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慶道:“杜兄弟,你錯了,不但要他和各色人等全能接觸,而且要他們接觸得很自然……”
目光盯注在凌度月的身上,接道:“凌少俠,還要有些委屈你了。”
凌度月道:“雷前輩指教。”
雷慶道:“你要改扮一下身份,扮作他們夫婦的從人。”
凌度月一點頭道:“晚進明白。”
杜天龍道:“這叫我們夫婦如何敢當?”
雷慶道:“這不過是爲了行事方便一些罷了……”
語聲一頓,道:“三位是明的,在下和楊兄及人傑爲一路暗棋。”
杜天龍道:“如何算暗棋呢?”
雷慶道:“三位進入綠竹堡後,希望能留心觀察,覺着哪一個地方能夠容納我們,就設法把我們接引進去,如是一下子能安置了三位更好,萬一不行那就只好……”
歐陽鳳道:“這個我會留心安排。”
楊非子接道:“萬一若是人手不好調動安排,在下倒有一策。”
歐陽鳳道:“前輩指教。”
楊非子道:“取而代之。”
歐陽鳳道:“晚輩會見機而作。”
楊非子道:“不論令尊是真身還是別人假冒,但他用毒之能,不在我楊某之下,綠竹堡中只怕也留有用毒之人。”
歐陽鳳道:“這個,是有可能。”
楊非子道:“此去綠竹堡,還有數百里的行程,我一路上傳你簡易的用毒之法,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歐陽鳳道:“晚輩先拜賜授藝之恩。”
真的盈盈拜了下去。
楊非子也不謙辭,大刺刺地受了歐陽鳳一拜大禮。
快馬兼程。
計議停當,立刻動身,趕往綠竹堡。
幾人雖然趕路很急,但卻十分對心,儘量的隱密行蹤。
楊非子果然是言而有信,開始傳授歐陽鳳用毒之法。
傳授得不但十分認真,而且是傾囊相授。
歐陽鳳也學得十分用心。
接近綠竹堡時,幾人改爲夜行曉宿。
這一路上,歐陽鳳最爲疲累,幾乎沒有好好休息。
楊非子不但傳授了他的用毒之法,而且把隨身攜帶的藥物,也給了歐陽鳳一些。
短短的數日夜工夫,已把歐陽鳳造成了一個用毒能手。
過關刀雷慶和杜天龍,都儘量給予歐陽鳳方便,使得楊非子能多傳歐陽鳳一些用毒之法。
凌度月也變得很奇怪,每當幾人休息下來,他就閉門入室,不和別人交談,躲在房中幽暗裡。
杜天龍和雷慶暗裡研商了數次,但卻就是想不出楊非子爲什麼會把一身毒技傳給了歐陽鳳,又爲什麼選擇了歐陽鳳承繼他的衣鉢。
但他們瞭解楊非子身中蠱毒,不久人世,雖然他醫道通神,但也只能多拖廷一些時間。
對凌度月的奇怪行動,兩人別有一番看法,覺着凌度月在利用所有的時間,在苦練一種武功,這武功很可能跟少林寺方丈有關。
一行六人,三個人各有專注,這守夜護法的責任,就很自然地落在雷慶、杜天龍和王人傑的身上。
六個人一路上都在繁忙和緊張中渡過。
這日,到了雙柏鎮。
雙柏鎮因爲這棵千年的古柏得名,聚居了近千戶的人家。
鎮臨官道,都是做生意的人家,驛站、飯莊特別多。
杜天龍帶幾人進入了一家客棧,要了一家清靜跨院,道:“此番距離綠竹堡,不過三十里的行程,趕緊一些走,不要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一路行來,夜行曉宿,都有着十分疲累之感,景好能在此休息一下。”
楊非子望望天色,道:“杜少兄可曾發覺有盯梢的人?”
杜天龍搖搖頭,道:“沒有。”
楊非子道:“如何進入綠竹堡,杜少兄可有成算?”
杜天龍道:“這個在下倒和雷兄有過一番研商。”
楊非子望望雷慶,道:“兩位有些什麼高見。”
雷慶道:“在下覺着歐陽姑娘是綠竹堡的女主人,杜老弟是姑爺,堡中上下人大都認識,綠竹堡佔地百餘畝,房舍數百間,咱們既無法搜查,也不能避開他們的耳目,何不以少主人和姑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進入堡中。”
楊非子點點頭,道:“在下也有這個想法。”
雷慶道:“那很好,咱們路上儘量隱密,直到綠竹堡大門前面,再忽然現身,使他們出其不意。”
楊非子點點頭。
雷慶接道:“所以在下準備僱輛篷車,直放綠竹堡。”
楊非子笑一笑,道:“雷兄想得很周到。”
王人傑道:“雷兄,咱們是夜晚進入呢?還是白天入堡?”
雷慶道:“夜裡行蹤容易隱密,但綠竹堡的防守,是比較嚴密,所以,在下主張白晝入堡。”
楊非子道:“綠竹堡中,如若真的隱藏了什麼隱密,白晝入堡,對咱們利多弊少,而且也容易找出痕跡。”
雷慶道:“有備無患,進入綠竹堡之後,很難料發生些什麼變化,所以在下主張,諸位好好利用這半日一夜的時間,好好睡一大覺,也好準備應變。”
楊非子道:“雷兄思慮周密,在下十分佩服。”
雷慶道:“五更動身,趕到綠竹堡不過辰末時光。”
楊非子回顧了歐陽鳳一眼,道:“這一路你最辛苦,最好休息去吧!明日你還要以綠竹堡女公子的身份,應付大局。”
歐陽鳳道:“晚輩還撐得住。”
楊非子道:“這數日來,你耗消的心智最多,人已大見消瘦,不用太過逞強了。”
歐陽鳳臉一紅道:“晚進恭敬不如從命。”
雷慶道:“楊兄,有一件事在下一直想不明白,還得楊兄指點一二?”
楊非子道:“什麼事?”
雷慶道:“咱們以什麼身份進入綠竹堡?”
楊非子道:“以龍鳳鏢局的鏢師身份進入如何?”
雷慶道:“對啊!在下竟未想出此策。”
幾人計議妥當,各自回房安息。
四更過後,一輛黑篷大馬車馳向了綠竹堡。
半日一夜的休息,使幾人疲累全消,精神奮發。
篷車行近綠竹堡時,正是日上三竿的時分。
但綠竹堡大門已開。
兩個身着青色勁裝的大漢,守在大門口處。
篷車停了下來,歐陽鳳當先掀簾而下。
緊接着杜天龍、雷慶、楊非子、凌度月等魚貫而下。
兩個守護在大門口的大漢,立刻迎了上來,擋住兩人。
歐陽鳳很仔細地打量兩個大漢,竟然是素不相識,不禁一皺眉頭,道:“你們兩個人認得我嗎?”
兩個大漢四道目光盯注在歐陽鳳的臉上瞧了一陣,道:“沒有見過。”
歐陽風一面示意雷慶等停止前走,一面說道:“你們進入綠竹堡有多少時間了?”
青衣大漢道:“咱們去年到此,總算該有一年時光了。”
歐陽鳳道:“你們認識歐陽明嗎?”
青衣大漢道:“那是我們堡主。”
歐陽鳳道:“是在下父親大人。”
那青衣大漢微微一笑,道:“少主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麼?”
歐陽鳳道:“在江湖上走動的時間很多,只是快兩年沒有回過家了。”
青衣大漢一欠身,道:“少主人此番回來得不巧得很。”
歐陽鳳嗯了一聲,人卻直向大門裡走去。
兩個青衣大漢,滿臉焦急之色,緊跟歐陽鳳身側,向裡面行進。
這時楊非子、杜天龍等,都追隨在歐陽鳳的身後,進入了堡門。
兩個青衣大漢跟着歐陽鳳已深入兩丈多遠,才覺出情勢不對,立時一橫身子,並肩而立,擋住了歐陽鳳,道:“姑娘,老堡主不在家。”
歐陽鳳道:“到哪裡去了?”
