
馬車伕不甘心的瞪着雁奴道:“我家公子從來沒有如此誠心邀請別人,還不快上車!”
雁奴應邀上了馬車,寬敞的馬車裡放着火爐,厚重的簾子擋去了外面的風雪和嚴寒。
除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車內還瀰漫着酒香。年輕男子開口道:“我這有好酒要不要喝點暖暖?”
雁奴搖頭道:“不用,多謝!”誰知道你究竟是何心思!雁奴始終不相信眼前這個帶着一絲狠毒的年輕男子,會是一個喜歡助人爲樂的、熱心腸的人,不覺間,她已經對他有了一絲戒心。
年輕男子眉頭青皺,對雁奴的拒絕感到不悅,他
道:“我請你乘車,讓你免冒風雪趕路,你怎麼一點都不感激我?”
雁奴看了那年輕男子一眼,道:“這車是你硬讓我乘的,又不是我求來的,我爲什麼要感謝你。”誰知道你到底想幫人,還是害人!
年輕男子大概沒有想到雁奴會如此說,他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倒如此倔強,你爲何以黑紗遮面?”
雁奴道:“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年輕男子想了想,有些諷刺的道:“我想你定是奇醜無比,爲了遮醜!再不然,就是有幾分姿色,怕路上遇到麻煩,所以要將臉遮住。我說的可對?”
雁奴自小就有一副倔脾氣,雖然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可是那些人想在她面前址高氣揚,恐怕也不容易。
一路走來本就寂寞,又逢上大雪天氣,路上的行人更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何身份,那年輕男子儘管打開了話匣子不肯輕易放棄。
見雁奴不說話,公子道:“看你年紀不大,你家人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你從哪來要到哪去?”
獨自一人上路,雁奴的心中本就淒涼,又逢雪天,整個人被凍的冰冷,那年輕公子的幾句話雖不是關心,更不是問候,可還是讓她的心中有了一絲暖意,她道:“今日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它日若有機我定會報答。不過,江湖兒女本就命運飄零,又何必問出身,問去處。”
年輕公子用審視的眼神看向雁奴,繼而說道:“你小小年紀,哪來的這副老氣橫秋!”
雁奴並不躲閃,用更加老成的人說道:“只要是活着的人就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我也是人,我會如此自然是這個世道造就的。”
年輕公子一副憐惜的神色道:“我聽你語氣中頗有不平之情,看你一路風塵定是經歷了些不平常的事情。”
雁奴憶想,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的所見、所聞、所歷,心有所感的道:“哪個人不是這大地針板上的魚肉,不過任人宰割罷了!你既如此說,便是那樣吧。公子莫怪我說話尖刻,有些事情,是你們這樣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無法理解的。”
年輕公子道:“你既說大家都是針板上的魚肉,爲何卻一定認爲我無法理解你呢!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定是不通情搭理的富家公子呢。”
雁奴道:“你既有好車又有豪奴,怎麼不是富家公子,只看你剛剛硬要我乘坐你的馬車便可看出,你不是個講理之人。你即有錢又如此蠻橫,難道我還是冤枉了你不成!”
年輕公子有些哭笑不得,道:“這不過是你先入爲主罷了!我們萍水相逢,對彼此又不瞭解,你怎麼知道我是什麼人!更何況,我原是想幫你,怎麼卻成了壞人!難道有錢還有罪不成!”
趕車的車伕突然插話道:“公子,我看你不要理她了,她就是個瘋婆子!”
那年輕公子立刻嚴厲的說道:“老白,不要亂說話!”轉而他用歉意的眼神看向雁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