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石其實是小事。
韓牧野不信西疆第一劍派拿不出萬塊上品靈石。
太一劍宗拖着將這些靈石欠賬分成百年之期，不過是要與他，與九玄劍門扯上一道關聯罷了。
或許，這也是塗孫師的佈局後手之一。
沒有了塗孫師坐鎮的太一劍宗，不知道在西疆第一劍門位置上還能做幾年？
這其中對太一劍宗威脅最大的，除了宗主閉關的風靈劍宗，不就是九玄劍門？
只要九玄劍門與太一劍宗暗地裡結成聯盟, 那麼，便有一起對抗風靈劍宗的資格。
至於百年後，塗孫師歸來就罷，塗孫師不歸，太一劍宗還沒有天境出，那衰落就衰落吧。
韓牧野伸手在面前紙捲上點動一縷劍氣, 留下自己的標記。
孫金石將紙卷扯開，一分爲二, 收起一份，另外一份鄭重交給韓牧野後，離開飛舟。
韓牧野收下書卷，閉目修行。
十日之後，飛舟回到九玄山。
這一次同他一起歸來的弟子有千餘人。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鐘聲六響。
韓牧野身披黑袍，雙手捧一柄斷劍，立在九玄劍門山門之前。
面容蒼老不少的宗主金澤，領着九玄劍門長老，弟子，列隊而立。
“雲巢嶺一戰，九玄劍門太上長老陸昊，以身阻妖，無畏犧牲，今送劍歸來。”
韓牧野放聲高呼，整個九玄山傳徹。
他擡頭，看向九玄劍門的山門。
“九玄劍門”四個大字熠熠生輝。
這山門, 代表的, 是一羣劍修。
一羣報團取暖，一羣追求劍道, 一羣心中有劍的修行者。
生死看重，情義看重。
心中的道，更看重。
陸昊幫韓牧野抵擋大妖時候，只說了一句“要殺我九玄劍門弟子，問過我這九玄劍門太上長老沒有？”
僅此而已。
數百年修行，捨身一擊。
這，就是劍修。
生死之外，唯有一劍。
這一劍，在手中，在心裡。
劍折，身隕，心不悔。
劍門之中或許有算計，有傾軋，有冷漠，但此刻，所有人，心中有劍。
“迎劍入劍閣”
金澤高喝, 上前一步, 雙手捧住陸昊的佩劍，雙目之中, 有晶亮水汽涌動。
送了劍的韓牧野轉身，往劍閣走去。
“恭迎陸昊長老歸來”
身後金脈弟子向着斷劍躬身，有人已經泣不成聲。
這就是修行。
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
回到劍閣，魯高和林深，楊明軒等人都迎上來。
韓牧野看着衆人，沒有說話。
所有人立在劍閣之前，沉默。
六哥，韓牧野沒有帶回來。
高小玄，也沒有回來。
雖然黃老六沒有隕落，可身化大魔，神魂最終能回覆清明的可能，幾乎沒有。
便算是能回覆清明神魂，去了界外，還有機會歸來嗎？
反正西疆，沒有界外重回的傳說。
一個也沒有。
韓牧野目光落在楊明軒身上，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低聲道：“楊宗主說，不用你爲他收屍。”
“等有一日，你去奪回明山劍宗宗主之位即可。”
楊明軒咬着牙，雙目泛紅，重重點頭。
韓牧野擺擺手，走進劍閣，一步步走上劍閣三樓，然後坐到長案後，擡頭看着窗外。
他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不動，不言。
三天後，他起身走下樓梯，出現在劍閣一層。
“韓師兄下來了，剛好，魯大哥去整治一桌好菜。”坐在長案後面的姜明高呼一聲。
門口處，魯高身形一頓，轉身大步奔去。
韓牧野走到長案邊，伸手將桌上擺放的書冊展開。
書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送劍歸來的記錄。
從鳳首山到雲巢嶺，九玄劍門隕落的弟子有千人之多。
這其中，韓牧野看到了許多自己熟悉的名字。
陸一曾。
孫大勇。
陶世武。
……
陸昊。
“宗主親自將太上長老的佩劍暫時放在劍閣二層。”姜明看向韓牧野，低聲開口。
劍閣之中，除了韓牧野，其他人都沒有資格接太上長老的劍器。
金澤親自將劍送到了二層放置。
韓牧野點點頭，將書冊合上。
魯高回來的很快。
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的柳宏也跟了過來。
衆人圍坐在小桌前，看着滿桌的菜餚，卻無人動手。
這滿滿一桌，少了黃老六和高小玄。
韓牧野伸手，掏出一個小葫蘆，然後把每個人面前的酒杯斟滿。
“他日，我韓牧野必去天外，尋六哥與高小玄歸來。”