青衣大漢回答得倒是十分老實,道:“到開封去了。”
歐陽鳳一皺眉頭,道:“兩位少堡主呢?”
青衣人道:“一位隨同前去,另一位也於前天應召趕往。”
歐陽鳳道:“我母親呢?可在堡中嗎?”
青衣人道:“老夫人留在堡中。”
歐陽鳳道:“那就請派人帶我見我老孃去。”
青衣人道:“姑娘,真是抱歉萬分,咱們不認識女少主。”
歐陽鳳怒道:“現在你們認識了。”
青衣人道:“可惜的是咱們沒有法子分辨真假,所以不敢作主把姑娘讓入堡中。”
歐陽鳳忍着性子,道:“兩位的意思呢?”
站在對面左首的青衣人道:“麻煩姑娘,暫請退出大門,在下立刻替姑娘通報,自會有人出來迎接姑娘入堡。”
歐陽鳳冷笑一聲,道:“反了,反了,你們不過是綠竹堡中的僕從,竟然這樣攔阻我進入綠竹堡。”
這兩個青衣人似是以左首的那位身份較高,一直由他答話。
只聽他輕輕籲一口氣,道:“只怕少主人還不知曉,綠竹堡出了一點麻煩。”
歐陽鳳心頭一震,道:“什麼麻煩?”
青衣人道:“老堡主離開綠竹堡時,帶走了一些人手,前日少堡主離去之時,又帶走了不少的人手,所以堡內實力大減。”
歐陽鳳道:“怎麼樣?”
青衣人道:“就在大少堡主前日離去不久,突然有一些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物衝入了堡中,引起了一場很大的衝突。”
歐陽鳳道:“堡中可有傷亡?”
青衣人道:“堡中的損失不小,死去七人,傷了九個,所以咱們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歐陽鳳略一沉吟,道:“你們擊退了強敵?”
青衣人道:“苦戰了一個時辰,纔算把來犯之敵擊退。”
歐陽鳳道:“那真是辛苦你們了。”
青衣人道:“所以,就算你真是女少堡主歸寧省親,咱們也不得不小心一些,免得再出意外來。”
歐陽鳳略一忖思,暗道:這人神色鎮靜,似是早有成算,倒要看看他耍出什麼花招來。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你們的意思是……”
青衣人道:“在下的意思是希望女少堡主少候片刻,我立刻向裡通報,由總管親迎小姐入內。”
歐陽鳳道:“你要他看看我是不是假冒的了?”
青衣人道:“不敢欺瞞小姐,在下確實有些擔心?唉!只因在下入堡太晚,不識小姐,所以還請擔待擔待。”
歐陽鳳道:“你的口才很好,作一位守門堡丁實是有些可惜了。”
青衣人一欠身,道:“小姐誇獎。”
歐陽鳳道:“好吧!我就站在此地等侯,你們哪一位去通報。”
左首青衣人目光一望右首青衣人,道:“你陪着小姐,我去通報總管。”轉身急奔而去。
歐陽鳳目睹一人去遠,才望着留下的人,道:“你也不認識我了?”
青衣人一欠身,道:“是!在下來此,還不足一年時光。”
歐陽鳳道:“你們從何處到此?”
青衣人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歐陽鳳道:“你們奉何人之命而來?”
青衣人搖搖頭,道:“姑娘,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歐陽鳳道:“爲什麼?”
青衣人道:“我還無法確定姑娘的真正身份?”
歐陽鳳道:“你知曉了呢?”
青衣人道:“那時姑娘也不用問在下,什麼事都由總管回答。”
杜天龍忍不住接道:“岳父大人封刀退隱之後,不再問江湖中事,怎會又招了這許多的新手入堡?”
那青衣人回顧了杜天龍一眼,道:“姑娘,這一位是……”
歐陽鳳道:“你們知道我是歸寧省親,就應該想到我會和夫婿同來。”
青衣人道:“那是咱們綠竹堡的姑爺了。”
歐陽鳳道:“不錯。”
青衣人望望雷慶、楊非子、凌度月等,說道:“這幾位是……”
歐陽鳳道:“你們姑爺的朋友,綠竹堡的貴賓。”
青衣人哦了一聲,不再答話。
他感覺到,除非立刻翻臉之外,再要交談下去那就太吃虧了。
楊非子、凌度月等一直未接口多言,因爲事情已經很明顯,綠竹堡中已然換了一批人手,這批人來歷不明,說明了綠竹堡已落入新人的控制之中。
目下的情景是誰都在忍耐着,不肯輕易發作。
似是都在等待着最有利的機會。
片刻之後,那青衣人帶着一個五旬左右,挺着一個大肚皮的胖子,急奔而至。
他人雖然胖得像一尊彌勒佛,但快步奔來,卻是面不紅,氣不喘。
胖總管仍是舊人,急行兩步,一躬身,道:“程立拜見大小姐。”
一撩衣襟,竟然要行大禮。
歐陽鳳眼看他真要跪下,才一伸手,道:“程總管不用多禮。”
程立站起身子,一轉身道:“給姑爺見禮。”
抱拳一個長揖。
杜天龍道:“程兄,不敢當。”
歐陽鳳人已完全冷靜下來,笑一笑,道:“我兩年來未回來過,咱們綠竹堡又添了不少的新人。”
程立道:“是!老堡主雖然退出了江湖,但江湖中人,卻不肯輕易地放過他,未雨綢繆,所以,老堡主增選了不少的人手。”
這時兩個青衣人,已然退到了程立身後,肅然而立。
歐陽鳳道:“聽說我爹和兩位兄長,都不在堡內。”
程立道:“是!老堡主帶着二少爺趕去開封,大少堡主應召趕往。”
歐陽鳳道:“那真是不巧得很,我孃的身體好吧?”
程立道:“老夫人身體還好,只是雙目失明瞭。”
歐陽鳳心頭一震,臉色微變。
但她極力地保持着心情的鎮靜,道:“那就勞請總管帶我見見我娘。”
程立道:“老奴帶路。”
歐陽鳳目光一掠兩個青衣人,道:“兩位,程總管已經證明了我的身份,我可以進去了吧?”
兩個青衣人齊齊躬身,道:“咱們不識姑娘,還望恕罪。”
楊非子突然向前一步,道:“作僕從下人的,招子應該放亮一點,歐陽姑娘脾氣好,不追究兩位的失禮,如是換了個人,兩位今日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一面說話,一面互搓雙手,屈指輕彈。
兩個青衣人的態度很恭謹,但神情卻十分鎮靜,全無懼色。
四道眼神,一掠楊非子,默不作答。
程立帶着歐陽鳳先行,楊非子、凌度月等,魚貫相隨。
雷慶快行了一步,追在楊非子的身側,道:“楊兄,情勢很詭異。”
楊非子道:“不錯,但不知這程立的爲人如何?”
雷慶道:“他是綠竹堡的老人,掌理綠竹堡的總管之職甚久,但老朽和他不熟,不知他忠誠之心如何?”
楊非子笑一笑,道:“不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但他已落入了別人的控制之中,奇怪的是,杜夫人只兩年未回綠竹堡來,怎地變化如此之大?”
雷慶道:“可怕的也就在此了。”
楊非子突然回過頭,低聲對杜天龍道:“你幾時未到綠竹堡了?”
杜天龍道:“上次和拙荊一起來過。”
楊非子道:“兩年多了?”
杜天龍沉吟了一陣,道:“正確的日子,應該是不足兩年,一年十一個月。”
楊非子道:“那時候,老夫人的雙目如何?”
杜天龍道:“完好如常。”
談話之間,已穿過兩重庭院,來到了一座大廳的前面。
程立把幾人讓入大庭,道:“姑娘,姑爺,請和諸位貴賓,暫在廳中稍坐,我去請老夫人來。”
歐陽鳳目光轉動,回顧了大廳一眼,道:“程立,爲什麼要我在廳中等候,難道我不能到後廳去見我母親嗎?”
