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樹木的疏影依然搖晃,清風掠過。我猛地警覺,外面有人。回身看了一眼溫未涼,他示意我噤聲,自己慢慢坐起來,穿好衣服下牀。他飄然走到窗前,手指輕推,窗子打開的一霎那,白色的衣袂鬼魅般飄進房間。溫未涼出招,兩人隔空對了一掌,各自退了幾步。
鳳丹青站穩,沒有作出接招的架勢反而禮貌頷首,“抱歉破壞了二位的如斯良夜,鄙人冒昧造訪,請二位不要太過介意。”
溫未涼皺眉看他,一臉懷疑和警惕,“鳳公子深夜造訪敵營,不知有何貴幹。”
鳳丹清明目張膽瞄了一眼牀帳裡的我,然後眯起眼,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看來無邪大祭司在此良夜也是難以成眠,家師略備薄酒請您共飲,不知您是否可以賞臉。”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溫未涼說,“鳳公子,請轉告玉虛宮主無邪祭司身體微恙,不適飲酒。”
鳳丹清依然笑着,卻有些僵。他回過頭直直看我。
“沒關係,我去。”我穿好衣服,掀開簾帳走出去。
鳳丹青欠了欠身,推門出去。
溫未涼拉住我的胳膊,擔心看着我說,“沒關係麼?萬一被境主知道……”
“不會的。經過上午那一戰,她元氣也消耗很大。這幾日之內不能監視我的行動。你幫我處理掉她的眼線就好了。”
溫未涼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我拍拍他的手,跟着鳳丹青出了門。
深夜的街巷寂靜而yin森。本來白天就已經顯得破敗,現在更加荒蕪yin森。
鳳丹青提着燈籠走在前面,走一會就會停下來看看我。現在他又停在幾步之外。
我苦笑,“你還怕我走丟了不成?我還沒傷到那個程度。”
“不是。”鳳丹清側頭,輕輕說,“只是喜歡在前面等你的感覺。好像你在追我一樣。”
……我呆,乾笑了幾聲,“鳳公子你嗜好真是古怪。”
鳳丹青一甩頭,長髮飄飄,衣袂飄飄,繼續走。我們走了很久,在城郊坐上馬車。一路上兩人無話,鳳丹青好像始終心情很好,嘴角彎彎上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忍不住瞥他,覺得有點尷尬。突然,車子顛簸了一下,下意識左手扶了一下車壁結果腕間傳來一陣劇痛。
“嘶。”我輕聲呻吟,護住左手。
鳳丹青忽然站起來,掀開車簾對着車伕輕聲說,“眼睛這麼沒用,不如挖出來。”
車伕身體顫了一下,驚恐的說,“我一定會小心,不會有下次了。”
“待下人可不好。”我皺着眉,擡眼看他。這傢伙好像完全恢復往日的鳳丹青,那股天生的傲慢和驕傲,唯我獨尊的脾xing又回來了。
鳳丹青坐下,眯起眼睛笑,“抱歉,讓你見笑了。”
什麼啊,變臉變得太快了吧。
我扭過頭,岔開話題轉入正題。“今天恐怕不是南宮宮主邀請我吧。”
鳳丹青沒有回答,於是我接着說,“他現在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
“啊,被識破了。不錯,今天是我想找你。”鳳丹青的臉移到我的面前,“現在反悔也可以,不過我就不送您回去了。”
我往後縮了一點,離他的臉遠一些,“我又沒說要回去。只是不知道鳳公子找我有何要事。”
鳳丹青張了一下嘴,然後堅定的閉上。詭異的笑。
看來是不打算說了。
馬車慢慢減速,最後嗒嗒的馬蹄聲變成了有節奏的踱步。
“到了。”鳳丹青爲我掀開車簾,做出邀請的姿態,“請。”
車停在一個荒僻的小驛站邊,店外白色的燈籠在風裡搖搖晃晃,木門的油漆已經完全剝落,佈滿了深深的裂紋。
我的嘴角不由抽抽。拐賣人口啊……
“怎麼了?難道無邪祭司也是個以貌取人的人?”鳳丹青抱着胳膊用輕蔑的語氣說。
我笑着回敬他,“那當然。公子沒聽說過面由心相,或者醜人多作怪麼?對事物和人的認識,最初不都取決於外貌。”
鳳丹青也對我笑,“難怪無邪祭司你能魅惑天下,因爲您真是披了一張舉世無雙的好皮。”
“過獎過獎。”
兩人面對着很危險得對笑。遠處的車伕不由打了個寒噤。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排身着紅裙的侍女捧着長明燈恭敬站着迎接。我眨眨眼,以爲自己幻視了。仔細往裡頭一看,有種被擊中的感覺。地面鋪着厚厚的羊駝地毯,銅鶴香爐裡燃着上好的龍腦香,另外,牆角還站着一排懷抱各種樂器的伶官。這,就是銀子的力量吧。
“真是人不可相貌,呵呵呵呵呵,BIGSURPRISE,大驚喜。”
鳳丹青露出一絲得意,“我特意把整座房子都封上蠟,不讓你在外面察覺出來。”
“敗……”家……話到了嘴邊一百八十度轉彎,“甘拜下風。”
鳳丹青沒說話,拽着我的袖子走到檀木小桌旁,把我按在座位上坐好。自己在對面坐好,然後打了個響指,一副主人的大架子,“上茶。”
“當真不喝酒了?”本來還真有點饞……
“我喝酒,你喝茶。”鳳丹青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故意這樣說。
“真是謝謝你這麼關心我的身體。”
“好說。”
笑着說完以上的話,可是心裡那個憋啊,似乎有個小火爐熊熊燃燒中。
侍女端上紫砂壺裝的烏龍茶和一小壇酒。我聞了一下,好像是濃香型的大麴。
“你們都下去吧,退遠一點。”
於是一排排的裝扮華麗的侍女僕從魚貫而出,我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些都是顯擺給我的……他怎麼變得這麼無聊了……
鳳丹青拎起酒罈,往自己的紫玉酒盞裡倒了一點。然後把我的杯子斟滿茶。
“乾杯。”
我滿臉遲疑看着他,端起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然後喝下。
“你究竟什麼事。”
鳳丹青十指交叉撐着下巴,悠悠嘆了口氣。
“其實師傅是吩咐我明天去接你,今天他的確有要事在身。”鳳丹青說着,低垂了眉眼,剛纔虛假的笑容消失了,“我就是想找個人喝酒,不知道爲什麼就想到你了,腦子裡只有你。”
我愣了一下,然後尷尬擺擺手,“公子想必你也清楚我的xing取向,你這樣說我會誤會的。”
鳳丹青自顧自斟酒,然後再次舉起來,輕聲說,“乾杯。”
於是一次次碰杯,我只是端着,但是鳳丹青每次都幹掉。
終於我按住他的手,“你究竟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