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這裡已經接近半年有餘。
自從有了越軌事件,鳳丹青抓住機會就會佔我便宜,我除了在心理委屈地吶喊,思想痛苦的掙扎,外加嘴裡鳳丹青他爸爸爺爺的罵幾聲,也沒別的輒了。
正翻着手中的書卷,忽然案几上映出另一個人影。我回頭,果然是鳳丹青。
“少爺,你又有什麼吩咐?”我放下手中的《滄洲志》,翻着白眼,一副你屁事真多的表情。
“嫌我事多?”劍眉一挑,手上忽然多了一把象牙鑲綠松石的小彎刀。
你夠狠,狼心狗肺的傢伙,大丈夫能屈能伸,哼!“是奴才的錯,對不起啊大少爺。”我的表情瞬息萬變。
“小月,你怕什麼?”鳳丹青稍稍側過頭,輕笑着說,“這是從羥才弄來的彎刀,可惜我用得不順手,正不知道怎麼處置……”
這話裡有話的傢伙。想送我還得看我表現是吧?這麼價值連城的傢伙能賣多少錢呀……滿眼雪花花的銀子……我嚥了咽口水,無辜地對他眨巴眼睛,“少爺您需要什麼?茶水,點心,按摩,三位一體,一應俱全。”
鳳丹青不語,狹長的眸子微微一眯。狐狸般表情,邪惡版流川風,倜儻版市丸銀……
“我今天本請了樂清樓的小倌明箏,可惜他今日身體不適。真是十分想聽絲竹之聲呢……”
他笑眯眯在矮案後坐下,懶懶斜臥在上面。
我一呆。這傢伙神經病啊……“少爺,那我現在去西城的鸞喜坊請趙姑娘來……”
“不。”丹青收起期待的表情,這小子難道沒看明白?還是裝傻?
“我要你來彈。”聲音一落,一排抱着各種樂器的侍女在屋內站成兩排。
“我不會啊少爺……山野村夫的,懂什麼音律?”我爲難地看着他。
鳳丹青冷哼一聲,“那你能懂得吟出絕世無雙的詩詞?”
我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是我學的是鋼琴,小提琴,大提琴!你有嗎?!我的內心在怒吼……
“好吧好吧,你失望可不要怪我……”
慢慢走上前,撫摸一件件樂器,琵琶,不會,蕭,不會,笙,不會……啊啊,我真不配當炎黃子孫……
最終停在一個貌似琵琶卻有古箏大小的樂器旁。呦,碰上個不認識的。
“瑤瑟?”
好熟悉的名字。
“就它吧……”橫手抱過放在腿上。感覺相當的熟悉。
閉上眼睛,輕輕撫摸過琴絃。有一種異樣的感情從心中騰起,溫暖的,寧靜的,狂風暴雨般的,手指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一手按動琴絃,一手隨之撥動,琴聲流淌而出,寧靜無比又波瀾起伏,如同深沉的海,表面平靜,而深處是暗涌逆流。
銅琶鐵板聲聲恨,剩馥殘膏字字哀。
鳳丹青神色複雜的聽着,眼中複雜的情緒翻涌。
曲畢。
金絲香爐上嫋嫋盤旋着淡青色煙霧,燭火搖曳。
忽然就不知是何年月,身在何處。
“知道麼。這世上會用此種樂器的人,少之又少……”鳳丹青頓了頓,“你會回憶起以前的事麼?”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捕捉到他眼睛裡的濃濃的憂慮和掙扎。
“不知道。”我茫然搖搖頭。以前的事確實越來越模糊了,甚至連父母的容貌都難以立刻回憶起來。至於這個身體的記憶,我更是沒有。
我還能回去麼。即使回去了,這裡又會成新的掛礙。
“不要想起來好麼。”低不可聞的嘆息從那人嘴裡發出。
我的世界過往一片混亂。唯有眼前的,才能給我一些真實感。
