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驕陽似火,刺眼的陽光把聽風部空蕩蕩大營照得白晃晃。大營寂寥無聲,偶爾可見稀落落的幾人,透着幾分蕭瑟之味。大部分將士都在外打探消息,剩下留守的人員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自打小山帶着數百人離開之後,聽風部的士氣就一落千丈。營裡的氛圍很低沉壓抑,許多人因爲受不了,而主導請求外出行動,留在大營的人數也越來越少。
留守大營的將士也是無精打采,連日常的操練都變得懈怠起來,對於以軍紀森嚴而著稱的中央三部來說,這是無法想象的。
倘若說,因理念相左小山等人的出走是內患,而天葉部的成立,則讓聽風部的境況變得微妙起來。
曾經的聽風部,是葉夫人最依仗的左膀右臂,地位無可取代。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天葉部纔是夫人真正的“親兒子”。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當天葉部一舉拿下新光城,宮野城投降,震驚天下。隨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天外天,所到之處羣雄俯首。
前所未有的強勢表現,一統天外天的偉業更是令人難以置信,天葉部的聲望瞬間推到頂峰。
營帳深處,一處不起眼的磚瓦房,沒有人值守。
屋內的光線很暗,和外面的雪亮仿若兩個世界。
年聽風盯着屋內供奉的牌位,一動不動像尊雕像。他進來許久,從進門伊始,他就沉默不語。黑色長案上,擺放數百塊長生牌,上面寫着他們的名字。長生牌纖塵不染,擺放整齊,顯然有人精心打理。
香爐升騰起絲絲縷縷的煙霧,模糊了那些熟悉的名字。恍惚間,長案上那一張張排列擺放的長生牌,變幻成一支沉默肅立的軍隊。
聽風部的消息最爲靈通,前線的勝利,小山他們最後的選擇,他們第一時間得知。
不知道是誰建了這座祠堂,每一位回營的將士都會過來祭拜。
年聽風第一次來。
他的身體動了一下,目光恢復清明,從長案上取了三根線香。
在長明燈上點燃,祭拜,插入香爐。
凝視片刻,轉身離去。
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不起眼的灰蓬車離開大營,沒有驚動任何人。
車內的年聽風面無表情,目光偶爾投往車窗外,掃過街道上匆匆行人。
天心城正在恢復生機,街道上的行人數量比前段時間增多不少,從緩慢的車速就能判斷出。沿街大門緊閉的商鋪紛紛打開大門,攬客的夥計衣着整齊,不時喊幾嗓子,聲音嘹亮。各家門口的招牌似乎也變得鮮亮許多,灰塵擦拭乾淨,給街道增加幾分色彩斑斕。
恍然間,年聽風想起當年的五行天,每個城市都是行人如織,燈火通明,照亮夜晚。
年聽風眼中閃過一縷複雜難明的情緒。
說實話,他不喜歡【大師之光】計劃,非常不喜歡。如果實力可以如此獲得,那其他人艱辛的修煉所付出的汗水,豈不是變得非常可笑?
中央三部就算一位普通的戰士,哪一個不是拼死拼活修煉,經過一輪輪殘酷的競爭?不管是他自己,還是自己麾下的將士,都是如此纔有今天。
然而,無論他喜歡還是討厭,他必須得承認,大師之光誕生,似乎就爲了影響這個世界。成功和失敗,都會對世界產生深遠影響。
天葉部的強勢表現,讓所有人都看到一個強勢的天心城,正在崛起。眼光再遲鈍的人,此時都看得分明,未來的天心城,將是天外天真正的權力中心!