程立的臉上閃掠過一抹焦急之色,道:“姑娘,老夫人雙目失明之後,變得十分暴躁,還是老奴去請她來到廳中見面的好。”
歐陽鳳道:“這個,好吧!那就有勞總管了。”
母女親情,何等深刻,但歐陽鳳卻強壓着激動的心情。
她未低估敵人,敢把自己放進來,必已有着很完全的準備。
歐陽鳳心中有着太多的感傷,也有着太多的懷疑,目光轉註到雷慶的身上,低聲道:
“雷兄,目下情勢,晦暗不明,晚輩真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局面了。”
雷慶道:“情勢的確很詭異,不過,總會有開朗的時候,賢弟婦要忍耐,先見過令堂之後,再作道理。”
杜天龍低聲道:“咱們一路行來,除了程立之外,未見綠竹堡一箇舊屬,似乎是,整個的綠竹堡已在人家控制之下了。”
歐陽鳳點點頭,道:“好在,他們還未認出楊老前輩和雷老的身份,至少可以說明了,他們還不很精細。”
凌度月突然接道:“程立這人的生性如何?”
歐陽鳳還未來及答話,耳際間,已響起了步履之聲。
程立當先而入。
緊隨程立身後的,是一個頭發灰白,雙目緊閉,手中執着一根細藤的青衣老婦。
兩個身着白衣的少女,扶着那老婦行入廳中。
歐陽鳳雖然極力想保持着鎮靜,但目睹兩年未見,身軀一向健朗的母親,竟然變成了一個盲婦,心中激動之情,再難遏止,急急叫了一聲,道:“娘。”
跪拜了下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青衣老婦倒是很鎮靜,手中藤杖,輕輕一點實地,道:“起來,有話好好說,哭什麼呢?”
歐陽鳳聽得一怔,立時止住了哭聲,一拭臉上的淚痕,道:“鳳兒叩見母親。”
青衣老婦緩緩坐在一張木椅上,兩個白衣少女,分左右站兩側。
輕輕咳了一聲,青衣老婦語聲冷漠地說道:“站起來。”
這簡直不像一個兩年未見女兒的母親口吻。
但歐陽鳳卻若有警覺,挺身站了起來,道:“鳳兒遵命。”
目光一掠兩個白衣少女,緩緩退了兩步。
這當兒,歐陽鳳距離青衣老婦只有三尺多些的距離。
胖總管程立,似是有意躲開,站到了一丈開外。
只聽歐陽老夫人道:“還有些什麼人和你一起來的?”
歐陽鳳道:“天龍和他的幾個朋友。”
歐陽老夫人道:“天龍的朋友,卻沒有姓名嗎?”
歐陽鳳道:“自然是有……”
歐陽老夫人道:“能不能報出他們的姓名,讓娘聽聽看,那是些什麼人?”
歐陽鳳急急說道:“娘!這些人,大都是天龍鏢局子的夥計、鏢師,談不上什麼武林高手,也沒有什麼名氣。”
對於歐陽鳳這一番話,那老夫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激賞,道:“鳳兒,你好像越來越會說話了。”
歐陽鳳道:“女兒的年紀越長越大麼,這見識經驗,自然也是越來越多。”
藉着說話的工夫,人已向前欺近了數步之多,到了老夫人的身前,一伸手,抓住了歐陽老夫人的右腕。
歐陽老夫人,神情有些激動,但她還是強忍了下去,道:“鳳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歐陽鳳道:“女兒多年沒有見過母親了,很想和母親談談。”
歐陽老夫人道:“原來如此,不過,爲孃的雙目已經失明很久了,對世事,已然萬念俱灰,只怕沒有什麼和你談的。”
這時,站在椅後左首的一個白衣少女,突然接口說道:“老夫人說的是,你老人家該早些休息了。”
歐陽鳳右手在母親腕上捏了兩下,突然用力一帶,把歐陽老夫人硬生生的從椅上給拖了起來,道:“天龍,快些過來瞧瞧。”
其實,不用他招呼,凌度月、杜天龍也雙雙躍了過來,擋在老夫人的身後。
兩個白衣少女似是未料到歐陽老夫人,竟脫出自己的掌握,同時,也未料到歐陽鳳會來這一手。
一時間,怔在當時,不知如何是好。
待兩個想有所行動時,杜天龍和凌度月,已雙攔在兩人的身前。
左首白衣少女,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老夫人,別忘了,你快到了吃藥的時間。”
久歷風霜的歐陽老夫人,輕輕籲一口氣,道:“老身該吃藥了。”
歐陽鳳接道:“娘!你老人家有什麼話,只管請說,天龍這幾個朋友,雖在江湖上,不太有名氣,但都有一身好武功。”
歐陽老夫人啊了一聲,道:“這樣快了?老身記得,昨天我纔剛剛服過藥物。”
左首白衣少女道:“老夫人記得不錯,你已經服了很多次的藥,再服三兩付,你的惡疾,就可能會完全好了,但如是中途停了藥,只怕會突然間轉到利害。”
右首的白衣女,接道:“老夫人,翠姐姐說的不錯,你不能中途停藥,那樣會對你的病勢很壞。”
歐陽老夫人道:“姑娘,我這一把年紀了,就是病勢轉劇,不治而死,那也不算是什麼大事,何況我記得,這些年來,我都要七天才服一次藥,至少我還有五六天好活,是嗎?”
右首的白衣少女道:“可惜,就由昨天開始,已經加重了服藥之量,每隔上三天,就要服藥一次。”
歐陽老夫人道:“就算是吧!老身還有兩天好活。”
兩個白衣少女,眼看歐陽老夫人,已完全不受拘束,不禁面面相覷。
沉吟了一陣,那左首的白衣女,才冷冷說道:“夫人,你想到了後果沒有?”
凌度月、杜天龍,只是攔在兩個白衣少女的前面,既未多言,也未出手,似是希望三人對話中,聽出一些蛛絲馬跡。
只聽歐陽老夫人緩緩說道:“老身似乎是受你管制兩年了吧……”
左首白衣少女急急接道:“你胡說些什麼?這些日子裡,如非我們照顧你的生活,給你藥物,只怕你早已死了,至少你已經變成了瘋子。”
歐陽老夫人哈哈一笑,道:“是的!我早該死了,其實,我死了,倒也乾脆得很。”
左首白衣少女道:“就是在你病勢發作之後,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是嗎?”
歐陽老夫人道:“就算是吧!不過,老身相信,我在未死之前,至少,可以說出很多事情,對嗎?”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老夫人,咱們的約定,你已經忘懷了嗎?”
歐陽老夫人道:“約定的事,老身確已不但再遵守了。”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道:“好!你要真敢如此,那就別怪咱們心狠手辣了。”
歐陽老夫人道:“我忍受了這麼些年,實在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這樣不死不活地拖下去,倒不如死的好。”
耳聞這一番話之後,事情已然大部明朗。
楊非子突然接道:“老夫人,你可中了別人的暗算嗎?”
歐陽老夫人道:“不錯,中了奇毒,一種發作時萬分痛苦的奇毒。”
楊非子道:“不要緊,有毒藥就有解藥,解去老夫人中毒一事,包在區區身上就是。”
歐陽老夫人嘆一口氣,道:“壯士的盛情,老身心領了,我身中之毒,沒有法子醫,老身也不想醫,今日能夠見你們,老身死也瞑目,死也無憾了……”
左首白衣少女高聲說道:“老夫人,你風燭殘年,死了算什麼?可是你那兩個寶見兒子,也都身中奇毒,你連他們的生死,難道也不敬在心上嗎?”
母子連心,果然,歐陽老夫人突然停了下來,默然不語。
歐陽鳳望了兩個白衣少女一眼,冷冷說道:“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事實上,也不用我娘說什麼了!”
