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就做,秦焱立刻安排下去,第二天就要帶着陶婧出門。
秦焱自己倒是想通了,但陶婧卻是一夜輾轉難眠,只覺得天都要塌了。雖然秦焱還不知道自己識海中藏着的那個男鬼,但是自己之前的表現,恐怕已經讓她傷了心,說不定從此之後就不會再理會自己了。
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絕望,有一瞬間陶婧甚至想,乾脆就將一切都告訴秦焱好了。就算到時候她嫌棄自己,也總好過這麼糾結。
但是……她等了一整晚,秦焱都沒有回房間,陶婧自己的決心反而慢慢的又消失了。
幸好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感覺自己精神好了很多,即使是一夜未睡,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
結果第二天一早才從房間裡出來,就聽到秦焱安排說,“店裡的事情你們三個看着點,如果有人過來找,能處理的你們都處理了,不能的等我回來再說。陶婧跟我一起出門。”
“我?”陶婧顧不上自己那些小情緒,吃驚的問。
秦焱神色如常的看着她,點頭,“是。待會兒就出發,可能要去幾天,你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
她說得斬釘截鐵,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陶婧愣愣的照辦,直到上了車,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才終於有了一點真實感。只是這時候再要去問秦焱什麼,又顯得十分沒有底氣。所以只是不停的偷眼去看秦焱。
這樣的小動作秦焱自然明察秋毫,看得清清楚楚,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後來見陶婧怎麼也不開口問,總算有些明白她是在顧慮什麼了,忍不住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
“你不問問去哪裡麼?”她主動開口問。
從前但凡出門,陶婧都會打聽這些,甚至還會問一點別的東西,比如請她去的人是誰啦,她跟對方的關係好不好啦,還有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置之類的。
這次卻是難得的沉默。
陶婧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我們要去哪裡?”
秦焱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神色有些複雜,片刻後才低聲道,“回家。”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陶婧卻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懷念和複雜,也忍不住好奇起來。家?秦焱的家在哪裡,是什麼樣子的?
陶婧天馬行空的設想了不少可能,然而等真的到了目的地,臉色也不由古怪起來。
那真的是深山中一座廢棄的破廟,頹垣斷壁,基本上只能看得到地基和幾堵沒有徹底毀壞的土牆,如果不是中間供奉着的佛像還殘留着一半身子,陶婧可能根本看不出來這裡竟然曾經是一座廟。
“這裡就是你家?”她實在忍不住問出了口。
秦焱原本沉默的站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這句話,便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之中包涵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陶婧被她這麼一看,不由頓在了當地。
然後電光火石間,腦海中的畫面一閃而過,深山,破廟,電閃雷鳴——
陶婧忍不住白着臉後退了一步。
夢裡的場景,不就跟這裡一模一樣嗎?
她爲什麼會做那樣的夢?或者說,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曾經來過這裡?
秦焱說這裡是她的家,秦焱曾說自己是她的故友,有沒有可能……這裡也是自己的“家”?上輩子的自己,那個男鬼口中的自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自己和秦焱分開了,爲什麼會變成男鬼口中的那個樣子?又爲什麼……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普通人。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接二連三的出現在陶婧的腦海中,讓她感覺頭痛欲裂,忍不住擡手按住了兩邊的太陽穴。
“阿婧?”秦焱立刻發現了她的失常,皺着眉走過來扶住她,“又開始頭痛了嗎?有沒有想起什麼來?”
