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位名爲敏敏特穆爾的少女此刻已然身爲了蒙古郡主,智計權謀之術已凌駕於天下九成九的人之上,但她對於眼前這位青年的撫摸卻是覺得分外享受,就如同正一隻享受着主人愛撫的貓咪一樣。
但不過是過了片刻的工夫,趙敏便感覺到了自己此刻的姿態非常不妥,然後便立刻如同一隻炸了毛的貓咪一樣,向後跳了開去。
“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你不要再摸我的頭”
她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然後如同示威似地對眼前這位面目含笑的大秦親王揮了揮。
“我知道你不是了,但有些事情存留在我的記憶,短時間之內還改變不過來,抱歉!”
嬴不凡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然後笑着開口說了一句,可臉色上看起來卻並沒有半分道歉的意思。
不過趙敏看起來卻是非常高興地點了點頭,故意做出了一副驕傲的面色,然後擺擺手開口說道:“沒有關係,本郡主原諒你了。”
“那在下就在此謝過郡主寬宏大量了”
嬴不凡笑着開口說道,還作勢向趙敏微微拱了拱手。
“客氣,我們可是共過患難的好兄弟,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趙敏笑着擺了擺手,透出了幾分蒙古兒女獨有的豪爽之氣,然後從桌下提出了一大壇酒,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之上。
“來!嬴大哥,咱們走一個,今天不醉不歸!”
嬴不凡看着眼前放着的這一罈酒,眼中微微閃過了幾分複雜的追憶之色。
“女兒紅啊!沒想到將近十年時間過去,你還記得這種酒”
所謂的女兒紅其實就是一種花雕酒,在整個天下的南方地域之中極受歡迎,最爲盛行。
而且這種酒的價格也不貴,屬於尋常老百姓家裡都可以買得起的一種酒。
如果要排一個天下最暢銷酒的榜單的話,這女兒紅無疑是會在其中名列前茅的。
雖然女兒紅很暢銷,但對於堂堂蒙古郡主請客喝酒來說,無論是檔次還是價格都還是稍微低了些。
不過對於嬴不凡與趙敏兩人來說,女兒紅卻是有一種極爲獨特的意義在。
在這位大秦親王少年孤身遊歷江湖的時候,這個來自蒙古的郡主丫頭曾經呆在他身邊足足有着一年之久。
這個丫頭最愛扮作中原遊學士子的樣子,按她的話來說,有知識的士子最爲金貴,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上都是極爲敬重讀書人的,所以一般不會對他們做什麼。
趙敏出生於蒙古汝陽王府,雖然並非是成吉思汗的嫡親孫女,但卻是比自家親孫女還要受到那位草原天驕的寵愛。
不過這位蒙古的金枝玉葉卻在自己十歲的時候偷偷溜了出來,跑到了中原江湖上肆意闖蕩,當然這只是表面上,在暗地裡甚至還有魔師龐斑這種頂尖高手在保護着。
後來在一次意外事件之中她遇到了同樣孤身一人的嬴不凡,兩人一見面便發現彼此如同蒼蠅一般臭味相投,同樣得狡詐奸滑,一下子就互相引爲了知己。
而這兩人待在一起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喝酒,而他們最經常喝的酒,便是這個女兒紅。
嬴不凡手掌微微一揮,整壇酒便立刻凌空飛起,酒水如同泉涌一般一滴不落地盡數倒入了放在他面前的這個精緻酒杯之中。
“果然還是這個味道,這麼多年過去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他小酌了一口酒水,臉上閃爍的追憶之色不禁更濃了幾分。
嬴不凡從小便跟着師長一起遊歷天下,後來更是僅在少年之齡便獨自一人周遊江湖,天下美酒幾乎都品嚐了個遍,但女兒紅對他來說依舊算是一種記憶猶新的酒。
這並非是因爲這種酒的味道有多麼得好喝,而是因爲在此酒之中蘊藏着讓人印象深刻的六味,也就是甜、酸、苦、辛、鮮、澀。
無論你在喝酒之時心懷的是何種心境,總都能夠恰如其分地從中找到一分獨屬於當時心境的滋味。
嬴不凡手指又在桌面上輕輕一敲,一道氣勁涌入了酒罈之中,晶瑩的酒水從中涌出,然後如同瀑布一般落入了趙敏面前的酒杯之中。
“來,咱們走一個!”