楊非子突然暗施傳音之術,道:“杜夫人,不可輕易發作,要儘量從兩個丫頭口中掏出內情,事情已經擺明了,用不着再有什麼顧慮。”
歐陽鳳暴起的怒火,立刻熄了下來,長長吁一口氣,伸手拖過一把木椅,道:“娘!你先請坐下,我要和這兩位姑娘好好地談談。”
歐陽老夫人嘆息一聲,道:“鳳兒,你兩位弟弟……”
歐陽鳳道:“娘!你別擔心,我見過二弟,他活的很好,完全不像中毒的樣子,他和爹在一起。”
歐陽老夫人道:“那……”
左首白衣少女道:“老夫人,你最好別多口,咱們或可和令嬡談談。”
歐陽老夫人道:“我不能再讓女兒也受你們的擺佈……”
歐陽鳳道:“這個娘故心,女兒是有備而來,他們無法傷害到我。”
歐陽老夫人道:“孩子,你不知道,他的手段……”
左首白衣少女接道:“老夫人,夠了,你只要再插一言,立刻就會有慘劇發生,只要你不說話,咱們會和令嬡談談條件。”
歐陽鳳道:“娘!你不用費心了,鳳兒自有道理。”
歐陽老夫人長嘆一聲,不再多言。
歐陽鳳目光轉註那左首白衣少女的身上,道:“看來姑娘似是一位領袖人物。”
白衣少女道:“就目下在場中人而言,被你大小姐猜對了。”
歐陽鳳目光轉動,發覺雷慶和王人傑,已然堵在了大廳門口,胖總管程立,站在大廳一角,垂首而立。
輕輕籲一口氣,歐陽鳳緩緩說道:“姑娘,怎麼稱呼啊?”
左首白衣少女道:“我叫郭翠,夠了吧!”
歐陽鳳道:“郭姑娘能作得幾分主意?”
郭翠道:“那要看什麼事了,不過,你大姑娘可以放心,我如作不了主的事,自會有人出面。”
歐陽鳳目光轉動,回顧了大廳一眼,道:“姑娘,那人現在何處?”
郭翠道:“用不到姑娘費心,他想見你時自會出面。”
歐陽鳳淡淡一笑,道:“你們是哪一道上的人物?控制綠竹堡用心何在?”
郭翠冷冷說道:“咱們來處,恕不奉告,控制綠竹堡,只是借重貴堡的人力和歐陽明在江湖上的聲望,替咱們作幾件事件。”
歐陽鳳道:“郭姑娘口氣很緊。”
郭翠道:“當說的,我會奉告,不當說的,姑娘問了也是白問……”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事實上,應該由我來問你纔對?”
略一沉吟,歐陽鳳緩緩說道:“好吧!郭姑娘想問什麼?”
郭翠道:“你真的見過歐陽明?”
歐陽鳳道:“家父現在開封府,咱們由開封府來,自然是見過了。”
郭翠道:“令尊,令弟,都已爲我們所用,姑娘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歐陽鳳道:“哦!”
郭翠道:“令尊既然已見過你,爲什麼不給你透露一些消息?”
歐陽鳳道:“家父沒有說,我也沒有多問,老實說,在開封時,我還未發覺這件事……”
郭翠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啊……”
歐陽鳳道:“可是,現在,我卻知道了這件很不幸的事。”
郭翠道:“所以,你應該救救他們。”
歐陽鳳道:“他們,都包括些什麼?”
郭翠沉吟了一聲,道:“令尊,令堂,和你兩位兄弟,以及綠竹堡中對你們忠實的僕從人員。”
歐陽鳳道:“哦!這麼說來,我真得屈從你郭姑娘了。”
郭翠道:“你自己瞧着辦吧!如若是你不希望你們因爲你受到了傷害,你也只有如此了。”
歐陽鳳淡淡一笑,道:“郭姑娘,我想問我們總管幾句話,還望姑娘見允。”
郭翠道:“好吧!你問吧。”
歐陽鳳身子轉動,面轉向胖總管程立,道:“程老,你過來。”
程立依言行了過來,道:“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歐陽鳳道:“我爹呢?”
程立道:“老堡主嗎?不是到開封府去了?”
歐陽鳳冷笑一聲,道:“程立,綠竹堡中有多少像你一樣的人?”
程立道:“就老奴所知,咱們綠竹堡中原來的人手,都已經身受控制……”
歐陽鳳道:“嗯!他們現在何處,我能不能見他們?”
程立道:“不能,除了你得到特別的允准。”
歐陽鳳道:“你回答的如此乾脆,可是早已背叛了綠竹堡。”
程立道:“這個麼?那就很難說了,如若在下說我是臨時起意,姑娘會相信嗎?”
歐陽鳳道:“不相信。”
程立道:“那就算在下早已背叛了綠竹堡就是。”
歐陽鳳道:“就我所知,綠竹堡待你不薄,你生出叛離之心,也該有些原因了?”
程立哈哈一笑,道:“大姑娘,這話有些不對了,水向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我程某人,不能當一輩子侍候人的總管,所以……”
歐陽鳳冷冷接道:“所以,你就背叛了主人,暗施毒手。”
程立望了郭翠一眼,道:“姑娘,在下……”
郭翠冷冷說道:“應該怎麼說,你就說下去。”
程立應了一聲,回頭望着歐陽鳳,道:“大姑娘,你還想知道什麼?”
歐陽鳳道:“我想知道你出賣綠竹堡的詳細經過,目下堡中的情形。”
程立道:“就算說了,大姑娘真會相信嗎?”
歐陽鳳道:“那是我的事了,你只管說出來就是。”
程立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在酒飯中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使全堡中人,全都中了毒。”
歐陽鳳道:“包括堡主在內?”
程立道:“是!令尊,令堂,和你兩個兄弟。”
歐陽鳳道:“那是多久之前了?”
程立道:“兩年之前,大姑娘早走了三天,如果你晚走三天,也早已中奇毒。”
歐陽鳳出奇地鎮靜,道:“記得兩年前我七月十二離開,早走了三天,你是在七月十五下毒了?”
程立道:“是,那一天是普渡節,大開鬼門關,家家戶戶都尊祭祖先,咱們綠竹堡也不例外,我就在那一天下的毒,毒藥下入了酒、菜之中,全堡中人,無一倖免,全都中了毒。”
歐陽鳳道:“也包括你在內了。”
程立道:“不錯,也包括區區在內,不過,我早已服用瞭解藥,所以,雖然中了毒,卻全無傷害。”
歐陽鳳點點頭,道:“看你一臉忠厚之相,卻是人面獸心,毒如蛇蠍。”
程立道:“大姑娘可是不想再聽下去了?”
歐陽鳳一皺眉頭,道:“你說下去!”
程立冷冷說道:“如是大姑娘想聽下去,那最好別從中打岔。”
歐陽鳳冷哼一聲,未再多言。
程立接道:“那毒藥無色無味,但卻有着一定發作時間,三更毒發,四更時分,由這位郭姑娘帶人進入綠竹堡,名聞天下武林的綠竹堡,就這樣一夜間,完全改變……”
歐陽鳳道:“我父親內功精深,豈有中了毒而不知曉之理。”
程立道:“這是一種特製之毒,而且,也只有使人暫時麻醉了一段時間,但這已經夠了,大姑娘,江湖上自從有人用毒以來,大約那是最大的一次用毒,綠竹堡上上下下,一百八十餘口,沒有一個逃出毒手。”
歐陽鳳暗暗吐一口氣,強忍胸中怒火,儘量保持着平靜,道:“這些人呢?都被你們殺了嗎?”
程立道:“大姑娘,真正不怕死的人,並不太多,當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之後,大部份人,都願意接受新主人的令諭,有一些冥頑不婁的人,只好把他們殺了,所以,綠竹堡的事,一直能保持到現在,沒有傳揚出去。”
歐陽鳳道:“別的人,不用管了,我爹是何等剛正的人,怎會甘心聽你們的擺佈。”
程立哈哈一笑,道:“老堡主確實很剛正,但他們伉儷情深,又極鍾愛你大姑娘兩位令弟,爲了這樣,他也只好認命了,甘願和在下一樣,聽命於人。”
歐陽鳳道:“那你們爲什麼?又弄瞎了我孃的雙目?”
