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要救端木暄,離不了王太醫。
但王太醫手無縛雞之力,加之端木暄此刻昏迷不醒,姬無憂和迎霜,顧及他們已然力所不及。
眼下,她的腿傷的極重。
若跟他們一起離開,只能成爲他們的負擔!
是以,她決定……替端木暄去死!
如此一來,姬無憂便可帶着端木暄,一起逃離京城!
這樣,她也算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於迎霜而言,翠竹顧及端木暄的性命,本就是對了。
此刻,火勢漸大,寢殿上方,不停有帶火的木屑掉落。
時間緊迫,迎霜沒有閒工夫與翠竹再爭執什麼。
只見她眉心一皺,又一次拎起王太醫的襟口,將他帶離玉榻。
偏門處,杜奎的心理防線,早已土崩瓦解!
見迎霜拎着王太醫出來,姬無憂眉頭一蹙,不禁出聲問道:“翠竹呢?!”
“還在裡面!”
頭也不回的,迎霜氣喘吁吁的,將王太醫放在端木暄身邊。
聞聽翠竹還在裡面,姬無憂眉頭一皺!
轉過身來,他剛想親入火海救人,卻不期寢殿上方的承重樑墜落,剛剛好砸落在玉榻之上,掩去了翠竹的身影。
“翠竹!”
身子微僵,姬無憂眸底一冷,不禁又向前走了幾步。
“侯爺不要過來!”
身上,已然被大火點燃。
翠竹忍受着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劇痛之苦,無比艱難的自火海中站起身來。
此刻,她不爲別的。
只爲能夠再看姬無憂一眼。
如今,她見他爲她如此,便一生足矣!
臉上,緩緩的,綻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她立身熊熊大火中,遙望着火的另一端,那個她明知配不上,卻仍舊心之覬覦的男子。
“侯爺……翠竹……沒有……食言……你一定要……要把姐姐救活……如今……翠竹能……爲姐姐……做的……便是……替她死去……”
擡手,讓姬無憂看見自己手裡的墨玉,再次將手緊緊攥住,翠竹微轉過身,義無反顧的投入身後的火海之中!
“翠竹!!!”
撕心裂肺的喊出聲來,眼睜睜的看着翠竹如此決然,迎霜的雙眸中,不禁熱淚盈眶!
姬無憂的眸華,則瞬間黯淡……
————
翌日,天際破曉。
燃燒了整整一夜的鳳儀殿,終化作與皇宮大內,十分不相襯的,一片黑色廢墟。
這一夜,宮中的這場大火,照亮了京城的半片天空。
讓京中百姓,無比唏噓!
在這場大火中,但凡在鳳儀殿寢殿內當差的宮人,一個都不曾活着逃脫。
冬風凜冽,晨起,寒意正濃。
立身於一片狼藉的鳳儀殿前,端木太后面色悽戚,不禁落下熱淚。
經過陸陸續續的整理,侍衛們共從廢墟中尋出不下十具屍體。
恭身上前,杜奎無比沉痛的對太后拱了拱手,回稟道:“啓稟太后娘娘,在廢墟之中,共尋到屍首十三具,不曾發現生還者。”
聽了杜奎的回稟,太后腳步後退,不無沉痛的閉上雙眼:“這其中,可分得出哪個是皇后?!”
“暫時不能!”
面色鄭重的搖了搖頭,杜奎對太后說道:“這些屍首中,唯王太醫的身份容易辨認,其他的則……被大火燒的太厲害了,早已面目全非!”
聞言,太后的身子不禁一顫!
“太后!”
急忙伸手,杜奎欲要相扶,卻見她無力的擺了擺手,並聲淚俱下道:“此乃,皇長子不幸,亦是我大楚不幸!”
隨着她的這句話。
只一夜之間,甫被立爲皇后,且剛剛誕下皇長子的端木暄,不幸罹難!
“太后娘娘,煩請您節哀鳳駕!”
邊上,劉姑姑面露哀容,將手巾奉上。
在她的身後,皇上的三位妃嬪,比肩而立,皆都面露哀色。
這其中,阮寒兒神情淡漠,柳鶯和仇婉若,則面色哀怨,皆都掩脣輕啼!
“杜奎!”
深吸口氣,太后老淚縱橫的看向杜奎。
“末將在!”
垂首恭身,杜奎恭領太后懿旨。
薄脣緊抿,太后沉痛下令道:“將皇后的風體,妥善安頓,此事暫時不可對任何人吐露風聲,就道是皇后生產後着了風疾,此刻搬入哀家宮中靜養……派人與皇上八百里急報,請御駕回宮!”