他擡起了手中的酒杯,笑着開口說道。
“走一個!”
趙敏此刻也展現出了蒙古兒女應有的豪邁之氣,絲毫也不避諱男女大方,當即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將手中酒杯和這位大秦親王碰在了一起。
咣噹!
數次碰杯之後,滿滿的幾杯酒已經下肚,趙敏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些許微醺的醉意,但依舊在那裡強撐着還要繼續喝。
“這丫頭”
嬴不凡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故意彈出一股氣勁,悄然將這位蒙古郡主杯中的酒放掉了一半。
說來也怪,這位從小在草原上長大的蒙古郡主在喝酒的時候有一個非常讓人費解的特徵。
雖然對於天下絕大多數的中原人而言,那些草原上的異族大多都是一羣野蠻之輩,但論起脾氣性格甚至是酒量而言,他們都要比含蓄甚至有時候還有些扭捏的中原之人要豪爽大氣了許多。
草原人個個都是善飲之輩,酒量幾乎一個可以頂十個中原人,眼前這個蒙古的小郡主雖然是女子之粵,但也同樣有着不錯的酒量。
但在其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時候酒量卻是會呈現兩個極端:心情好的時候,酒量普普通通;心情不好的時候,酒量堪稱是千杯不醉。
而眼下這位敏敏郡主遇到故友重逢,心情自然是很不錯的,所以此刻她已經有了些許醉意,估計再喝上幾杯的話,就會直接醉倒在桌子上了。
在又喝了一小半杯酒之後,趙敏那紅撲撲的臉蛋之上浮現出了一股獨特的柔美動人的感覺,她藉着醉意半開玩笑似地開口說道:“嬴大哥,咱倆當年遊歷江湖的時候也過過一段窮日子,什麼吃了上頓沒了下頓也是經常的事情。”
“那時候我總是不停地在那裡埋怨你,說你明明有着一身絕佳的好皮囊,還有着堪稱獨步天下的輕功步法,隨便到哪裡弄點銀子來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可你偏偏要說什麼盜亦有道,不可因爲自身的需求而妄奪他人錢財,這也就算了,你還反過來說我長着一張騙人的好臉蛋,又有着一肚子的陰謀詭計,居然讓我到茶樓前面乞討,以此換點碎散銀子來用用”
“可等我拿回銀子了,你卻又用這銀子去換了女兒紅過來,害得我到時候有好幾天都被餓得前胸貼後背,只能喝酒不吃飯”
“我現在都已經喝酒喝上了癮,害得自家手下的那幫蒙古漢子都知道他家郡主是一個活脫脫的酒悶子”
“就連我阿爹和阿哥,甚至是大汗他老人家都經常會拿這件事情來打趣我”
嬴不凡聞言頓時微微一笑,將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頗爲開懷地說道:“那段時光的確讓人感到十分懷念,本想着臨了在邊境分別的時候把我的身份告訴你這丫頭,看看你這小鬼頭驚慌失措的模樣,也順便希望什麼時候等你混不下去,沒飯吃了,能夠記得大秦咸陽城裡還有一個可以酒足飯飽的地方。”
“可結果,我卻是等到了你父王和成吉思汗那老傢伙派過來的十萬蒙古騎兵的萬里追殺,逼得我來了一個幾乎橫穿大漠的大逃亡”
“最後到蒙古皇宮做客的時候,還被你父王毫不客氣地譏諷了一句什麼堂堂天潢貴胄卻讓一個小女孩坐地行乞,毫無皇族風範可言……哈哈哈”
說到最後,嬴不凡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趙敏也是跟着捧腹大笑,開口說道:“可不是嘛,我一回府裡就被我爹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了什麼堂堂長生天的子孫居然在中原人的挑唆之下行此苟且之事,根本不配爲草原兒女之類的話足足有着數月之久,要不是大汗他老人家提前下了道命令,我恐怕就要被父王直接攆出家門了。”
“可即便是大汗的命令,父王他也是天天讓我跪在那座模仿你們中原人修建,看起來根本是不倫不類的祠堂裡面,你看看我膝上磨出的老繭”
說罷,這位蒙古郡主毫不避諱地掀起了褲腿,一腳便搭在了桌案上,那白皙的長腿之上露出了一層極其明顯的厚厚老繭。
嬴不凡見狀一掌拍在了眼前這個丫頭的小腿肚上,笑得整個人都半癱在了椅子上。
“雖然說草原兒女從不計較細枝末節,可你堂堂郡主腿上卻長了如此厚的老繭,日後嫁到夫家去恐怕受不到夫君疼愛吧?”