程立道:“令堂的雙目是急怒交加而瞎,可是和咱們沒有關係。”
歐陽鳳道:“娘!是這樣嗎?”
歐陽老夫人道:“我的眼睛是自己瞎了,不過……”
郭翠冷冷接道:“老夫人,夠了,你只要說一句,眼是自己瞎的就夠了……”
目光一掠歐陽鳳,接道:“我不希望再鬧出很悲慘的事,所以,姑娘只許對令堂求證,別讓她多說,大姑娘想知道什麼,儘管請問程總管。”
歐陽鳳道:“以後呢?”
程立道:“以後麼?都變成了我的屬下,聽命行事。”
歐陽鳳道:“你自己還不是一個大奴才,只不過把主人換了。”
郭翠接道:“歐陽大姑娘,現在,你已知曉的夠多了,也可以作個決定了。”
歐陽鳳道:“決定什麼?”
郭翠道:“令尊,令弟都已經和我們合作了,你大姑娘,要不要也仔細想想看,捨己爲人,投入我們的組合之中。”
歐陽鳳道:“爲了我爹、我娘和兩個兄弟,我確然應該投入你們的組合之中,不過,我這幾個同來的人,是否願意,應該和他們商量一下才是。”
郭翠道:“好吧!給你們一盞熱茶的工夫,應該夠了。”
歐陽鳳並未回頭和楊非子等商量,卻轉臉望着程立道:“程總管,綠竹堡中的還有大部份人活着,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程立道:“都還在綠竹堡中,他們已經被調入了飛刀隊中。”
歐陽鳳道:“那是專門和人對敵拼命了?”
程立道:“那也不是,他們武功太差,必得編組成隊,再學習武功,兩年來,他們都已經變成了飛刀能手,百發百中的飛刀。”
歐陽鳳道:“程總管,得謝謝你,告訴我不少的事,但不知是否還有?”
程立道:“在下已經說完了,大姑娘再多問一些,在下已無法回答了。”
歐陽鳳回過身子,目光一掠凌度月和楊非子,道:“咱們應該如何?程總管的話已經說完了,也該有些報應纔是。”
凌度月道:“這小子交給我如何?”
楊非子道:“那就有勞了。”
幾人交談之間,儘量避免提起姓名。
凌度月緩緩向程立逼近了兩步,冷笑一聲,道:“姓程的,賣主求榮,也該是有榮可求才對,但你閣下出賣了綠竹堡,得到些什麼?杜夫人說的不錯,你只是換了一個主人而已。”
程立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程某無禮。”
凌度月笑道:“我姓活,叫作活報應,專以對付你這種人!”
程立道:“好狂的口氣!”
凌度月笑道:“你這種人,如是一下子把你殺死,那真是太便宜了,也有負我這活報應的名號。”
程立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凌度月道:“你謀害程夫人雙目失明,我也要先弄瞎你的雙眼。”
程立一摸腰間扣把,抖出了一把緬鐵軟刀,喝道:“狂妄兇徒,你亮兵刃吧?”
凌度月視那寒芒閃爍的緬刀,直如無物一般,卻回顧郭翠一眼,道:“郭翠姑娘,你的意下如何?”
郭翠冷笑一聲,道:“那要一點真本領才行,空口白話於事何補!”
凌度月道:“說的是啊!要立刻有報纔算靈驗。”
郭翠道:“我們都在看着,程立會遭到什麼樣的報應?”
凌度月冷冷說道:“姑娘,很快,你再忍耐等候片刻……”
目光轉註程立的身上,接道:“程立,你如是在等待機會,現在是機會已經到了,杜夫人歐陽大姑娘,是這綠竹堡中唯一沒有受到毒算的人,你如果想告訴她什麼?這該到時候了。”
程立淡淡一笑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我叫她一聲大姑娘,那算是過去的一段情份,至於如何處理綠竹堡餘波,那是歐陽鳳的事了,似乎用不着我程立代籌。”
凌度月道:“你錯了,程立,用不着杜夫人出手,她還有許多同來的朋友。”
程立道:“你似乎是已極盡恐嚇能事,專靠兩片嘴皮子唬人,是嗎?”
凌度月道:“好!程立,我已經再三給你機會……”
程立怒聲喝道:“憑你這專全吹牛皮的九流無賴,靠嘴巴混世面的江湖騙子,你拿出真本領來給程大爺瞧瞧……”
凌度月回顧了歐陽鳳一眼,道:“杜夫人,看來我只有替你整治你這一位賣主求榮的奴才了……”
兩道目光,轉註到程立的身上,接道:“姓程的,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程立道:“你的話我已聽得耳熟能詳,是光說不練的把式……”
凌度月冷冷接道:“程立,我要你先挖了左眼。”
突然一揚右腕,閃起了一道金芒。
那像一道劃空的電閃,只一閃,又消失不見。
程立大聲喝叫道:“你這說話像放屁的……”
但覺左眼一陣劇疼,痛徹肺腑。
下面的話已無法再罵出口了,舉手掩住了雙目。
鮮血由指縫中透了出來,滴在地上。
敵對雙方的人,都沒有看清楚凌度月如何傷了程立。
郭翠突然覺着背脊上出了一股寒意,兩道清澈的雙目盯注在凌度月的臉上,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凌度月道:“我說過,活報應。”
郭翠道:“你不敢報出姓名?”
凌度月冷笑一聲,道:“你還不配知道我是誰!”
程立放下了掩在臉上的雙手,左眼已然血肉模糊,右眼卻暴射出冷森的寒芒,臉色鐵青,全身有些微微地顫抖。
顯然,他在極力忍受着痛苦也有極度的憤怒。
只見他忽然一探腰間,取出了一對手叉子。
凌度月淡淡一笑道:“程立,現在該你的右眼了。”
一種極度恐怖感,涌上了心頭,化成激憤,程立突然大喝一聲,飛身撲向了凌度月。
冷然一笑,凌度月突然又揚了右手,人卻閃身一側。
程立向前奔衝的身軀,仍然撲向了預算的方位,口中卻發出淒厲的慘叫。
郭翠凝目望去,只見程立的右眼中鮮血一涌而出。
極度的痛苦,和驟然間失去雙目的悲痛,已使程立完全陷入了瘋狂之中,雙手揮舞着一對手叉,像沒頭蒼蠅似的,亂刺亂斬。
歐陽鳳迅快把母親移向屋角。
程立目難見人,橫衝直闖,撞在了木椅木桌之上,震得茶杯茶壺,飛落一地。
這是一幅十分悲悽的景像,看得心頭惻然。
沒有人理會他,也沒有再出手傷他,凌度月奇異的手法,使敵我雙方都靜止下來。
程立突然靜了下來,棄去手叉子,雙手又蒙在臉上,蹲了下去,口中叫道:“殺了我吧!
你這冷血惡毒的狂徒……”
凌度月冷肅地接道:“程立,我已再三警告過你,也給了你辯白的機會,但你卻承認了你賣主求榮的罪行。”
楊非子突然舉手一彈,一粒藥丸飛入了程立張口吼叫的口中,接道:“吞下去,可以暫時止住你的痛苦,你還不到死的時間。”
那是止疼的靈丹,程立吞下之後,果然痛苦大減,人也安靜了下來。
凌度月目光又轉註到郭翠的身上,冷然說道:“姑娘該你了。”
郭翠驚駭地退了兩步,道:“你要幹什麼?”
凌度月道:“我想再證實一下,我是否有能力能問出姑娘心中的隱秘?”
郭翠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凌度月邁進了兩步,道:“郭姑娘,我想知道你們是個什麼樣的組合,用心何在?”
郭翠道:“不知道。” шωш •тт kдn •¢ 〇
凌度月道:“姑娘,程立是一個榜樣,姑娘的眼睛很美,你應該從右眼開始。”
郭翠急急舉手掩住了右眼,道:“不能弄瞎了我的眼睛。”
凌度月道:“那就請姑娘回答在下的問話了。”
郭翠右手握住了劍柄,問道:“你用何方法刺瞎了程立的雙目?”