強烈的信心,讓天心城宛如煥發新生。緊閉的商鋪,紛紛重新開張,商業重新變得繁榮,嗅覺靈敏的人已經披星戴月,朝着天心城進發。
長老會掉落的權杖,被葉夫人重新拾起。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心懷憧憬。
還沒走進大廳,年聽風就聽到裡面傳來語氣激烈帶着一絲憤怒的聲音。
“夫人,太慘了!實在太酷烈!這不是對外敵,這是自己人啊夫人!新民或許有分歧所在,但是他們對五行天做出的貢獻,不應該被遺忘。他們也是您的臣民,豈能視之爲仇寇?屠刀之下,血流成河,人心惶惶,天下皆畏……”
夫人親切柔和的語氣傳來。
“愛卿說得是,小寶他們行事孟浪了,回來好好批評他們。他們都是一些年輕人,做事衝動,把握不好分寸,正需要各位這樣老到持重的前輩監督把關……”
年聽風沒有進去,而是垂首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好似老僧入定。
片刻後,一羣老頭心滿意足地從大廳內出來,看到門旁的年聽風,有人冷哼,更多的人目光中帶着一絲鄙視和敵意。有了天葉部之後,聽風部的地位銳減。當年聽風部是葉夫人手中最鋒利的刀,得罪的人不計其數。此時看到年聽風失勢,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拍手稱快。
不過忌憚年聽風手中的力量,這些人也不敢過於放肆。
年聽風視若無睹。
過了一會,夫人傳令他進去。
看他走進大廳,半靠在椅背上葉夫人懶洋洋輕笑一聲,帶着一絲嘲諷:“看看,一羣迂腐的老傢伙,沒事就喜歡指手畫腳。之前各個躲在家裡當縮頭烏龜,現在倒是各個都是諍臣!牆頭草都不如,牆頭草至少還有看人的能耐,這些人呢,無能至極。”
“流點血有什麼關係?現在流的血還少了?哼,不讓那些傢伙知道怕,要拖到什麼時候?”
年聽風道:“夫人說得是。”
葉夫人目光直視年聽風,坐直身體,神情認真,語氣也變得鄭重不少:“知道你最近聽了不少風言風語,受了不少委屈。你的功勞我心裡有數,怎會忘記?天葉部好比拳頭,你聽風部就是我的眼睛,看得清楚,才能打得準!過段時間,等天外天平定之後,你的重心就放在聽風部擴編。許你便宜行事之權,從各城挑選好手補充,我對聽風部的期望很高。你要辛苦了。”
年聽風臉上露出感激之色,俯首應命:“爲夫人效命,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好了好了,你可別被那些馬屁精帶壞了。”葉夫人笑着擺手,很快臉上笑容消失,淡淡道:“之後的工作很重,尤其是你的任務。不管是新民,還是世家,找出那些不聽話的。”
年聽風應命:“是。”
“我們天外天,只有團結一心,才能戰勝神之血。這些擾亂團結的害羣之馬,要把他們都清除乾淨。尤其是新民,他們自成一體太久了。”
“是,屬下會注意的。”
葉夫人感慨道:“陣痛是難免的,不過只要熬過這一關,便是一片坦途啊,此時可千萬不能婦人之仁。”
年聽風附和道:“是。”
“只要我們能團結一心,血修並不怕。你看,這前線又是一場大捷,就是最好的說明。我們不能強調某一個兩個戰部的作用,光靠他們能守住防線嗎?顯然不行!”
年聽風會意:“夫人說得是,各消息村屬下會專門叮囑。”
葉夫人露出滿意之色:“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她的語氣一轉,忽然道:“鬆間派你怎麼看?”
年聽風沉默片刻,道:“夫人乃大長老遺囑所立,五行天正統所在,凡天下元修,皆應從命。但有違抗,視作血修同黨,當誅殺以示天下。”
葉夫人不由笑道:“把我說得像劊子手一般,動不動就殺殺殺。真希望他們能聰明點。”
年聽風忽然朗聲進諫:“長老會年代久遠,難以適應如今危局,天外天亦非五行天,血修強敵壓境。欲抗擊血修,當高舉戰旗。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神之血有帝聖號令血修,我元修當有領袖凝聚天下血修,萬衆歸心。臣提議,廢除長老會,夫人登位,以鳳聖之名,號令天下!”
“鳳聖……”
葉夫人美眸亮起。
一片漆黑中,佘妤所有的氣息全都收斂,就像一塊岩石。周身冰冷的岩石,黑暗潮溼,這是位於山體深處,一道僅僅只有數尺寬的裂縫。
裂縫通往外面的路線非常曲折,光線透不進來。
爲了突出重圍,佘妤不惜動用秘法。儘管突出包圍,但是佘妤已經油盡燈枯,當時已經慌不擇路,沒想到卻被她遇到一道如此隱蔽的裂縫。
佘妤此時的狀態糟糕至極,臉上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全身都是觸目驚心的慘白傷口,沒有血跡,許多地方都能看到森森白骨。
斷了多少骨頭?佘妤不知道。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最後殘留的一絲理智和求生欲,讓她收斂氣息。
外面幾道隱隱約約的氣息消失,但是裂縫中的佘妤已經陷入昏迷,她的狀態變得更加糟糕。她的身體變得滾燙,生機在迅速凋零,臉上浮現皺紋,皮膚開始乾裂枯萎。
烏黑的長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心臟逐漸停止跳動。
她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暗紅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纖細的血管,散發着淡淡妖異的紅光,它們在汩汩流動。
黑暗中時間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