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馮永健拎着一罈酒走來,二人連忙起身讓座。
馮永健道:“坐坐坐,老漢就是一介凡俗,跟我客氣個甚。”灌了口酒說:“這幾日右眼皮跳個不停,老輩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老漢身板越發結實,沒病沒災,這右眼跳災當不是落在老漢身上,小蝶可好?”
王彥濤回的話:“小蝶峰主安好,阿紫與小星也安好,馮叔莫擔心。”
“那感情好。”馮永健拍拍胸口,狀似鬆了口氣,又道:“這幾日聽得酒客聊起長征,說是長征與那魔什麼腦袋的鮫人定下半年之約,這鮫人真不會爲害明珠城?”
王彥濤笑着回話:“戚元主能殺魔首不殺,饒了他一命,只爲定下這半年之約,保得明珠城安寧。現如今戚元主親自坐鎮琅琊盟,給魔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進入明珠城,您老就放寬心吧。”
“這就好,這就好。”馮永健笑容滿面,“感情右眼跳災這個說法不靠譜,那是老漢喝多了睡太香的緣故啊。”說着哈哈大笑,笑聲中氣十足,一點也不顯老態。
王彥濤陪着笑,須彌也帶着淡淡笑意。
馮永健灌了口酒,“你們聊你們聊,老漢睡個回籠覺,午間給你們弄點好吃的。”說着笑呵呵起身。
他正對着窗口而坐,這一起身便看見道袍上沾着血的二蛋一閃而至,出現在窗口。
王彥濤與須彌也看見了,驚問何事。
二蛋咋呼:“魔首來了!”
王彥濤與須彌都是大吃一驚。馮永健更是面色大變,踉蹌後退,眼看着就要一跤摔倒在地,二蛋連忙穿窗而入,攙扶馮永健,急道:“來了是來了,不是來作惡,他想吃您老做的藥膳。”
“啊!”馮永健怔愣,隨即便是一巴掌拍二蛋肩膀,罵道:“你這小犢子,話說清楚啊,嚇了你馮叔半條命。”頓了頓,又問:“你這渾身的血跡是怎麼回事?自個的血?”
二蛋憨笑,說道:“哪能呢,現在的二蛋可是陰陽境大能,誰能傷得了我,您老放心,這血啊,都是斬殺妖獸沾上的。您老先去準備着,過會兒曲元老幾人都會來,到時候您老做好了,我會去端出來。”
馮永健連連點頭,“是得你們來端,我聽着鮫人來手腳發軟,老漢這就去備着,好了叫你。”
二蛋憨笑說好。
馮永健去了後廚準備,二蛋面色便是陰沉下來,回頭對王彥濤低聲道:“我們敗了。曲元老他們四人全都身受重傷。虯吠讓熊大出戰,魔首主動停戰,說要找長征下棋。曲元老他們與之周旋。魔首便帶着兩位黑袍護衛前來,說是來永健酒樓品嚐藥膳,等長征出關再與長征下棋。
我先來一步,曲元老他們四人陪同魔首隨後就到。彥濤政委,你看怎麼辦?要不要先帶走馮叔?”
王彥濤沉吟片刻,緩緩搖頭,道:“來的是三位鮫人,鮫人卻有我們無法感知的魔念傳音,三位與三千位有何區別。”說着面色一緊,斷然道:“須彌,你入廚,一旦有變,立即帶着馮叔離開。二蛋你也去,須彌實力不夠,當真起變故,還需你阻攔,給予須彌帶走馮叔時間。”
二蛋說好。
王彥濤又說:“換身衣袍,別讓馮叔看着亂想。”
二蛋與須彌走入後廚,王彥濤再度沉吟,聽得樓下有喧譁聲響起,掃了一眼,便不再看,落座窗邊,就着適才與須彌的對弈繼續走子。
魔首似乎心情頗佳,飛臨明珠城上空,見得城中心區域擁擠人流,似乎起了興致,飛落街頭,不緊不慢行走。偶爾還會用人類語言詢問街邊攤販幾句,只不過身側跟着兩位全身籠罩在黑袍內的魔將,雖收斂了周身魔力,卻是令人不敢正視。更何況,還有渾身鮮血染紅道袍的曲巖四人在側,所到之處,行人紛紛避讓。
估摸着魔首也是初次見識草原風情,行人避讓,攤販也不敢搭腔,他卻像是樂在其中。有時會割下一塊焦黃烤肉,咬上兩口,贊聲不錯;有時會捏起一塊乳酪放入嘴裡,皺着眉頭呸呸有聲,那是發酸的乳酪不合他口味……
看見漂亮的草原姑娘,他也會多看幾眼;看見街邊招攬買賣的草原歌舞,他也會駐足一觀,見到有人扔銅錢,他也會扔上幾塊靈石……
曲巖姜黎袁霸三人不時目光接觸,總是感覺有着那麼幾分……八九分不和諧。
金戈不然,他沒少見識魔界的貧瘠,曲巖三人覺得不和諧,他倒是認爲正常。想當初,他來到明珠城之時,比魔首也好不到哪去。草原風情,西部出生一心修道的金戈也是漲了見識。
永健酒樓就在明珠大道十字路口,鶴立雞羣般的四層木樓建築,無需指引,魔首邁步走進。掃一眼一樓吃客,嘿嘿一笑,也不知在笑什麼。便是直上四樓,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王彥濤。
對王彥濤的印象,魔首還真深刻,凡俗自有識得那八個大字的城民,當時不知,迴歸豈能不知。
“國主子孫,何人之手。”魔首走到廳中央位置,目視王彥濤念出這八個字。
王彥濤面不改色起身,稽首一禮,道:“讓魔首看笑話了,彥濤文不成道不就,修道資質尋常,境界低下,寫出那麼幾個字來也是錯誤頻頻,汗顏,汗顏。”
魔首看眼曲巖,看眼金戈,像是詫異的道:“修元界修士都是這般無恥的嗎?”