凌度月冷笑一聲,道:“這個麼?恕不奉告?”
郭翠還未來及答話,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接道:“無形劍,一種很特殊的兵刃。”
隨着那說話之聲,緩步行出了一個禿頂青袍大漢。
凌度月道:“閣下能認出無形劍,實叫在下佩服,不過認出並無法說明你有能力阻止在下的劍勢。”
青袍大漢突然移動身軀,擋在了郭翠身前,道:“閣下必然先勝了區區之後,再找郭姑娘不遲。”
凌度月冷笑一聲,道:“好,閣下請亮兵刃!”
青袍大漢突然一抖右袖,手中已多了一支寬約四寸,長不到一尺多些的鋼板。
凌度月心中忖道:這算什麼兵刃,只是一塊鐵板而已……
心中念頭未息,忽見那青袍大漢一抖手中的鐵板。
但見寒光閃動,那原本只是一塊鐵板,已然變成了一把長近三尺的鋼刀。
楊非子高聲叫道:“伸縮刀。”
青袍大漢道:“不錯,想不到諸位之中,還有人認出在下的兵刃?”
楊非子道:“誇獎了……”
語聲一頓,接道:“伸縮刀出現江湖,已有數十年之久,知曉此刀的人又何止區區在下。”
青袍大漢道:“閣下一身農裝,似是經過易容而來,但不知怎麼稱呼?”
凌度月冷冷接道:“咱們不是親友攀親,用不着通名報姓了,閣下是不是駐守在綠竹堡中的首腦人物?”
青袍大漢道:“不錯!只不過你想見比在下更高之人時,先勝了我的伸縮刀。”
凌度月冷哼一聲,道:“原來你也是一個奴才。”
青袍大漢怒道:“無形劍,伸縮刀,本是齊名江湖的兵刃,你這小子竟敢如此藐視老夫。”
揮刀平掃過去。
這一刀勢道並非太快,但卻有一種極爲詭異的味道,擊來的刀勢似乎是隨時可能變化。
凌度月左手一揮,遙發一掌,擊向那青袍大漢的前胸,人卻一提氣,橫裡移開三尺,避過一刀。
青袍大漢用腕上內功,一震伸縮刀,那長近三尺的鋼刀,忽然又縮了回來,還原成初見時一塊鐵板形狀,同時側身斜上三步,人即逼退了凌度月,也讓開了一掌。
未再待青袍大漢的伸縮刀出手,凌度月右手一縷寒芒疾襲過去。
沒有人看清楚無形劍是一種什麼樣的兵刃,看到的只是一縷閃動的寒芒。
青袍大漢手中刀勢,並未去對那襲來的劍勢,卻一刀指向凌度月的小腹。
像一道彈射出的流矢一般,伸縮刀忽然又彈出一道寒芒。
凌度月一側,刀光由小腹掠過,劃開了一襲青衫。
但那青袍大漢卻突然搖動了兩下身軀,摔倒在牆上。
他未發出慘叫之聲,也未見流出鮮血,只見頸上有一道很細的紅色痕跡。
郭翠呆了一呆,道:“你殺了他?”
凌度月冷冷說道:“不錯,要你們見識一下無形劍的利害,伸縮刀雖然詭異莫測,招術和刀身上,都有難以預料的變化,但它還不配和無形劍齊名江湖。”
三十年前,無形劍在江湖上傳誦一時,但真正看到無形劍殺人的,卻是少之又少了。
就是楊非子這等名重江湖的人物,也是第一次見到。
這一次凌度月當衆施展,但場中人瞪着雙目,卻仍然未見清楚。
郭翠神情間,流現出無比的恐懼,望着凌度月,緩緩說道:“你和綠竹堡有什麼關係,非管這場閒事不可?”
凌度月道:“這不關姑娘的事,在下不想答覆……”
突然提高了聲音,接道:“除非還有一個人,能代你出面,否則,姑娘只有一個保全你美麗雙目的方法。”
郭翠道:“什麼方法?”
凌度月道:“回答在下的問話,不許有一字虛言,一句謊話。”
郭翠望了那青袍大漢的屍體一眼,緩緩說道:“知道內情的人已經被你殺死了,我知道的實在有限。”
凌度月道:“不論你知曉好多,只要能據實而言。”
郭翠道:“你能相信我嗎?”
凌度月道:“我會自己判斷,證明你說的是真是假。”
郭翠突然一閉雙目,道:“我如說出全部內情,你自然不會相信,那是我仍然難免一死,倒不如現在死了的好。”
凌度月一皺眉頭,道:“姑娘就算想死,也應該放手一拼纔是。”
郭翠道:“我非你之敵,放手一戰與事無補,明知不可爲,又何苦勉強出手,自取其辱。”
凌度月冷笑一聲,道:“你如認爲這辦法能阻止我取你之命,那是白費心機了。”
郭翠苦笑一下,道:“你不會相信的,那隻好請下手吧!”
楊非子突然急行兩步,低聲道:“少兄,暫緩出手,區區要問她幾句話。”
郭翠回顧了楊非子一眼,道:“你一樣問不出什麼。”
楊非子道:“姑娘不用太固執,死亡的方法很多,其中有一些痛苦莫名、叫人很難忍受。”
郭翠淡淡一笑,道:“我很怕死,也不知爲誰效忠,所以死的很不值得,但我知道我說出全部內情之後,也是難免一死,所以只好聽天由命了。”
凌度月冷哼一聲,道:“滿口胡說八道。”
楊非子低聲道:“少兄,江湖上無奇不有,也真有些怪事,非親自體驗使人無法相信……”
目光轉註郭翠的身上,接道:“郭姑娘的這一位姑娘和你際遇是否相同呢?”
郭翠望了身側的同伴一眼,道:“我們被派到綠竹堡來,才結緣相識,雖然已有半年之久,但我從未問過她來自何處,如何會被派來此地……”
楊非子笑一笑,接道:“當真是越說越玄了,叫人難測高深……”
回望着凌度月,接道:“少兄,把這姑娘帶入一座別室中,使雙方不能看見,也別讓她們聽到對方的聲音,咱們分別探問,如是找出了她們的破綻,再懲治她們不遲。”
凌度月突然伸手一探,扣住了另一個少女的右手腕穴,道:“你叫什麼名字。”
故然是凌度月出手太快,但那位少女也沒有躲避的意思,根本就站在原地未動。
凌度月冷冷道:“既是如此,那請姑娘跟在下走一趟吧!”
白衣少女道:“我如不去,不會使你們相信了。”
凌度月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女沉吟了一陣,道:“孟蘭。”
凌度月右手微一加力,收緊五指,孟蘭頓覺到行血忽然減低得很多。
帶走了孟蘭之後,楊非子才緩緩說道:“郭姑娘,記着,不論你說的內容,充滿着驚險,還是經過平凡,別忘了還有一個人,在另一處招供,好若兩位說的不同,那就別怪咱們的手段毒辣了。”
郭翠苦笑一下,道:“好吧!希望我們能說的一樣……”
語聲一頓,接道:“我家居信陽府,家父是一位舉人,上有一兄,讀過一些詩書,六年前,和家母同趕一個廟會,被人用迷藥迷倒,被帶着一處山谷之中,傳授施用藥物之術,及練習武功……”
楊非子接道:“姑娘記得那山谷的名字嗎?”
郭翠搖搖頭,道:“不知道。”
楊非子道:“好,接前面說下去。”
郭翠道:“我們的年紀大了,武功基礎不好,但用毒一道,卻學得十分有成。”
楊非子道:“你們一起有多少人?”
郭翠道:“十個,年齡都在伯仲之間,長得也相差不多,而且,都讀過一些書。”
楊非子道:“能夠識辨文字,學起來,方便多了,但不知都是些什麼人傳你們用毒之術?”