九月,荷花開始凋落。它們偶爾安靜掉落,在湖面蕩起淺淺的漣漪,繾綣而哀愁。
鳳丹青開始變得極其繁忙,神龍見首不見尾。
我在入秋就變得無比慵懶,縮在錦被中可以一口氣睡上一天。夢見一些殘破的片斷,一些離我越來越遠的,舊照片般的回憶。
這天終於精神尚好。想想自己已經悶得快要發黴了,所以換了身樸素的下人衣裳,牽了匹眼睛特大的紅棕馬,出門賞秋景。
一路從山莊的馬道飛馳入山。秋日特有的高遠天空似一個倒扣的湛藍大碗,偶爾有從北方翻山越嶺而來的禽鳥,結着隊用翅膀在天空劃出美麗的痕跡。
一路沿着平曠的山坡狂奔,尚未枯黃的草蔓過了馬的小腿,它們隨着風形成一浪一浪綠波,從山坡地這頭一直綿延到那頭。
終於跑得累了,在小溪邊停下。脫xia厚厚的披風搭在馬背上。馬兒似乎也對這裡喜歡的很,悠閒得噴了兩下鼻息。
忽然,有金石碰撞之聲隱約響起。
好奇心殺死貓。不過我又不是貓。
偷偷趴在草叢裡窺探。原來是兩撥人正拔劍相向。
一方皆是白衣白馬,就其着裝來看,應該是天涯海閣的人。另一方,只看服裝的成色,也知是鳳凰山莊的武師。
先是雙方回合制對罵,無非是對方是鼠輩,我方是龍鳳這樣的話,也沒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辭。
接着就是混亂的廝殺。看來江湖果然是刀劍講理的地。只聽得殺喊,慘叫,刀劍相擊得鈍響混成一團。偶爾還會有個斷手斷腳飛過來。
忽然,一個白色的東西飛了過來。
我大驚。這夥計莫不是被人攔腰砍飛了吧。
那人穩穩落在我旁邊,學着我的姿勢也趴了下來。
我用“老兄,你沒搞錯吧”的眼神看着他。
他只是涵養很好的笑。“那裡太危險了,過來避避。”
“你的兄弟在死鬥哎,你這樣太不講江湖道義了吧。”
“保命要緊嘛。”
我打量了他一番,一身質地上乘的白色錦緞衫子,夜色般漆黑的雙眸,鼻樑的線條完美至極,再配上棱角稍顯分明的下顎線條。又是一張謀殺無數少女的臉。不過這人的人品實在有問題,輕功倒是到了神出鬼沒的境界,難道武功很爛?
算了,還是繼續看打架。
“那人使的是‘連環劍’第五式‘疏蔭碎地’。”看我典型外行人的表情,白衣男子解釋道。
我撇撇嘴,“名字道不錯,就是動作醜了點。”
“對了,你們天涯海閣怎麼跑鳳凰山莊的地盤上來了。”順便不忘刺探點情報。
“我哪知道,他們走哪我跟哪唄。碰上打架都趁亂砍幾刀。”白衣男子不好意思撓撓頭。
“你是哪邊的?”他忽然問道。
我要是說我是鳳凰山莊的他還不得捅死我,所以我童叟無欺地笑着說:“當然哪邊都不是。”
忽然,一個模糊的印象閃過腦中。然而只是一瞬,讓人抓不住。
“你很眼熟。”我狐疑的睨他……
“是麼。”白衣男子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我看也打的差不多了,你還是趕快溜吧。”說完,一閃身又加入了鬥毆的行列中。
天色已經漸晚,我策馬飛奔。要是被鳳丹青發現我偷溜出去,這個臭脾氣的大少爺又要發飈了。
無疑觸到腰間一塊冰涼圓潤的物體。勒馬。
竟然是一塊巧奪天工的玉佩,玉色純正毫無雜質,絕對是極品中的上品。仔細辯認,發現正面是一個被咬尾龍纏住的一個“秦”字。
一定是那白衣人的。來不及多想,猛踢馬刺,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