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中+文/網)大年三十這天早上,無心七分愉快三分惆悵的開始張羅着過除夕。蒲+公+英/中+文/網七分愉快,是因爲他弄到了足夠豐富的食物,能讓他和蘇桃滿足的吃上幾天;三分惆悵,則是因爲單單的有吃有喝還不算好日子,蘇桃天天裹着一身桶似的棉襖棉褲,越來越像個野丫頭了。
過年的好處在於好吃好喝,沒吃沒喝還叫什麼過年?無心用熱水化開了兩隻凍硬了的野兔子,又撩開了帳篷簾子,蹲在帳篷門口用匕首切肉和乾菜。蘇桃守在火塘旁邊,一邊揉着一團白麪,一邊等着一壺水開。白琉璃在帶着兩人體溫的獸皮褥子上爬來爬去,一雙眼睛灰濛濛的暫時失了明,因爲過幾天又要蛻皮了。大貓頭鷹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閉着眼睛睡得無聲無息。
小全帶着他的幾個小妹妹,嘻嘻哈哈的四處亂跑,引得一羣大小孩子跟着他登高上遠。孩子們都是衣衫襤褸,沒個孩子樣,然而心還是孩子的心,撿根樹枝也能舞弄半天。經過無心的小帳篷時,一個小男孩停了腳步,好奇的問道:“哥,你家過年吃啥?”
無心擡頭向他一笑:“吃餃子,你家呢?”
小男孩盯着無心腳邊半融化的凍兔子肉:“我媽蒸了饃。”
小全家裡最小的妹妹從前方跑回來了,笑嘻嘻的大聲說道:“他家的饃就是棒子麪發糕。”
小男孩當即擡手打了她一下:“不是棒子麪的,是白麪的!”
小妹妹很堅決的一口咬定:“是兩摻面的!”
小男孩爲了維護自家榮譽,開始認認真真的和小妹妹吵架,吵得無心腦仁疼。鑽回帳篷摸出兩顆水果糖,他一人給了一顆,想把兩個小崽子一起打發走。小妹妹用舌頭把水果糖推到腮幫子裡,四腳着地的把腦袋往帳篷裡伸。小男孩也跟着湊熱鬧,盯着蘇桃手裡的白麪問道:“姐,你咋不出來玩呢?”
蘇桃幹活永遠幹不到點子上,一盆白麪被她揉了個七零八落不成團:“我幹活呢,沒時間玩。”
小妹妹一腳把小男孩蹬出老遠:“姐,你幹完活也來玩!我哥總說你長得好看,他肯定願意帶你玩。蒲+公+英/中+文/網”
蘇桃對小孩子們笑了笑,同時手上不停,瘋狂揉麪。無心聽了小妹妹的話,一邊從兔子骨頭上往下削肉,一邊回頭對着蘇桃做了個鬼臉。蘇桃從眼角瞥見了,但是隻當不知,繼續烏煙瘴氣的和麪。
擀麪杖是無心用一截粗樹枝削成的,一點兒也不圓,但是對付着也能用。接管了蘇桃手中的麪糰,無心開始揉麪揪面,擀餃子皮。蘇桃在一旁端着小鍋,低了頭去嗅裡面的餡子。餡子很粗,但是肉多油多,氣味香的咄咄逼人。無心幹來勁了,揪了一小塊溼面捏成兩隻鹿角,黏黏的粘在了白琉璃的腦袋上。白琉璃正處在失明期,並不知道自己被無心打扮成了龍樣子。
餃子皮太厚了,而且不圓,包成的餃子足有巴掌長,一個一個奇形怪狀,在一塊木板上列了隊。無心心不在焉的哼着小曲,同時發現蘇桃是真高興了,不住的給餃子排隊,話也是特別的多:“無心,餃子越包越大了。”
無心從白狐狸送來的褡褳中找到了一盒香菸。叼上一根低頭湊到火塘裡的炭火上吸燃了,他搖頭晃腦的從嘴角擠出回答:“剩下的餡子和皮,改成包子得了。”
蘇桃咳嗽了一聲,伸手從他嘴角拔下了菸捲:“別抽了,怪嗆人的。”
無心對着手裡的厚皮大餡不以爲然:“小丫頭,還管起我了。”
蘇桃用髮卡夾住了前額的凌亂劉海,嘴裡嘀嘀咕咕的講道理:“抽菸不是好習慣,總抽菸的人,身上有味兒。”
話音落下,她不由自主的一皺眉頭,心中想起了小丁貓。小丁貓是一杆面嫩的老煙槍,從頭到腳都是煙油子味,像是菸草成了精,用紙一卷就能點火。飛快的把小丁貓從腦海中驅逐出境,她又對無心說道:“無心,我們只吃餃子嗎?”