郭翠道:“那谷中住了兩個中年男子,和一箇中年婦人,但他們都藏着面具,兩個男的,傳授我們武功,女的教我們用毒之術。”
楊非子道:“你們學的什麼武功。”
郭翠道:“內功、輕功都練,但我們受年齡限制,已難有很大的成就,所以,偏重於出劍和暗器。”
楊非子道:“你練的什麼暗器?”
郭翠道:“我們練的飛刀和毒針,十個人都是一樣。”
楊非子道:“那孟蘭姑娘,是否和你在一起練習用毒之術?”
郭翠道:“不是,我們有着很嚴密的規定,不許互相探問對方的身世來歷。”
楊非子道:“你們在那小谷中,住有多少時間?”
郭翠道:“三年多些吧!我就被派到綠竹堡來,作爲丫頭。”
歐陽鳳突然接道:“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郭翠道:“但我見過你,府中有數十丫頭,你自然不會注意到我了。”
歐陽鳳道:“府中用人很小心,你們來歷不明,如何會混得進來?”
郭翠道:“如若有程總管幫助,那就易如反掌了。”
歐陽鳳道:“可惡,程立很早就背叛了綠竹堡。”
楊非子嘆息一聲,道:“很精密的計劃,簡直是羚羊掛角,不着痕跡……”
雙目盯注在郭翠的臉上,接道:“姑娘,你們還有些什麼遭遇?”
郭翠淒涼一笑,道:“我離開那山谷半年,被人奪去了貞操,而且十個都是一樣,有兩個生性貞烈的姐妹,因此自絕而死,我和另外七個人,苟活了下來。”
楊非子嘆道:“他們不但要用你們學成的施毒之術,而且也要你們利用自己的身體,這人的手段好生惡毒。”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那奪去你貞操的人,可就是兩個傳授你們武功的男人了?”
郭翠點點頭。楊非子道:“暗中下毒的,毒倒了歐陽堡主闔府老少的人,可是你姑娘?”
郭翠道:“是!我在綠竹堡中爲婢半年,就是要了解全堡中的人手情勢,生活起居,所以,下藥之量,早經計算,而且,上下人等,無一遺漏。”
楊非子道:“那位孟蘭姑娘可是和你同時派來此地的人?”
郭翠道:“不是!她是我下毒之後,纔到此地的新人,她也學會了用毒,但我們手法不同,控制歐陽明老夫人,歐陽堡主的用毒,由她負責。”
歐陽鳳嘆道:“我孃的雙目,是何人弄瞎的。”
郭翠道:“她自己急瞎的,我們以她和兩位令弟的性命,要求歐陽老堡主就範,迫使令尊爲我們所用,令尊雖然不肯屈服,但也不敢反抗,就這樣拖了一月之久,後來……”
歐陽鳳接道:“後來,我爹爹屈服了。”
郭翠道:“後來,似乎是屈服了,但我不知他們用什麼方法逼他就範,我和孟蘭的職責,就是監視堡主夫人。”
但聞歐陽老夫人高聲說道:“鳳兒,你爹一世英雄,怎肯屈從敵人,他雖然爲了我和你兩個兄弟,未作反抗,但他告訴過我,寧肯毒發身死,家破人亡,也不會屈從敵人。”
楊非子沉吟了一陣,道:“杜夫人,你和令尊在開封相見是否發覺出他不是歐陽堡主?”
歐陽鳳道:“我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所以,沒有十分留心,但我那位兄弟,確是千真萬確的同胞兄弟。”
楊非子道:“如是他們派人假冒了歐陽堡主,但如何能學得歐陽堡主那一身武功,這件事,只怕……”
只聽一陣陰沉的冷笑,傳了過來,打斷了楊非子未完之言,接道:“不錯,咱們要用的是他那一身武功,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江湖上的聲望。可惜的是,歐陽老堡主太過固執,咱們只好逼他交出武功,以假代真了。”
楊非子冷笑一聲,道:“朋友,此刻已是真相將現,水落石出的時候,實也用不着再隱隱藏藏了。”
但見大廳之外,快步走進來一個全身黑衫的人。
背上斜插着一柄長劍,臉上也包着一塊黑色的布巾。
楊非子揮揮手,示意杜天龍等退開兩步,突然出手一指,點了郭翠的穴道,轉身迎了上去。
兩個人相距五尺左右時,彼此都停了下來。
楊非子道:“拿下包臉的布巾吧!青天白日,既然敢現身出來,那就用不着再故作神秘了。”
杜天龍、歐陽鳳,緩緩移動身體,擋在歐陽老夫人的身前。
雷慶、王人傑,也都選擇了適當的方位,隨時準備出手。
只聽那黑衣人呵呵一笑,道:“不錯,老夫如若不準備和你們相見,實在用不着現身到此了,不過,要老夫取下面巾不難,我要先知曉你的姓名。”
楊非子道:“我決不是和這身衣着一般,是一位耕田老農。”
黑衣人道:“廢話,我要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姓名。”
楊非子道:“也許咱們是故舊相識……”
黑衣人冷冷說道:“說出你的姓名,再和老夫攀交不也遲。”
楊非子道:“一定夠和你平行平坐的身份。”
黑衣人道:“江湖上有這樣身份的人,不算太多。”
楊非子伸手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道:“神醫楊非子,夠不夠這個份量?”
黑衣人微微一怔,道:“楊非子……”
楊非子接道:“不錯,正是區區,閣下如是說話算話,可以取下布巾了。”
黑袍人點點頭,道:“有些出了老夫的意料之外。”
一面解下了臉上的布巾。
楊非子凝目望去,只見那黑友人方面大耳,留着一部花白長髯,不禁一皺眉頭,道:
“是你,想不到啊!”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楊兄,雖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但兄弟確未想到,咱們會在這樣一個尷尬之下的局面相見。”
過關刀雷慶大聲叫道:“多臂神劍楊施雨。”
黑衣人雙目一顧雷慶,道:“你是什麼人?”
雷慶道:“雷慶。”
伸手取下面具。
杜天龍、王人傑,都取下了易容的面具。
楊施雨冷冷一笑,道:“過關刀,只怕你今日過不了這一關。”
楊非子道:“咱們楊家不幸,出了你這麼一位僞君子,半生俠名,受盡了武林同道的恭敬,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陰沉、兇殘的人。”
楊施雨哈哈一笑,道:“楊神醫,不覺着這幾句話太過誇獎兄弟了?”
楊非子道:“誇獎你,當真是不知人間有羞恥事了。”
楊施雨道:“聽你楊神醫的口氣,似是把兄弟當作主持此事的首腦人物了?”
楊非子道:“那是說,你身後還有人了?”
楊施雨笑道:“這要你楊神醫自己猜了。”
楊非子突然向前一步,道:“施雨兄,那幕後人物,兄弟能不能見見他?”
楊施雨道:“能是能,不過不是現在!”
楊非子道:“等到幾時?”
楊施雨道:“這個很難說了,他覺着應該見你時,自然會見你,不願見你時,你白費心機,也一樣見不到他。”
楊非子道:“天下還有這等利害的人,真是叫我難以相信。”
楊施雨打個哈哈道:“我如說出他的名號,也許你楊神醫真的認識。”
楊非子道:“這麼說來,他也是江湖中大有名人物了?”
楊施雨高聲說道:“帶他進來!”
楊非子怔了一怔,道:“楊施雨,你耍的什麼花招?”
楊施雨道:“楊神醫可是覺很奇怪嗎?”
楊非子道:“普天之下,沒有奴才,敢對主人呼來喝去。”
楊施雨笑道:“神醫兄,咱們楊家的人,總不能永遠作人的奴才,是嗎?”
楊非子哦了一聲,道:“是了,楊兄早已經把你那位主人制服了,是嗎?”
