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善善從長

“少時狂走西復東,銀鞍駿馬馳如風。”風火輪果真是個寶貝,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帶着暄暄來到了神都。一眼望去,“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這正是道家仙境裡的人界之都。暄暄打聽後,直奔向了本地最好的一間茶樓。暄暄定下了一桌果品,待說書人茶歇時,忙奉迎他過來落座,更叫上了一盅“龍團勝雪”。品過茶後,說書先生大口疾呼:“妙!妙!妙!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嘗。”見說書先生高興,暄暄趁機詢問道:“先生走南闖北,盡識風物,可否聽說過彩虹谷?”說書先生被款待得舒適,又怎會不海誇與彩虹谷有關的諸事,來彰顯自己淵博的見聞呢?得到了彩虹島的確切方位後,暄暄謝別了先生。

“花外軒窗排遠岫,竹間門巷帶長流。”窗外盡是“羌管弄晴,菱歌泛夜”這般的紫陌紅塵,奈何暄暄卻沒有“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閒適心情。並未在神都多做逗留,暄暄便馬不停蹄地出發了。

往神都的西南方徑直飛行兩百公里,就進入了一片極爲廣袤的原始森林。參差的海拔,溫溼的氣候,使得這裡擁有了最多樣的物種,傳說彩虹谷就藏匿在其中。一陣陣清風撲面,裹挾着馥郁襲人的花香,頃刻間驚覺了暄暄的心潮。彩虹谷是不是快到了?暄暄在風火輪上期待地四下張望。

不遠處,綠草錦緞一般披在了山坡上。山谷中,五彩斑斕的鮮花靜靜地開放,沒有絲毫的招搖,卻偏讓人挪不開眼睛。在視覺、嗅覺的雙重誘惑下,暄暄收起腳下的輪子,順着草坡瘋狂地奔向花叢。氣息、色彩愈發地濃烈,漸漸超過了承受的限度,於是暄暄開始醉了。他手舞足蹈了起來,一個人忘我地歡鬧。直到他累了,便倒頭大睡了起來。

終於睡過了這許多天的疲勞,暄暄緩緩醒來,逐步適應了這些花朵的迷障。他站起來重新打量起這個山谷,方纔的神秘經歷讓他堅定了探索的決心。不管前面是不是彩虹谷,也一定能找到與彩虹谷有關的消息,暄暄這樣推測到。

順着山谷往裡走,暄暄來到了一座小鎮。西式的小鎮宛如莫奈筆下的畫作,靜謐的街道上鮮有匆促,咖啡的的香味總能讓悠遊其間的人們不自覺地走了進來。剛進咖啡館,就發現兩個人正在嘰嘰咕咕地竊談,格外地引人注目。暄暄仔細一看,這兩個人不正是《花仙子》裡面的娜娜小姐和狸貓波琪嗎?!看,那隻狸貓不停地壞笑,一定沒安好心,怕又是在和娜娜商量怎麼搶奪小蓓的七色花呢!於是,暄暄走到了他們的鄰桌,悄悄地坐下,試圖探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早就聽人傳聞天鹿雪峰上有七色仙花盛開,可茫茫的白雪卻讓人難以尋覓。那個小蓓有花仙的血統,說不定她能夠幫我們找到。這次我們將她騙來,演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娜娜得意地講述着計劃。“明天偷偷跟着她一起上山,一旦她找到了七色花,我們就上去搶奪。......”,波琪興奮地附和道。兩個人邊竊語邊拍手,似乎七色花唾手可得。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暄暄怎麼會對兩個壞蛋的惡行視而不見!一路緊跟不停,暄暄和他們投宿在了同一間旅店。暄暄特地從服裝店裡購買了一套白色滑雪服,就是爲了方便自己在山頂盯梢時不被發現。睡覺前,暄暄還施咒讓風火輪繼續監視着動靜。一旦明早壞蛋的房門打開,風火輪便會立即飛回他的面前來報信。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壞蛋果然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旅店。他們來到了車馬鋪,早早地租掉了最快的馬車。沒過多久,小蓓也來到了這裡,租了一輛馬車後便朝着雪峰的方向趕去。