無心擡眼看着她微笑:“還想吃什麼?你告訴我,我給你做。”
蘇桃想了想,沒想出結果。無心不再追問,自顧自的發了面,預備晚上再給她添點花樣。
村中的炊煙從早飄到了傍晚,空氣中瀰漫着甜絲絲的氣味,彷彿總有面食剛出鍋。蒲+公+英/中+文/網盲流們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怪物,在成爲盲流之前,他們也大多有家有業。此刻像一切平常人家一樣,木刻楞裡點亮了油燈,雖然不敢燃放鞭炮,但是房門兩邊也都貼了紅紙對聯。對聯是村中一位臭老九親自書寫的,紙不好,墨也不好,可畢竟是紅紙黑字,能讓人取個吉利,添些喜氣。
滿村野跑的孩子們各回各家了,就算嘗不到餃子,也能飽飽的吃頓乾飯。小全家裡五個孩子,一個孩子分了兩個餃子和一個白麪饅頭。小全三口兩口的吃光了自己的一份,舔嘴咂舌的又去鍋裡掰了一塊雜合面餅子:“無心今晚肯定吃得好,他家不缺肉。”
小妹妹擡起兩隻小手比劃出一個長度:“他家包大餃子了。哥,你也抓兔子給我們吃呀!”
小全嚼着雜合面餅子,想起無心的家庭,一時出了神。而與此同時,正如他們所料,無心和蘇桃縮在小帳篷裡,的確是正在滿嘴流油的大嚼。煮好的大餃子裝在鐵盆裡,油漬麻花的鐵鍋裡放着一摞烙好的發麪糖餅。飯盒放在火塘邊,裡面是滿滿的肉炒乾菜。另有一盒打開了的紅燒肉罐頭,和一瓶白酒作了伴。把一隻盛着幹玉米粒的空罐頭盒子放在火塘上,無心一邊連吃帶喝,一般等着火塘的熱度把幹玉米粒烤成爆米花。
蘇桃熱出了一身的汗,脫了外面的厚棉襖。無心攥着酒瓶灌了一口,然後把酒瓶遞給蘇桃:“桃桃,大過年的,你也喝一口!”
蘇桃沒喝過酒。接過酒瓶嗅了嗅,她沒聞出好氣味。試試探探的仰頭嚐了一點,她當即張大嘴巴,很痛苦的“哈”了一聲。
無心見狀,連忙夾起一筷子炒菜餵了她:“得,怪我沒正經。”
蘇桃吃了他的菜,自覺着一張臉發了燒,紅通通的脹成盆子大。滾熱的氣息從鼻孔呼出去,居然帶出了一點酒香。小心翼翼的又喝了一口酒,她咂了咂嘴,擡頭對着無心笑:“不好喝,是苦的。”
無心奪過了她的酒瓶:“嚐嚐味道就行了,不愛喝就不喝。”
蘇桃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在溫暖的帳篷中忽然感到了一陣眩暈。臉越來越大了,頭越來越沉了,無心一眼沒注意,她竟然抄起酒瓶子又喝了一口。要噴火似的對着火塘呼出一口長氣,她隨即擡頭告訴無心:“哈!我學會喝酒啦!”
無心看了她面紅耳赤的德行,心中暗暗感覺出了不妙。強行奪過她的酒瓶子放到角落裡,無心攔着她不讓她搶:“小姑娘不許學喝酒,你乖乖坐着,一會兒給你吃爆米花。”
蘇桃出了一頭一臉的汗,脖子都紅了:“我不是小姑娘,我二十歲了!”
無心用一條舊毛巾給她擦了擦汗:“好好好,再過四年你就二十歲了。”
蘇桃認認真真的要和他講道理:“我真的不是小姑娘,我都結婚了!”
