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首與中年道人相對而坐,海富已經知道他們是在下象棋,有趣的對弈遊戲。更有趣的是那位中年道人,不論何時都帶着笑意,喝茶在笑,夾起棋子思考在笑,落子在笑,端坐不動依舊在笑,海富就沒見過對方哭喪着臉過。就聽中年道人說:“有件事小道始終覺得奇怪,不知魔首可否爲小道解惑?”
“本王也有一事覺得奇怪,兩年了,一直沒問,眼下他回來了,本王便想問問你。”
“魔首請問。”
魔首微微一笑,道:“凡事有先後,你先問。”
中年道人輕笑道:“小道所問乃是小事,就是想知道魔王與魔首總是喜愛在此久坐,不知是何原因?”
魔首道:“你們人類有句話,站得高望得遠,魔王與本王便是如此吧。”
中年道人哈哈一笑,道:“原來竟是這般簡單,倒是小道想得多了。”
“哦,不知彥濤兄是如何想的?”
“小道聽聞魔界窮山惡水,不見天日,終日臭氣熏天,連喝的水都有股子大糞味。小道原以爲魔王與魔首是厭煩了魔界的暗無天日,到了此地纔會總喜愛風吹日曬雨淋,原來是小道想岔了。”
在旁聽得中年道人這番言論的海富雙腿直哆嗦,抹了把滿臉的汗水,也不知是冷汗還是久曬的熱汗。不由自主將目光看向英俊的魔首。
魔首的臉色顯得陰沉沉的,就聽他說:“兩年前魔王離去,放你自由,你竟是不願離去,若非本王知曉你詭計多端,定會認爲你活膩了,莫不是真以爲魔王不殺你本王也不敢殺你?”
“魔首言過了,閒聊而已,小道也未曾去過魔界,道聽途說罷了,又哪裡敢得罪了魔首,魔首想殺小道舉手之勞爾,未殺小道不過是看在盟主的面子上。
魔王信守諾言給予小道自由,小道真心佩服。魔首亦是真君子,半年之約早已過去,如今三年都過去了,魔首未見盟主之面,依舊遵照約定不殺凡人,不入明珠城,甚至勒令下屬不越洪澤湖攻佔東青城,着實令小道佩服得五體投地。”
中年道人嘴上說着佩服,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半點佩服的神情,笑容尚在,倒是有着一抹嘲諷的意味。海富真心捉摸不透中年道人究竟是在稱讚魔首還是在諷刺魔首,他只覺得眼前這位膽大包天的修士與他見過的其他修士都不同,委實古怪得很。
他卻不知不僅是他搞不明白中年道人是稱讚還是嘲諷,就連魔首本人也是搞不明白。就見魔首繃着臉說:“你爲何不走?”
“不能走也沒臉走啊!”中年道人笑嘆,這幅古怪的表情估計也只有在這張臉上能看得出來,就見他自棋盤拿起一枚棋子說道:“神是我神,身非我身,我能往哪走?無顏見盟主,更無顏見端木師叔……魔首啊,小道有個請求。”
“嗯?你說。”
“不知魔首能否賜給小道一位女鮫人?”
“嗯?這……你爲何會有這等想法?”
中年道人嘿嘿一笑,道:“兩萬鮫人前來修元界,小道曾見過幾位女鮫人,當是從未見識過的白皙嬌嫩啊,想來那滋味也是美妙的很。琅琊聯盟回不去了,小道就想着能否找一位女鮫人作道侶,今後魔首去哪小道便跟隨去哪,回魔界也罷,去妖界也罷,小道攜女鮫道侶永遠跟隨魔首豈非樂事一樁。”
“砰”的一聲,石桌化爲粉末,海富的心也跟着跳漏了一拍。
此時哪裡還聽不出中年道人是在調侃魔首,這膽子也太大了,簡直就是在找死啊!果然,魔首震怒,揮手間,一條巨大的黑龍顯現,龍首已是對着中年道人咬去。海富心下擔憂不已,卻是根本不敢再看,緊閉着雙眼。
好一會兒過去,沒有聽見中年道人的慘嚎聲,反而聽見了中年道人的笑聲,睜眼一看,黑龍盤旋在空,中年道人指着魔首哈哈大笑,而魔首的臉上爬滿了黑紋,看不出表情來,卻能感受到對方已是怒極。
“蜜蠟爾啊蜜蠟爾,比起魔王來你還差了些啊,無論我如何激怒魔王,他總能不動聲色,可你呢?只是寥寥幾句便令你這般惱怒。魔王不殺我你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魔王不殺我到了你這可就是不敢殺我,盟主未歸魔王安然離去,那是守諾未曾殺我,盟主已歸,你想要安然離開敢殺我?”