天鹿雪峰距離百花谷大約五十里地,高聳入雲的海拔導致其峰頂常年積雪。馬車駛到天鹿山的山腳下就不能再往前去了。小蓓下車後,小貓咪咪和小狗來福便跟着她一起開始爬山。從山腳到頂峰,天鹿山經歷了溫熱帶闊葉林到寒帶針葉林的植被過度,氣溫落差極爲懸殊。一路走過,小蓓不得不使用花鑰匙接連變換衣服來適應寒暑。

進入雪峰後,小蓓粉色的登山服很好辨認,這樣暄暄不必跟得太緊也不會丟失目標。不愧是花仙的傳人,小蓓竟然能在莽莽的雪被下察覺到各種掩藏的植物。在地球上,積雪之中應該沒有植物能開出花朵。可在這神奇的童話世界裡,偏有些奇異的花卉能夠破雪而出。跟蹤了許久,暄暄都開始覺得累了,可小蓓在雪中輕快跑動的步調卻絲毫沒有變得沉重。再看看那兩個壞蛋在雪裡踉蹌的樣子,暄暄的心情頓時便又舒暢了起來。妄想不勞而獲的人,怎麼能夠逃脫掉勞動的懲罰呢!大概是這兩個壞蛋太累了,他們開始認爲傳說中七色花應該也不會生長在這裡。

就在壞蛋們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遠處的小蓓卻高興地呼喊了一下。只見小蓓指着腳下的山崖喊道,“看,七色花!”來福順着小蓓的指向探頭看去,卻哆嗦着說道:“好危險!怎麼採摘呢?”“等我變出繩子!”,小蓓信心滿滿地回答。說完,小蓓便用花鑰匙照了照崖邊的小草。馬上,小蓓的手裡就多出了一條長長的藤曼來。小蓓將藤曼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另一端則系在了崖邊的大石塊上。然後,小蓓順着山崖勇敢地爬下,最終將七色花給帶了上來。

等到小蓓拿着七色花上崖後,大家纔看到一株閃着彩虹色的花朵正封印在一個冰塊裡。娜娜和波琪看到小蓓手中的七色花後,便不約而同地從隱蔽處竄跳出來搶奪。一心尋花的小蓓怎會注意到這兩個跟蹤的壞蛋,對他們的哄搶全無防備。轉眼間,七色花的冰塊便到了娜娜的手中。來福和咪咪氣不過,一個咬着娜娜的衣褲,一個跳上娜娜的手臂撓去。娜娜的手臂被咪咪抓疼了,手上的冰塊也就鬆開了。冰塊掉落在岩石上,立刻碎成了幾瓣。小蓓趕忙撿起掉落的花朵,卻無法躲避迎面上來搶奪的波琪。一不小心,小蓓在波琪的推搡中掉下了山崖。來福和咪咪,一起揪心地嘶喊:“不要!!!”然後,迅即放開了娜娜,圍到了山崖邊探查。娜娜和波琪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趕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就在來福和咪咪在崖邊傷心哭泣時,小蓓跟着一個白衣少年又從懸崖下飛了上來。看着安然落地的小蓓,來福和咪咪竟然都呆住了,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過了一會兒,意識過來的來福和咪咪才親暱地迎向了小蓓。可小蓓卻盯着雙手緊握的花朵傻眼了!原來花朵上彩虹般的色澤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純粹的潔白。暄暄撿起一瓣冰塊碎片給大家解釋道:“看,冰塊碎片在陽光下能折射出七彩的陽光,這是大家透過冰塊能看到七色花的原因。它本來就是一株白色的花朵。”小蓓點點頭,有些惋惜地嘆道:“看來這裡也沒有生長傳說中的七色花!”然後,小蓓又向暄暄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道:“謝謝你救了我,我叫小蓓。”暄暄忙擺手道:“不要客氣,我是偷聽到了這兩個壞蛋的陰謀,便悄悄跟在他們的身後,果然阻止了他們的惡行。我叫霍煊。”小蓓聽到霍煊二字,全身打了一個激靈,興奮地說道:“那的確是不用謝了!”說罷,便在暄暄頭上爆了個栗子。暄暄疑惑不解,反問道:“你幹嘛打我呀!”小蓓並沒有搭理,帶着咪咪和來福準備向山下走去。暄暄突然靈光一現,高興地大叫:“你是蓁蓁啊,竟然變成了花仙子!”蓁蓁回過頭,粲然一笑道:“孺子可教也。你怎麼會有風火輪,難道你變成了小哪吒?”暄暄搖頭道:“我沒有那麼大的神通,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書童。你能變出滑雪服嗎?我可以帶你們一起下山。坐上馬車時,再給你講我經歷的事情。”