無心摸了摸她的臉蛋,發現她的體溫已經高到燙手:“對對對,你不是小姑娘,你是小媳婦。”
蘇桃東倒西歪的繞過一盆餃子一鍋油餅,蹲到了無心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凝視了他良久,她忽然張開雙臂向前一撲,熱騰騰的撲進了他懷裡。潮溼的汗氣透過綿軟的舊襯衫,活潑潑的升着溫;雙臂環住無心的脖子,蘇桃和他貼了貼臉。無心的皮膚總是光滑溫涼的,所以她貼得放心大膽,不怕會有胡茬扎她。騰雲駕霧的閉了眼睛,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聲音懶洋洋而又軟綿綿。
無心怔了一下,先是手足無措。抱火炭一樣虛虛的抱着蘇桃,他很快發現自己是想多了。蘇桃的舉動中彷彿並沒有複雜的深意,純粹只是小丫頭要撒嬌。攔腰把蘇桃抱穩了,無心想要哄她入睡,哪知蘇桃另有主意。一手抓住無心的襯衫前襟,她像只小牛似的一頭抵上他的胸膛,拼了命的開始頂。
無心莫名其妙,因爲被她揉搓的坐不住,所以只好雙手撐地穩住身體:“桃桃,幹什麼呢?”
蘇桃一言不發,專心致志的頂他,頂得搖頭晃腦。末了披頭散髮的擡起了頭,她氣喘吁吁的咕噥道:“我要進去。”
無心哭笑不得的單手推了她的肩膀:“你要往哪裡進?”
蘇桃擡手敲了敲他的胸膛:“我要進去。”
無心沒想到她存着如此怪異的想法,不禁追問道:“進去幹什麼?”
蘇桃繼續頂他,力氣大方向偏,幾乎一頭滑到他的腋下:“進去……就再也不出來了。”
無心運力抱住了她:“傻丫頭,外面這麼大的世界,你都不要了?”
蘇桃掙出了一身熱汗,鬢角打溼了,彎成一個俏皮的小卷:“不要了……我不喜歡它,我不要它了。”
無心用手臂箍住了她的身體,隨她翻滾掙扎,就是不肯鬆手。一切都是事與願違,他是那麼的想在社會中給蘇桃找到一處體面的立足地,可是蘇桃小小年紀,已經“不喜歡”,“不要了”。
低頭望着蘇桃頭上的廉價髮卡和身上泛了黃的白襯衫,他因爲愛她,所以感覺眼前情景分外刺目。那麼厚密烏黑的好頭髮,那麼苗條亭勻的好身體,不該被這麼一堆破爛玩意兒裝飾遮掩。
如果時光倒退幾十年,他作孽掙命也要給蘇桃掙下一份家業。蘇桃願意跟他,他會讓蘇桃做一名舒舒服服的小少奶奶;蘇桃不願意跟他,他也會擦亮眼睛,給她找個好小夥子相配。可現在不是先前的世道了,不是靠着勤勞聰明掙飯吃的時代了。讓他去效仿陳大光一步登天,他做不出。
哄着蘇桃在自己懷裡入睡了,無心望着火塘浮想聯翩,怎麼想怎麼感覺不對勁。罐頭盒子裡噼啪亂響,是幹玉米粒正在一粒一粒的爆開。
一夜過後,便是大年初一。大貓頭鷹全年無休,除夕夜還要出去打食。清晨無心和蘇桃一起醒來之時,他已經餵了白琉璃一隻小田鼠。
蘇桃把自己昨夜的所作所爲忘了個一乾二淨,興致勃勃的扯出一條紅布帶子,她在貓頭鷹的脖子上圍了個紅領結。白琉璃頭上的白麪鹿角只剩了一個,因爲眼盲,所以悻悻的趴在火塘邊不肯動。
無心熱了剩飯。和蘇桃吃飽喝足之後,他袖着雙手鑽出帳篷。先是打掃淨了帳篷上的積雪,然後他仰頭望天,心想天氣一暖,自己就立刻帶蘇桃出山。在山裡與世隔絕的生活久了,蘇桃很有變成隱士的危險。蒲+公+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