“帶下去!”魔首蜜蠟爾咬着牙道。
王彥濤依舊在笑,手中捏着那枚棋子隨手一扔,說着“可惜了一副美玉象棋”,便被一位魔將帶下了城樓。
那枚棋子滾啊滾,正好滾到海富腳下,不敢擡頭的海富便看見了是一個“車”。
許是在烈日下站得久了,胸背早已溼透,海富一動不敢動,任由汗水直流。
“他爲何要在今日激怒我呢?”冷靜下來的蜜蠟爾回頭看向海富方向。
盤膝海富側後方的魔將搖頭不語。
蜜蠟爾又將目光看向另外兩位魔將,其中一位魔將說:“他想求死。”
蜜蠟爾撇撇嘴,說:“下去。”
海富知道這是在對他說的,連忙撤了食盒帶着年輕宦官躬身拜退。話說,他也想知道爲什麼那枚棋子會滾到自己的腳下。
海富下得樓來,快步走回御膳房,找到那位送膳去往古塔爾王宮的年輕宦官,看過吃剩下的膳食,方纔離開皇宮。
走在回返皇室別院的路上,海富腳步顯得沉重,想不明白那枚“車”代表着什麼意思。這位古怪的修士啊,怎麼能走不走膽子還這般大呢?
海富想不通,看了眼手裡拎着的精美食盒,臉上便露出笑容來。那是給養子海傳宗準備的。三年過去,八歲多的養子再過半月就滿十二歲,小小少年身體壯實,個頭已經與自家肩膀齊平。再過個兩三年成個家,那就完成爲海家傳宗接代的責任了。想到這些,海富腳步變得輕快幾分。
走到原先娘娘們住的那座小院,這裡已經是海家的房產。兩年前成功見到國主,一年前順利帶回國主的親筆信件,娘娘們便將這處房產打賞給自己,擡頭匾額也變成了“海府”。
敲了敲自家院門,管家早已在等候,每日此時雷打不動的順道返家送些吃食給海家大少爺,管家早已知曉。話說這個管家可不簡單,當年還給雷鋒所在的琅琊府做過管家,老資格了,要是沒有琅琊峰那位莊娘娘開口,鼎鼎大名的俞管家怎麼可能會成爲海家的管家……嗯,自己的膽量也是夠大的。
大模大樣的交代老態龍鍾的俞管家幾句,爾後便將那枚棋子的事情低聲相告,繼續往娘娘們住的別院行去。路上有時候會遇見顴骨高聳的“人”,有時候也會遇見雙眼通紅的“人”,對這些“人”是要施禮的。
只是,還有一類“人”不容易分辨,時間久了,身上也沒有那股腐屍臭味,不過也難不倒海富。這條通往皇室別院的巷道,除了熟識的官員偶爾走動之外,剩下的陌生面孔,那些面色白皙的“人”便只能是那類不容易分辨的“人”,哪怕認錯了也沒關係,禮多人不怪不是。
何況,這些“人”的安置也都是下屬宦官所爲,海富能清晰記得兩年前到來的兩萬“人”分佈在那些院落內,包括最先到來的那五百“人”,他都一清二楚。
屬下宦官不懂事,不懂得尊重這些“人”,還是在他回來之後,爲每一處院落增派軍士護衛。這些大人們可與普通百姓不同,身份尊貴得很,怎能怠慢。爲此,他還受到鮫人管事蜜思吉吶的稱讚,得了大筆銀兩的獎賞。
有時候想想也有趣,遠來是客,又不會傷害凡人,安置好人家可不是應該的嘛。蜜思吉吶管事還給銀兩,怪難爲情的……嗯,心虛也會有的。
好在一年過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俞管家依舊老態龍鍾,皇室別院內那位叫什麼閒雲的老年醫官也精神得很,就是不知青龍陵與鎮魂山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可怕的魔人都不見了蹤影,應當不會有意外才對的。
海富邊走邊想着,搖頭失笑,自己也算是瞎操心了,那些飛來飛去的修士自己能操的上心嗎?別院在望,娘娘們還在等着自己彙報皇宮情形呢,或許也要將那枚棋子的事情告之閒雲醫官,貌似這位醫官與那位被囚禁的膽大修士還是師徒。
這幾日洪澤湖的交戰在繼續,你來我往,分得勝負少有生死。
東青城城主府的宇文燁在祈盼,祈盼着能帶着子孫迴歸青州城,沒少讓宇文宕去往琅琊峰問詢,帶回來的消息不確定,難免坐立難安。
明珠城外圍小湖畔多了一棟三層小樓,樓後的草坪上霍曼與拉瑪牙在爲買來的大羣牛羊馬搭建房舍,除了力氣大了點,汗水少了點,看上去與其他的牧民也沒有多大區別,他們樂在其中。
永健酒樓三樓依舊有着一位濃眉大眼嬌俏可愛的猊兒妹妹,只是總在窗邊坐着的矮胖猊兒哥哥不見了。猊兒妹妹偶爾也會將目光看向窗外,有着祈盼,許是在期盼着猊兒哥哥前來作伴,許是期盼着心中的他能來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