“喏!”
鄭重點頭,杜奎轉身向外。
直到離開廢墟稍許距離,他方纔如釋重負的長長的吁了口氣。
轉身,遠遠眺望着不遠處的十幾具焦屍,太后在心中不由長長一嘆!
於她!
端木暄畢恭畢敬的侍奉了五年。
與其說她是宮婢,倒不如說,她更像是她的女兒!
而她,對她的寵愛,也是有目共睹的。
是以,在得知端木暄就是司徒珍惜。
且,她與赫連煦一樣,誤會赫連颺便是殺害她全家的兇手之時,她選擇順水推舟,並試圖掩蓋事實真相。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
她的一切謀劃,到最後,全被她的女兒,給一手攪和了……
今日之事,非她所願!
但她卻絕對不能再留下
好在,眼下皇上不在宮中,且一直心儀於端木暄的姬無憂,也要於今日迴歸故國。
爲今之際,她要做的,便是隱藏消息,等着姬無憂離開。
然後,用剩下的時間,來將她對皇上的說詞,準備的天衣無縫!
……
初霞宮中。
長公主赫連嬡一臉驚色,正在大殿裡,不住的來回踱步。
見劉姑姑扶着太后進殿,她神情一滯,連忙湊上前去。
“母后……怎麼樣了?”
囁嚅出聲,赫連嬡面色拘謹,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
“哼!”
冷哼一聲,甩掉赫連嬡扶着自己的手臂,太后緩步上前,在高位上坐下身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母后……”
脣角輕抽,赫連嬡咂了咂嘴,終是沒敢頂嘴。
面色冷沉,太后睇着赫連嬡,語氣冰冷的訓斥道:“過去,你做錯了事情,哀家一直替你隱瞞,替你善後。但事情總有大小,你身爲大楚王朝的長公主,難道連這等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麼?”
“兒臣不知!”
臻首輕搖,赫連嬡有些無辜的別過頭去:“兒臣只是想要請她出面,讓她勸無憂莫走,誰知她還蹬鼻子上臉……”
“夠了!”
沉聲打斷赫連嬡的話,太后怒極:“哀家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如今你已嫁做人婦,與無憂再無可能!”
“母后……”
嬌嗔一聲,赫連嬡的雙眸之中,有淚光閃爍。
今日,姬無憂便要走了。
只要一想到這個,她便心急如焚!
深知自己的女兒,此刻正在想着什麼,太后冷冷說道:“你與他,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既是留不得,便不必再徒添留戀,此刻,你該做的,不是整日想着再與他如何,而是仔細管好自己的嘴,等到皇上回來,莫要說溜了嘴!”
聞言,長公主心下一凜!
她的母后,永遠都如此運籌帷幄!
她話裡的意思,她自也知曉。
就在昨夜,她逃離鳳儀殿,來到初霞宮將一切告知她的母后時,她才知道,如今身爲皇后的端木暄,竟就是當年被她滅門的那個安陽女子。
這一切,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但,這一切,到了最後,卻因有她母后運籌帷幄,而終是落得鳳儀殿被一把火燒盡的悲涼結果。
而此事,她可知情,卻必須將實情爛在肚子裡。
否則,等到皇上回來。
他若知道端木暄死了,必定發狂……到時候,他若舊賬新賬,跟她一起算,無論她的身份如何嬌貴,只怕也不能再保無虞了……
……
離開京城後的第二日,赫連煦又一次,做了與前一晚一模一樣的夢!
自夢中轉醒,他眉宇深皺,安坐榻前。
若說昨日,榮昌說他是太過想念端木暄的緣故,這才總是夢見她。
那麼今日,他除了夢見她。
心中,也有着深深不安!
幾經猶豫,他終是伸手,扯了下榻前的銅鈴鐺。
須臾,榮昌聞聲而進。
“奴才參見皇上!”
微微擡眸,睨着榻前低眉斂目的榮昌,赫連煦神色凝重的道:“停輦,依原路返回京城!”
聞言,榮昌神情一愕!
聖駕南巡,這是前幾日朝廷裡便擬好的行程。
可此刻,他們尚不到南方各郡,赫連煦卻說要返回京城!
這不是開玩笑麼?
“皇上可是又夢到娘娘了?”臉上,堆起輕笑,榮昌擡眸,端詳着赫連煦的臉色,輕聲說道:“如今聖駕南巡,地方各郡早已接獲皇令,一路上都在等着,若皇上此時回宮的話,只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