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回宮麼?
“宮裡,府裡,其實都是一樣的。”
微笑着擡頭看着翠竹,端木暄低頭將金針取下收好。
伺候端木暄躺下之後,翠竹便出了端木暄的寢室,一動不動的在門前又站了許久,她深吸口氣,終是下定決心要出府一趟……
逍遙侯府。
大殿內,歌舞昇平,姬無憂手握瓊漿玉釀,穩坐高位之上,席下幾名美豔舞姬身段妖嬈,水袖輕舞。
“你說誰在外面?”
明眸微醉,因廳內樂聲陣陣,他沒能聽清管家方纔的話語。
無奈,恭着身子,管家附耳於他,又將方纔的話重複了一遍,在聽清了他的話後,姬無憂面色微變,隨即微微擡手。
因他的動作,樂聲頓停!
“她來做什麼?”思忖連連,姬無憂將手裡的酒杯放下,對管家吩咐道:“去帶她進來!”
“是!”
點了點頭,管家銜命而去。
“你們先下去吧!”
淡淡的,他復又對下方的幾名舞姬擺了擺手。
“是!”
……
齊齊應聲,幾名舞姬誰都不曾多言,皆都低眉斂目的退了下去。
須臾,管家去而復返,在他身後跟着的,赫然便是端木暄身邊的翠竹。
“侯爺!”
擡首之間,見姬無憂坐於上位,翠竹有些急迫的三兩步上前,卻被管家先行一步阻了下來。
對管家搖了搖頭,姬無憂從容起身。
繞過桌案來到翠竹身前,他輕聲問道:“你不在王府待着,怎會來本候府裡?”
“侯爺……”仰望姬無憂,翠竹眼中淚光晶瑩閃爍,雙膝齊彎,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求侯爺過府看看王妃!”
聞言,姬無憂心下狠狠一窒,竟脫口問道:“暄兒怎麼了?”
見他如此反應,站在邊上的管家眸光微閃。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姬無憂手握成拳,有些牽強的笑笑,他看着翠竹:“可是昨日回去後受王爺刁難了?”
“昨日王爺有沒有刁難王妃奴婢不知,但……”緊咬脣瓣,翠竹擡頭望着姬無憂,顫聲回道:“王妃病了!”
眸色微斂,姬無憂出聲問道:“昨日分別時,她還好好,爲何今日卻病了?!”
“奴婢不知!”
眼角的淚不爭氣的滾落下來,翠竹用力搖了搖頭。
她雖也猜測端木暄生病是昨夜受了赫連煦刁難,但昨夜端木暄跟赫連煦獨處之時,她並不在場,自然不知內情。
“可請大夫瞧過了?”微蹙着眉轉過身去,姬無憂溫沉的聲音有些沙沙的:“此事可通知王爺了?”
若是可以,他此刻便想陪在她身邊,但時過境遷,她一再提醒他,他們的身份不同了。
現如今,她……是赫連煦的王妃!
“今日一早王爺便帶着大夫過來瞧過了,不過……”淚水模糊了雙眼,翠竹垂下頭來,任眼淚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留下朵朵淚花:“不過王妃哭的好傷心!”
眸子閃過一抹異色,背對着翠竹,姬無憂面上表情莫測!
自他救她那一日起,他便一直默默關注着她的一切。
過去五年裡,在她的臉上,他從未見過淚水。
可今日,她竟然哭了,而且,哭的很傷心!
“王妃哭了,王爺不但不曾哄勸,還……”想到赫連煦說要將自己賞給乞丐,翠竹渾身止不住的輕顫起來。
“還怎樣?”
轉過身來,將翠竹輕顫的樣子看在眼裡,姬無憂輕聲問道。
赫連煦最見不到女人哭,以往若是有女人膽敢在他面前哭,他定會躲得遠遠的!
淚滴垂落,翠竹聲音輕顫:“王爺說,若王妃再哭,他便讓奴婢從她身邊消失。”
“你是說阿煦以你來要挾暄兒?!”
姬無憂眸中隱隱有光華閃過,見翠竹輕輕點頭,他的脣角勾起一個奇怪的弧度。
讓翠竹自端木暄身邊消失麼?
他所認識的赫連煦,從來都是女子對他趨之若鶩,他卻從不對任何一個女子用心做過什麼。
但是今日爲了不讓端木暄哭,他卻妄作小人以翠竹相要挾麼?
這……不像他!
或許……
稍作思忖,想到某種可能,瞳眸轉動,姬無憂淡淡一笑,如春風般的笑靨中似無情,卻含情,又帶着些許玩味。
“她此刻該是不哭了吧?”