曲巖與金戈都不知該如何接口,只將目光看着王彥濤。
王彥濤呵呵一笑,道:“不敢受魔首謬讚,戚元主曾說此乃厚黑,彥濤比起元主來還有着些許差距。”
“厚黑?”魔首再看身側二人,“可是你們人類說的臉皮厚心腸黑?”
王彥濤稽首一禮,笑道:“魔首所言正是,厚黑是爲梟雄必備品質,元主說彥濤不具備梟雄本色,最多隻能做一位狗頭軍師。彥濤不服,也想着鑽研這厚黑之術,期盼有朝一日能得元主讚一聲梟雄。”
魔首眨巴眨巴眼。他是真聽不大明白王彥濤“梟雄”何指,只是覺得眼前滿臉是笑,且笑得十分真誠的修士,能將黑的說成白的,能將謊言用最真誠的態度說出來,顛覆了他剛來修元界不久耳聽目染的是非觀,讓他感到說不出的古怪。
“你會下棋。”魔首也學會了轉移話題,雖顯得生硬。
王彥濤不笑也是在笑,他說:“象棋之法便是彥濤琢磨出來,供元主打發時間之用,沒想元主卻是大加讚譽,說象棋下好了,小到兩軍對陣,大到兩界相爭,都能從小小棋盤中顯露端倪。”
“哦!”魔首拉長了音節,回頭看了眼金戈,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走到王彥濤對面,眼中有光芒閃動,他說:“兩軍對陣。”
王彥濤重擺棋局,說聲:“魔首請!”
曲巖四人面面相蹙,眼中卻是喜色,時間對於他們來講太重要了。
於是,不屑與金戈對弈的魔首三言兩語被王彥濤帶入對弈。
第一局,王彥濤輕易戰勝魔首,爾後似笑非笑看着魔首。
這般笑容落在輕易敗北的魔首眼中,便是不加掩飾的輕視,魔首暗怒,指指棋盤,意思是要王彥濤重新擺棋再戰。
王彥濤雙手呈上一支捲菸,笑道:“魔首是客,捲菸請客。”說着恭敬爲魔首點菸,爾後自己也點燃一支菸,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棋局如戰局,既是兩軍對弈,敗者應主動收拾戰場,這是棋局規矩。”
魔首面色不變,手中捲菸卻是化爲灰燼飄散,顯然怒極。
曲岩心中暗自着急,責怪王彥濤看不清形勢,正打算出口乾預,金戈扯了扯他道袍,微微搖頭。
窗邊,王彥濤似笑非笑的表情依舊,也沒有說再給魔首點上一支菸,更沒有妥協去擺棋。
魔首那張平凡的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冷靜,若是有心人便能看出魔首那雙眼中有殺意。
曲巖四人中,曲巖實誠,姜黎暴戾,袁霸霸道,真論有心之人非金戈莫屬。
魔首眼中殺意,金戈能察覺出來,心中緊張,看了眼另外一扇窗口,那兒趴着虯吠,昂起了狗頭,顯然也察覺了魔首的殺意。
王彥濤依舊不動。
僵持的時間足有十息,就聽魔首大喝一聲“好”,將棋盤棋子歸位,說:“有膽識。”頓了頓,又說:“本王先來。”
王彥濤笑顏逐開,擦了一把額頭莫須有的汗水,真誠道:“魔首氣勢太盛,彥濤險些雙膝跪地,這可就要壞了棋局的規矩。好在魔首心胸寬闊,不似戚元主那般蠻橫不講理,彥濤佩服!萬分佩服!”說着起身恭敬施禮,爾後再次雙手呈上一支捲菸,恭恭敬敬爲其點燃。
看得出來,魔首很是受用,他說:“敗便是敗,既是棋局規矩自當遵守。”
於是,第二局開始。
第一局時長不過半盞茶,第二局卻已是盞茶時間。魔首再次落敗,這回魔首很主動,自覺歸置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