蓁蓁用花鑰匙對着手裡潔白的花朵照了照,果然變出了滑雪服和滑雪板。有了風火輪的開路,大家很快便滑過了雪坡,剩下來的路程自然就簡單了許多。回到山腳時,馬車依然在等候着小蓓。

返回百花谷的路上,蓁蓁從暄暄這裡瞭解到:必須先找到七色花,才能解鎖自己前往彩虹谷的限制。失去了七色花的線索,蓁蓁決定先返回花仙王國。暄暄自然跟隨蓁蓁一起回去,協助她完成接下來的任務。於是,大家便一起坐上了一個奇妙的交通工具——寰宇游魚。

這條海豚模樣的飛魚,卻有着航空客機般大小的體格。先進的懸浮技術讓它完全像魚兒一樣在空中靈活地擺動和升潛。這樣的交通工具不需要一個諾大的機場空地來完成起飛前的加速,僅需要一個跟身體大小相同的停機坪,它就能像公交車一樣方便旅客的登入。魚兒上升到平流層後,便開始和飛機一樣平穩地飛行。不同的是,它似乎完全不需要依賴地面上的導航信息。一個小時後,魚兒結束了一萬公里的航線,順利抵達了美麗夢幻的花仙王國。

下了魚舫,還沒從剛纔大魚體驗所帶來的幻感中清醒,暄暄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青草被做好了各式的髮型,美美地生長在每個木屋的頭頂。一眼望去,這些木屋像身高參差不齊的一羣精靈一樣,笑逐顏開地在樹林裡嬉戲。而一株株的樹木,竟然是一樁樁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各種會呼吸的綠葉植物簇擁在一起,便成了軒昂偉岸的樹冠。依環境而變色的有機玻璃則化身成樹幹,隱藏了各式窗格的樣子。大樹之間藤曼結成的步行梯道,也被兩排逞嬌呈美的盆花裝飾得分外美麗。五顏六色的蘑菇屋和瑤草奇花,更是將樹林點綴出了童話般的別樣生趣,到處是蝶舞蜂飛、鶯歌燕語的融洽。尤其巍巍壯觀的是,數不清的大小魚羣在天空中游來游去,讓人更加羨慕林蔭小路上怡然自得的居民和寵物。

蓁蓁看着暄暄呆若木雞的樣子,輕婉地跟他講道:“我剛醒來的時候,也驚呆了,還以爲自己又回到了海底世界。仔細辨別後,才發現這麼多形態各異的魚兒竟然是這裡交通工具。一到晚上,七彩斑斕的魚兒們便會發出的溫弱微光將整個王國的夜空點亮,浪漫極了。每到節日慶典的時候,魚兒們還能發出不同波段的聲音一起和鳴,像一首交響曲,美妙極了。沒有警察和紅綠燈,靈敏的魚兒們在彼此感應的協調下從來都不會出現交通意外。這裡擁抱自然的恬淡生活,比我們未來科幻裡中摩天大樓與飛行器,更加和諧美麗。這裡創造的一切,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們,人類不是科技進化鏈條上的運轉齒輪,而是真正掌握並運用科技創造美好的智慧生物。”