楊施雨道:“兄弟被他迫害了十幾年,今日才找到了機會,剛剛纔把他制住。”
楊非子心中暗道;“這楊施雨俠名卓著,應該是一位正派的人,自然是不會永遠屈居人下,爲人作惡的工具……”
忖思之間,只見一邊兩個黑衣大漢,擡着一張太師椅行了進來。
那太師椅上坐着一位三十四五歲的青衫人。
這人面目陌生,竟是從未見過。
搖搖頭,楊非子冷冷說道:“施雨兄,這個人,兄弟不識。”
楊施雨道:“長福銀號柳家的二老闆,柳鳳山。”
楊非子道:“柳鳳閣告訴我,柳老二是一個不能行路的跛子,半身癱瘓。”
楊施雨道:“那是柳老大太低估了他的這位弟弟,他是個天生的跛子不錯,但他並未半身癱瘓,那也許是故意掩遮天下耳目的謊言,也許柳老二故意裝出來的,欺騙他那位大哥……”
那靠在大師椅背的青衫人,本是閉目而坐,此刻卻突然睜開了雙目,接道:“也許我練成了一種武功,療好了癱瘓之疾。”
楊施雨轉過臉去,冷冷說道:“你想不到吧!柳鳳閣的敵人,竟然是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弟。”
言罷,仰天大笑。楊非子忖道:“目下情勢,有如萬花爭豔,看得人真假難分,這位柳二公子的身份,也叫人無法分辨真假?”
心中念轉,人卻對那太師椅上的人一拱手,道:“柳二公子,在下是令兄柳鳳閣的朋友。”
柳鳳山道:“家兄養了很多的死士,閣下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雖然穴道受制,無法行動,但口氣神情之間,仍不失驕狂之氣。
楊非子忍下心頭之火,淡淡一笑,道:“柳二公子,萬貫家產,無際財富,但必需要留下性命,才能夠享受,如是閣下不幸死了,那些寶貴財富,都將落入別人之手了?”
柳鳳山道:“哦!”
楊非子道:“就目前情勢而言,在下是唯一能夠教你的人。”
柳鳳山笑一笑,道:“你能救我?”
楊非子接道:“不錯,你被楊施雨點了穴道,已無法自由行動,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柳鳳山笑一笑,道:“好吧!你救我性命,不知要些什麼好處?”
楊非子道:“好處?哈哈,果然是有錢人的口氣。”
柳鳳山道:“天下人,有誰不知柳家有錢。”
楊非子目光突然轉到了楊施雨的身上,道:“施雨兄,你準備如何處置這位柳二公子?”
楊施雨道:“兄弟要先逼他交出解藥,救了我妻兒之命。”
楊非子道:“他如是不肯交出呢?”
楊施雨道:“那就有得他的苦頭吃了,我要殺他一千劍,還不要他死亡。”
楊非子略一沉吟,道:“施雨兄是否已問過了他?”
楊施雨道:“問過了,但他不肯交出。”
楊非子道:“可否讓兄弟試試。”
楊施雨道:“非子兄儘管請便,不過,下手時要留點尺寸,不要傷他之命。”
楊非子哈哈一笑,道:“放心,放心,就算萬一,兄弟也負責解除施雨兄一家之毒。”
楊施雨道:“有此一言,兄弟就放心了。”
楊非子暗暗提一口氣,緩步行近了柳鳳山道:“柳二公子,你身有殘疾,行動不便,能有這樣大的成就,不能不叫人佩服。”
柳鳳山雙目盯注在楊非子的身上,道:“誇獎了。”
楊非子道:“你們柳家兄弟財產如山,卻不去好好享受,竟然都捲入江湖的風險之中,這一點實叫人想不明白。”
柳鳳山道:“因爲柳家太富有了,所以,官宦豪門,江湖盜匪,無不覬覦柳家這份龐大的家產,你楊神醫,肯和家兄合作,豈不也是爲了貪圖柳家的財富嗎?”
楊非子道:“柳家的財富,確實很動人但幸好在下及時醒悟……”
柳鳳山接道:“聽閣下口氣,似乎已脫離家兄。”
楊非子冷冷說道:“令兄和你的毛病一樣,用人只知施威,所以,他手下雖然有很多的人才、高手,但他卻不能收取他們的心。”
柳鳳山道:“你既和家兄分道,何不和在下談談?”
楊非子道:“談什麼?”
柳鳳山道:“以柳家的財富,再有個可以信託的才智之士助我,很快使天下財富,盡入我掌握,想想看,那是什麼樣的局面。”
楊非子嘆口氣道:“你們的錢夠多了,怎的還想要錢,當真是貪得無厭……”
柳鳳山搖搖頭,突然揚手一指,點了過去。
楊非子只覺前胸一麻,一股涼意,直透內腑。
柳鳳山哈哈一笑,道:“施雨,除了這楊非子之外,還有什麼難對付的人嗎?”
楊施雨目光環顧了大廳一眼,道:“除了楊非子外,餘子碌碌,不敢再有勞二爺出手了。”
楊非子中指之後,暗中咬牙,伸手拉劍,那知手臂竟然不聽使喚,同時,感覺到陣陣寒意,分向四肢擴展,不禁心頭大駭,道:“楊施雨,你這卑下小人!”
楊施雨微微一笑道:“楊非子,你在柳鳳閣那裡的作爲,我已經知曉很多,實在也不高明,和在下相比嗎?只能說半斤八兩,如說卑下,兄弟只怕不如你非子多多了。”
柳鳳山回目一笑楊非子,道:“我用的玄陰指功,這是真真正正的功力,既非用毒,也不取巧,閣上最好能運功護住心脈,別讓陰寒之力,傷了心肺,這沒有立竿見影的解藥。”
楊非子道:“楊施雨,你聽着,柳家兄弟只是在爭奪控制財產之權,咱們卻變成了他們奪權的工具。”
楊施雨道:“還有點楊兄不知,他們要把江湖上人物,盡都收羅手下,凡是不肯聽命者,都要一一斬除。”
楊非子一面運氣,一面說道:“大計劃,大手筆,柳家不但有錢,竟然還要希望能主盟武林。”
柳鳳山笑一笑,道:“還有一些事,只怕你楊神醫還不知道。”
楊非子道:“貴家族,難道還有什麼驚人的手筆嗎?”
柳鳳山道:“柳家的長福銀號,是舉世最大的錢莊,廣集了無數的金銀,但柳家代有人才,不會滿足於現有的財勢,所以,我們不但要設法控制武林,把勢力伸延到百行百業,說一句讓你楊神醫吃驚的事,有不少縣丞、府堂,封疆大吏,都是承仰柳家的鼻息,一旦我們成爲武林盟首,再擴大官場勢力,皇帝就變成了一個假皇帝,柳家卻暗中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不過你閣下可以放心,咱們永遠不會造反,也不會明火執仗地興兵打仗,爭奪江山。”
楊非子淡淡一笑,道:“很大的氣派,可惜的是你們這只是一場空幻的夢想……”
柳鳳山冷冷接道:“爲什麼?”
楊非子道:“大事未成,你們三兄弟已經來個窩裡翻,害死了你們的三弟,如今是你們老大和老二再鬥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憑這一點,你們就成不了什麼氣候。”
柳鳳山嗯了一聲,道:“我還認爲你楊神醫,有什麼驚人高見,說穿了也不過是庸俗的看法,你對柳家人知道的太少。”
楊非子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柳鳳閣和柳鳳山是在玩一套掩人耳目的把戲,這一點事關重大,非得把事情探聽清楚不可。”
強忍着內腑中向外泛出的陣陣寒意,楊非子故作輕淡地一笑,道:“我和柳家的交往雖然不多,但我自信對柳家已有些認識,你們兄弟不可能攜手合作。”
柳鳳山道:“誠然不會,我們之間,最後也難免一場火拼,不過,目前大家都還有適度的容忍之量。”
楊非子道:“柳鳳山,只要你活在世上,纔會是你令兄的一大勁敵。”
柳鳳山淡淡一笑,道:“目下我還不希望死,我活得很好,很好。”
楊非子冷冷說道:“柳老二,真正和柳鳳閣,爭奪柳家財富的是你,這一點,柳鳳閣心中也很明白。”
柳鳳山道:“楊神醫,這些事,我們三兄弟,都很明白,所以,用不着閣下再三地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