陶婧睜開眼看着秦焱。她特意帶自己到這裡來,是打算要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嗎?所以想讓自己想起來。想到這一點,陶婧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像是泡在了水裡,脹得又酸又澀,說不出話的滋味。
“我……就是你說過的那個故友,我們以前就認識的,對不對?”她問秦焱。
秦焱看着她,片刻後點了點頭,“對。”
陶婧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就疼痛難忍的暈厥了過去。
最後一線清明的念頭裡,她想的是:自己果然沒有想錯,秦焱的確是隱瞞了自己許多事。
一定要問清楚!這麼想着,她便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熟悉的黑暗,卻讓陶婧忍不住心驚肉跳。總覺得其中藏着什麼能夠令自己萬劫不復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一點光亮照亮了這片黑暗,耀眼至極。陶婧忍不住朝着光線所在的地方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徹底跌入了那一點光亮之中。
一陣恍惚之後,眼前天旋地轉,再恢復的時候,面前就變成了一座寺廟。青磚碧瓦,高牆深院,花木扶蘇,鐘聲和禪唱聲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充斥耳邊。
陶婧感覺到自己應該是站在空中俯視着下面的寺廟的。她看到後院的水溝邊,一個□□歲的小沙彌挖了一盆粘稠的淤泥,捏成了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片刻後一個青年和尚走過來,在他頭上摸了摸,又將那東西摔碎了重新捏過。這一次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隻燈座。
而後兩人捧着燈座,進入了寺廟裡最高最大的那座殿裡,從佛前燈芯中分出了一縷火焰,小心翼翼的放進了燈座之中,護持着回到了最偏遠的殿宇,將之供奉佛前。
“南無阿彌陀佛……願此燈長明,我佛永存。”小和尚虔誠的跪下叩頭誦經,發下祈願。
接下來的畫面支離破碎,依稀可以看出歲月更迭,時光流轉,寺廟的盛景不再,漸漸少有香火人煙。最後一羣人衝進寺廟中,同和尚們推搡着,一個一個的抓住捆起來,又將稍微值錢些的東西帶走,剩下的都打砸了,不過轉瞬功夫,曾經的深牆大院就徹底的變成了斷壁頹垣,然後漸漸被掩埋在塵埃之中。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一個年青的和尚來到這個地方,親手一磚一瓦的建起了一座簡單的小廟,收拾那堆斷壁殘垣的時候,他從其中找出了那個燈座。奇怪的是,明明已蒙塵多年,燈座中的一點青色火焰,卻始終跳躍着,燃燒着,雖然微弱,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
年青和尚見狀,忍不住微微一笑,“倒難得竟還有這樣靈性的東西,可算鎮廟之寶了。”說罷輕輕將燈座擦拭乾淨,鄭重的擺在了自己剛剛塑好的泥菩薩座前,然後低頭,口宣佛號。
陶婧只覺得眼前一黑,下一瞬就換了視角,自己竟然需要仰視那和尚了。左看右看,才終於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那個燈座。頂上鏤空的中心處,一朵青色火焰正安靜的燃燒着,每一次跳躍似乎都能帶來一種微妙的溫暖的感覺。
——原來如此。
就在陶婧心有明悟的瞬間,耳畔傳來了秦焱的呼喚聲,“阿婧?你怎麼樣了?”
陶婧睜開眼睛,自己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甚至沒有移動半寸。顯見得她昏過去的時間並不久,可能只有片刻。
然而在夢中,卻一瞬間過了幾百年。
她擡頭看向秦焱,“阿焱,我想起來了。原來我們不僅僅是故友,還是彼此的唯一。”
秦焱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有些激動的問,“你想起來了?”
陶婧想了想,又搖頭,“並不全,只想起了我們的來歷,後來的事卻仍舊想不起來。”她說。
秦焱鬆了一口氣,“足夠了。”
能夠想起這些,對秦焱來說,其實已經是意外之喜了。畢竟之前他們都說陶婧已經轉世,根本不可能想起前世的回憶。何況,她身體內鎮壓着的東西,更是十分麻煩。想不起後來的事,反而安全些。
反正秦焱之前一直顧忌着的,也不過是陶婧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許多事情不好開口罷了。一旦陶婧意識到這一點,就算是什麼都不記得,也沒有關係的。
這一刻心中的滿足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雖然帶陶婧到這裡來,本身就有這麼一個意思,但是秦焱也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順利。她原本以爲要讓陶婧想起這些會很麻煩,結果卻是這樣簡單。
“那你隱瞞着我的事情,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陶婧問。
秦焱抿了抿脣,“不如你先將你隱瞞的事情告訴我?”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最後陶婧主動開口,“好吧,你瞞我一次,我也瞞着你一次,扯平了。”停了一下,又補充,“往後不管有什麼事,都要直接告訴我。我的事情,也不會再瞞着你。”
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知道了自己從前的身份,果然與秦焱大有關係,就像是突然間有了十二分的底氣,陶婧也不害怕將自己的事情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