蓁蓁住在如同科爾馬鎮般幽雅迷人的地方,跟童話般慈祥溫厚的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剛到家,蓁蓁就被洶涌的寵愛包裹得密不透風。老奶奶一件接一件地告訴蓁蓁:“小蓓在世界各地幫助過的朋友,都紛紛給她寄來了什麼樣的花種。爺爺把它們種在花園後,開出的鮮花又如何如何的漂亮!”這個好消息樂壞了蓁蓁,她趕忙跑到花園裡查看。果然是,藍綠繞絳紫,橙紅間疏黃。蓁蓁彷彿化身成了一隻陶醉的蝴蝶,欣然地撲了上去。就在她和花朵們竊竊私語時,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紛紛跑過來一探究竟,花園裡一株不顯眼的鮮花上,竟赫然生長着七色的花瓣。原來,小蓓煞費苦心四處找尋的七色花竟然開在了家裡。爺爺激動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大家的愛與真誠澆灌到一起,才能培育出七色的花朵呀!”

蓁蓁和暄暄兩人都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一起爲爺爺奶奶奉獻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吃飯時,蓁蓁不停地分享一路上尋花的趣聞,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極了。晚飯後,難以啓齒的蓁蓁好容易才鼓起勇氣向大家宣佈:因爲事情緊急,自己還要和暄暄前往彩虹谷去完成另一個任務,所以特別拜託咪咪和來福好好地照顧爺爺奶奶。大家都明白,蓁蓁要去做的事情一定非常重要。儘管很不捨,家人們卻仍然平和地祝福他們一路平安,早去早歸。

坐上魚舫後,蓁蓁開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心裡很清楚,再次回家的便只是小蓓了,那個叫蓁蓁的人將會永遠離開他們,離開這個無暇美好的星球。太多回憶突然間涌現,強烈的失落感像一張扯不開的網,緊緊地罩在了蓁蓁身上。暄暄不想讓她一直沉浸在憂傷的情緒裡,便開始跟她細述自己剛剛在這個星球穎悟的心得。

“我們人類最厲害的地方,便是能夠把冰冷無情的客觀世界裝進自己的腦海裡。我們還會用求知和審美不斷地雕刻着精神世界的面貌,用情感和智慧持續地裝扮着這個世界的顏色。這個獨一無二的豐盈世界不僅慢慢變成了與眼前現實世界完全不同的樣子,而且還被與衆不同的每個人獨自擁有着。這裡棲息着每個人的靈魂,儘管樂觀的人想去擁抱它,悲觀的人想要逃避它。尤爲關鍵的是,善良不僅維持了這個精神世界的溫度,還保證了自己的世界能夠與別人的世界互相聯結,正是因爲如此,美好才能在所有的精神世界裡產生共鳴。

“少年的憧憬是件極其美好的事情。懵懂的我們總是在猜想着,未來的世界裡究竟存在着什麼樣的奇妙?可是,當我真的穿越到了未來,才發現她美好的令人無法想象。究竟爲什麼會這樣呢?我想了好久才稍稍明白。因爲她的美不只是來自於一個人的想象裡,一個又一個人腦海裡所設想的美好世界編織在一起,才最終完成了這無與倫比的美麗。

“難怪我們的先賢們一直諄諄不倦地教導我們——要善良。因爲善良了,我們才能感受到他人的別樣用心,才能把自己心中的美好安放在這副美麗畫卷中最適宜的地方。如果不善良,我們往往會將自己心中的意願恣意地擺放,碎裂掉畫卷裡原本笙磬同音的和諧。‘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善是所有美好的開端,正是因爲如此,‘心學’的核心纔會被凝練成四句‘爲善去惡’的口訣。”

暄暄的話果真讓蓁蓁止住了哭泣,她驚奇地讚歎:“士別三日啊,你竟儼然變成了一個哲學家!古有龍場悟道,今有龍魚悟道,般配、般配!”就在兩個人相互打趣的時間裡,魚舫也不知不覺地遊達了彩虹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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