韓牧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魯高，必去天外，尋六哥與高小玄歸來。”
“我林深，必去天外，尋六哥與高小玄歸來。”
……
所有人將酒送入口中，卻沒有嚐到一絲酒味。
這酒，只是一杯水。
當初陸十用水，換了李三的傷心酒。
李三沒有回九玄劍門。
她和趙有志一起，領着江寒等幾個人，隨陸曉雲去了中州。
按照陸曉雲的話說，人她拐跑了。
韓牧野明白，李三也好，趙有志也罷，他們的劍道修行天賦不凡。
在雲巢嶺一戰，見識過大修士碾壓之後，心中對於修行，對於戰力的渴望，達到極致。
離開西疆，往修行聖地中州，他們纔有機會踏上之前不敢想象的境界。
韓牧野很高興他們能有這樣的選擇。
中州嘛，他也會去。
喝幾口水酒，滿桌菜餚沒怎麼動。
看着魯高和柳宏收拾桌椅碗筷，韓牧野忽然明白劍閣長老當初的心情。
修行，終究會離凡人世界越來越遠。
他自己，往後恐怕也很少再下樓吃這些凡俗食物了。
迴轉劍閣三層，盤膝而坐，韓牧野身上有道道劍氣靈光升起。
此時，他的神藏之中，有一道神魂劍氣。
這神魂劍氣是劍閣前輩莫生華所留，力量極強。
氣海中，還有十九道劍意。
其中有兩道已經成爲絕強的劍勢力量。
丹田中，所有的仙品丹力量耗損九成，殘餘力量將他的丹田空間擴開。
一道靈氣旋渦，在慢慢旋轉。
九層雲臺，第一層已經快要被靈氣充滿。
三顆劍丸浮沉，一道劍意鎮壓。
靈氣築基一重，即將達到二重。
就憑丹田中殘存的仙品丹藥力，不用修行，築基二重也很快就能達到。
煉體力量倒是沒有太多變化，不過連連戰鬥，筋骨之力磨礪，也提升了些。
想到筋骨之力，韓牧野擡手，掌心託着一截斷臂。
這斷臂乾癟，只剩一層灰濛黑甲包裹，其中有暗金色的骸骨透出。
邪魔臂骨。
韓牧野留下這截臂骨的原因，是要藉助此骨來修行自己的煉體術。
他掌心靈光閃動，一層火焰升起。
這是煉器之術。
在火焰升起的剎那，又有劍氣出，將臂骨包圍。
劍氣煉丹之術。
他擡手一招，一方劍匣落在身前。
這劍匣裝着青冥與紫炎雙劍。
韓牧野揮手，火焰連着劍匣一起包裹住。
那邪魔臂骨化爲金色流光，落在劍匣上，慢慢融入其中。
等火焰消散，劍匣上多了道道金色印記。
雙手捧住劍匣，背在身後，韓牧野輕輕咧嘴。
一股壓抑力量從劍匣之中透入身軀。
這力量不斷融入他的身體，打磨着他的筋骨和血脈。
一直將劍匣背在身上，就能起到不停歇熬煉筋骨的作用。
這邪魔臂骨力量，足夠他將肉身力量熬煉到地境都不用愁。
煉製好劍匣，韓牧野深吸一口氣，雙手之中精光繚繞，引動自身劍意力量。
“嗡”
他丹田中的劍意化爲青色劍光，三顆劍丸分列身側。
雙手一翻，一柄青色破爛鏽蝕的鐵傘落在他面前。
鐵傘一出現，就彷彿不甘的要飛走。
魔寶。
等同法寶的存在。
此等寶物，御使好了，就是天境也能斬殺。
當初塗孫師手上要是有一件這樣的寶物，南荒大妖恐怕會掂量掂量。
“嗡”
三顆劍丸化爲星辰，揮灑劍光，將鐵傘罩住。
這鐵傘震盪，其中有道道黑色的魔氣升騰。
韓牧野頭頂青色劍光下壓，卻被魔氣盪開。
連試幾種手段，硬是無法驅散鐵傘中的魔氣。
韓牧野明白，這是自己修爲不夠。
正常。
劍閣中收了怨氣深重劍器，都要慢慢壓制消磨，何況這一件魔寶？
身上劍光繚繞，韓牧野手中光暈流轉，引着鐵傘，走下三樓，徑直到劍閣一層中間位置。
一道金光閃過，他的身形消失在原處。
再出現，已經在一處兩丈方圓的靜室。
這裡，是劍閣地下一層。
也就是那鎮壓白狐的地方。
更是封鎮劍閣下空間通道所在。
當初的黃老六一直在這裡修行。
這處靜室裡空空蕩蕩，只有一方小案，小案前有個木架。
韓牧野將鐵傘放在木架上，一道金光直接落在鐵傘上，將其上得魔光壓住。
這金光是劍閣無數劍器之力引動，力量之強，讓鐵傘上魔氣“滋滋”作響，似乎是被強力侵蝕。
這般磨鍊，不需要多久，魔氣就會消散。
看一眼金光繚繞的鐵傘，韓牧野轉身，看向面前小案。
小案上，放着一個巴掌大小盒，還有一柄木梳。
陸曉雲說，她來劍閣探查過，但沒有動劍閣中任何東西。
劍閣中的東西，關係文相，不是她能動的。
韓牧野看小案上木盒，開口處有暗釦，還有個小孔。
他擡手，將插在發間的黑色小劍拔下，輕輕插入小孔之中。
“吧嗒。”
木盒暗鎖打開。
伸手揭開木盒，其中放着兩縷結在一起的頭髮，旁邊，還有一張泛黃的紙卷。
輕輕攤開紙卷，其上是一行清雋小字。
“青絲白髮，萬年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