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我怕什麼?”不曾回頭,端木暄繼續朝外走着:“此前投毒時,她既是尋了墊背的,便說明她還是惜命的,既是惜命,如今我堂而皇之的過去,便一定是安全的!”
知無法改變端木暄的心意,迎霜連忙旋步去取了面具。
出了曌慶宮,上了轎輦,端木暄一行,直往落霞宮而去。
夏日裡,未時一刻,人們都會午後歇晌兒。
而柳鶯,自也是不會例外的!
端木暄的到來,讓落霞宮的宮人,頓時緊張了起來。
迎她進了大殿,當值的宮人便去請了柳鶯。
安坐大殿之上,四下看着周圍的環境。
端木暄靜靜的吃着茶水,靜等着柳鶯前來。
須臾,柳鶯一襲水色長裙,身形妖嬈的,自偏殿步出。
見端木暄落座主位之上,她的眸華,幾不可見的閃爍了下,便垂首上前,福身一禮:“臣妾參見皇貴妃!”
“妹妹不必拘禮,平身吧!”
眸色深邃,端木暄低蔑着柳鶯,語氣輕柔的擡了擡手。
“謝皇貴妃!”
盈盈起身,柳鶯翩然落座。“這大熱天兒的,姐姐這會兒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是有些要緊的事兒……”笑看柳鶯一眼,端木暄轉頭對殿裡侍候的幾個宮人命令道:“本宮有些話,要單獨與華貴妃談談,你們且先退下!”
聞言,柳鶯正端着茶杯的動作微僵!
看着自己宮裡的人一一退下,待大殿裡只剩下她和端木暄,還有迎霜三人,柳鶯這才放下剛剛端起的茶杯,輕笑着仰頭看向端木暄:“姐姐要與臣妾說些什麼悄悄話?”
“莫蘭!”
微微側目,端木暄看了眼身邊的迎霜。
迎霜會意,緩步行至大殿門口,而後眼觀鼻,鼻觀心的守在那裡。
見狀,柳鶯的心裡,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眸華輕擡,望入端木暄深邃的眸海之中,她的心,不禁咯噔一聲!
緊接着,便聽端木暄抑揚頓挫的緩聲問道:“此時這殿裡,只你我獨對,只是有我有些糊塗了,你到底是誰?我是該稱呼你爲柳鶯,亦或是該叫你——端木暄?!”
聽端木暄口中問及自己的名諱,柳鶯的臉上,並未露出任何震驚之色。
似是早已料到,會有今日這般情形,她只輕輕的,自嘲一笑,而後顫着嗓子反問回去:“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必要先問問姐姐,是該稱呼你爲皇后,還是皇貴妃?!”
此刻,端木暄的雙眸,幽深深邃,如一方死水幽潭,讓她揣測不透。
但她,並不忌憚害怕!
因爲,早在當初與她下毒之時,她便預期着會有今日。
只是,這一日,來的比她想像中的,要早了許多!
神情平靜的,眸色淡淡的凝視着柳鶯,端木暄涼涼問道:“你是如何,又是何時,發現我的真實身份的?!”
聞他此問,柳鶯面色微變。
“連太后都以爲,皇上對你的好,完全是因爲顧慮到南嶽,想要與離國永修就好,但世上有很多事情,即便想要假裝,也總會感情流露,這些或許可以騙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我的……”腦海中,閃過赫連煦看着端木暄時的眼神,柳鶯哂然一笑苦笑着說道:“普天之下,可以讓皇上爲之傾心之人,只一人而,而這個人,必是你……端木暄無疑!”
心下了然,端木暄暗暗點頭。
擡眸之間,她喟然一嘆:“端木暄是你,而非我!”
“過去是我,但而今卻是你!”
眸中盡是厭惡,柳鶯的情緒,平靜的讓人渾身慎得慌:“即便這名字是我的,太后卻又替我取了新的名字,頂着這個名字活着的人,卻仍舊是你,就連你做錯了事情,他們要遷怒的,也是我的家人!你……該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低聲輕喃着,端木暄的臉上,盡是苦澀:“你的家人,之所以死,我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當初你爲何不用自己的名字,反倒要用柳鶯這個名字,倘若你一直用着端木暄這個名字,我又豈會以這個名字,連累了你全家的性命?!
“你以爲我不想用自己的名字麼?”
苦澀的笑了笑,柳鶯輕顫着身子,自座位上起身。
微仰着頭,迎着端木暄的視線,她不疾不徐的嘲諷道:“那個時候,皇上還不是皇上,而太后也只是皇后罷了,早在皇后初次見我,便屬意有朝一日將我賜給王爺做妾,但當時皇上有令,只他在世一日,便不許端木家的女子,與赫連氏通婚,是以,太后直接便與我改名換姓,給了我另外一個身份!”