懶懶一笑,緩緩踱步到主位上,姬無憂輕掀袍襟坐下身來。
自端木暄進宮開始,便與翠竹一起當差,赫連煦所想不差,以翠竹要挾她,確實是讓她止哭的最好辦法。
“是不哭了。”
輕輕一嘆,翠竹一臉晦暗的回道:“可王妃的樣子卻看的奴婢心疼。”
剛剛提起的酒壺在空中停滯片刻,姬無憂擡眸以眼神詢問翠竹。
“王妃本就身子不適,加之王爺如此行事,她雖不曾再哭,卻也是悶悶不樂的。方纔奴婢去熬藥不曾隨身伺候,再回房裡才發現王妃她把頭髮給剪了!”
看了姬無憂一眼,翠竹眼中劃過一抹痛心之色。
本該被注滿的酒杯終究還是空空如也的,聽了翠竹的話,姬無憂心中漣漪陣陣,不復方纔的慵懶。
她將頭髮剪了,可是代表他們之間已經有了結果?
念及此,他將手裡的酒壺放下。
未曾注意到姬無憂的神情變化,翠竹咬脣說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奴婢不甚清楚,此時王妃表面上雖說一切無礙,可奴婢知道,她痛在心裡,奴婢想着,在宮中時,王妃跟侯爺接觸最多,也最是投緣,奴婢想請侯爺過府,好好開解王妃,好讓她想開一些……”
“這只是你的意思。”不待翠竹把話說完,姬無憂輕笑着問道:“你頭來逍遙侯府前,可問過王妃的意思?”
面色微變,翠竹搖了搖頭。
眸中閃過一絲瞭然,姬無憂對她道:“你回去吧!”
“呃……”
從沒想過姬無憂會斷然拒絕,翠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過去幾年,在皇宮大內,但凡端木暄的事情,姬無憂都會親歷親爲,想當然而,那時候惹的多少宮人傾羨。但是今日,她病了,哭了,心傷了,而他卻拒絕過府探望!
她以爲此行定會順利達到目的,卻從未想過會是眼前這種局面。
“以前在宮中,暄兒尚未出閣,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她的身份是昶王府的王妃,若本候與她還如以前一般,只怕會惹的阿煦不快,更會落得旁人口食。”
對上翠竹寫滿驚訝的眸子,姬無憂淡淡說道。
他並未告訴翠竹,這……其實是端木暄的意思。
翠竹知道,姬無憂說的有理!
定定看着他片刻,她深吸一口氣,然後以手支地,自地板上起身。
“侯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此行是奴婢考慮不周。”伸手拂去眼角的淚珠,翠竹垂下頭來,十分恭謹輕輕福身,“奴婢告辭!”
語落,不等姬無憂出聲,翠竹腳下一旋,轉身向外走去。
姬無憂的話,說的明白。
如今端木暄是昶王的王妃,已再不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婢女,身份的轉變,註定他們不能像以前那般相處。若是姬無憂隨她過府,只怕真的會造成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來時,她一心只想着讓姬無憂過府,並未想到更多,如今想來,她此行確實考慮不夠周全。
是以,在姬無憂斷然拒絕之後,她便也不再強求!
一路疾走,她回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在她從偏門進府的同時,姬無憂亦抵達王府。只不同的是,他並未如翠竹所求去聽風軒勸慰端木暄,而是去了聽風軒。
聽風軒內,燈火通明。
見姬無憂進門,榮昌第一個迎了上去。“奴才見過侯爺!”
“嗯!”
輕應一聲,姬無憂腳步未停,徑自向裡走去。
因他和赫連煦交情甚篤,故他到聽風軒時,從不曾讓人通稟過,自也無人敢攔。
在前廳裡,姬無憂並未尋到赫連煦的身影,一路向裡,他向着赫連煦的寢室而去。
寢室內,十分安靜。
沒有妾侍作陪,赫連煦獨自一人正在小酌,見姬無憂進門,他俊美容顏微露笑意,舉杯道:“你來的正好,本王正愁沒有陪酒之人!”
微微一哂,並未多言,姬無憂上前與之對坐,提起酒壺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擡眸凝視着姬無憂的動作,赫連煦目露詫異!
與姬無憂相識十幾載,他知姬無憂從來都不喜杯中之物,即便表面上看着他是在喝酒,酒杯裡盛的也一定不是酒。方纔他說沒有陪酒之人,只是玩笑而已,卻不想對方竟真的坐下倒酒。
“來!”
面向赫連煦,姬無憂輕擡手中酒杯。
短暫靜謐之後,杯盞交錯聲的清脆響聲傳來,赫連煦嘴角微翹着垂首將酒杯端起,輕輕跟姬無憂手裡的酒杯輕碰了下,然後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