聽柳鶯如此言語,端木暄只覺心下悲涼。
仔細想想,柳鶯說的不假!
無論是她,還是端木雅,她們皆都出現在先帝駕崩之後。
雖然,她不知先皇當年,到底爲何不許端木家的女子與赫連氏通婚。
但,此事卻讓她和柳鶯,在太后的更名改姓之下,落得個今日的這般地步!
念及此,她幽幽一嘆!
此一嘆,爲她自己,也爲柳鶯!
臉上,漸漸冰冷,端木暄的語氣,也跟着冷了起來。
看着柳鶯,她冷冷說道:“我來與你講個故事如何?”
眉心緊皺,柳鶯看向端木暄。
淺然苦笑,端木暄將自己的故事,從救人到滅門,再到進宮相遇……毫無遺漏的一一與柳鶯講了一遍!
聽着她所講的故事,柳鶯的面色,縱然前時如何平靜,終究還是露出詫異之色!
許久,她黯然一嘆:“原來,你也是苦命之人!”
遙想當年,端木暄苦笑:“第一次,我救他時,不知他的身份,故而害了全家之人,到後來,他被人陷害,正在生死關頭,我怎可不去救他?”
柳鶯冷道:“可你這一救,卻賠上了我全家的性命!”
輕輕一嘆,端木暄起身步下高位。在柳鶯身前站定,她語重心長的有感嘆道:“連累你的親人,是我無心之舉,但歸根結底,此事到底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若不是她,我怎會頂着你的身份過活?你我,都是可憐人,可憐的……都只是她手裡的一顆棋子罷了!”
轉身看向柳鶯,端木暄眸中閃過一抹冷色:“今日我言盡於此,若你一定要報仇,隨時可取我性命!”
語落,她轉身向外,頭也不回的帶着迎霜要離開落霞宮。
可,纔剛走出數步,便見青梅臉色難看的自殿外奔來:“娘娘,榮總管差人來報訊,說是長公主的車隊在安陽城外遇襲,皇上動了大氣,直往曌慶宮去了。”
聞聽青梅所言,端木暄臉色一變。
她心底的第一反應,便篤定此事乃是仇御風所爲!
“什麼情況?”
擡步向外,她問着青梅。
搖了搖頭,青梅恭身回道:“來時匆忙,榮總管只說了這麼一句,其他的事情,奴婢實在不知!”
聽青梅如此言語,不等端木暄做出反應,便聽身後傳來柳鶯的冷笑聲:“太后是他生母,長公主是其親姐,雖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但到底這是一句空話罷了,縱使他愛你入骨,你的這兩個殺父殺母的仇人,還是哪一個都動不得的!”
轉過身來,見柳鶯因冷笑而止不住的輕顫着,端木暄非但不怒,反倒輕輕的露出一抹笑靨。
“你認爲,此事是我所爲?!”
連柳鶯都認定偷襲長公主的人,是她派去的,想來赫連煦也該是如此認爲的!
否則,他又何必怒極的去曌慶宮呢?!
端木暄的笑,隱於面具之後,顯得格外詭異,讓柳鶯一時間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微怔了怔,她出聲問道:“你笑什麼?!”
“能不能動得,此刻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咱們還是先走着瞧吧!”一抹狠戾,在眸中一閃而過,端木暄又彎脣笑了笑,旋即轉身向外,頭也不回的步出大殿。
直直的看着她由近及遠,終至消失,柳鶯的臉色,漸漸黯然,悶哼一聲,她身子又輕顫了下,終是噗通一聲,如一朵凋零的花卉,跌落在地……
殺不了齊王,殺不了端木暄,她家十幾條人命,又該找誰去討……
找誰……
……
曌慶宮。
宮人們,新搬來纔剛從冰窖裡起的冰塊。
有了冰塊的作用,大殿裡,分外涼爽。
與此刻大殿裡的幾塊冰塊相輔相成的是,此刻赫連煦的臉色,冷凝沉重,好似萬年冰川一般,即便是在盛夏,也已凍掉了一地的冰碴子。
甫一近殿,端木暄便覺寒氣逼人。
遙望殿中,一身明黃色的大冰山,她看了眼剛從殿外進來的榮昌,一副事事不知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竟讓皇上如此龍顏大怒?!”
榮昌面色凝重,恭身回道:“方纔皇上接到消息,長公主的車駕,在安陽城外遇襲,傷了不少的侍從,連長公主殿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