趙敏當即冷哼了一聲,然後把腳放了下來,順手還將褲腿給挽了回去,臉上也隨之露出了一抹不以爲意的笑容。
“笑話!我日後要嫁的夫君怎麼可能會因此嫌棄我呢?且不說他想還不想,他有沒有這個膽子都還得兩說呢?”
“嬴大哥你不妨有空去蒙古打聽打聽,整個大元朝上下的文武百官甚至你們中原諸國的皇帝,又有哪個不願意這樣自己的兒子娶我呢?”
“而且我的婚事可不是由我父王做主,那得是由大汗他老人家親自定奪過的,在我剛剛出生的時候他老人家就說過,會親自爲我未來的婚事把關”
“天下數萬萬青年,能入他老人家眼裡的也就那麼一小撮人,一下子就刷掉九成九的人了,剩下的別說我是腿上長繭子,就算是屁股上長了痔瘡,他們也同樣樂意的很”
話音剛落,這兩人又相互對視的一眼,當即便在同一時刻再度捧腹大笑了起來。
綠柳山莊某處,一個身材極爲修長高大,面容妖異俊美,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雍容而尊貴的氣息的男子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在不遠處正歡快飲酒的那對男女。
“魔師,再這麼看下去,你徒弟恐怕就要被這個大秦皇族的風流浪子給拐走了”
在他身旁,則坐着一個身穿一襲灰色長衫,渾身上下無不透着一股至陰至寒之氣,面色略微顯得有幾分陰鷙的高大老者。
天下能夠將內力修煉到如此至陰至寒境界,又在此刻出現於綠柳山莊爲蒙古大元國效力的人,天下除了那玄冥二老的老師,武功幾乎與武當山的老神仙張三丰不相上下的百損道人以外,恐再難尋到第二個人。
青年人並未回答,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後身上的氣息也隨之變得更加神秘而又莫測了起來。
百損道人見狀冷哼了一聲,心裡對於這個青年人那略有些無禮的態度頗有微詞,但礙於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他也不好說些什麼。
畢竟這個青年人的修爲雖然不如自己,但他本身所代表着的勢力極大,而且站在他背後的那個人實力絲毫不遜於自己,甚至手段還有更加莫測一些。
所以出於諸般顧忌,百損道人也只能夠半躺在了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了起來。
青年人不着痕跡地看了身旁的百損道人一眼,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無人可以察覺的嘲諷和不屑。
“修爲雖高,可卻如此心胸狹隘,半點風範都沒有,難怪當年會敗在張三丰手上”
“不過就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登臨如此境界,這所謂天道,倒還真是頗有幾分不公啊!”
在心中鄙夷的同時,青年緩緩擡起了頭,看着那片明亮天空的眼神之中充斥起了點點令人感到有些許心悸的寒芒。
天道不公,這個話題哪怕是那些踏足了天人至境的絕世強者也不敢輕易提及,普天之下所有人對此事都是忌諱莫深,即便是號稱草原天驕的成吉思汗也同樣如此。
可這個青年不但是這樣想了,而且看他這個樣子在未來絕對有可能去爲這個想法付出行動。
他這麼做並不是因爲他有什麼足以世間無敵的倚仗,而只是因爲他叫做龐斑。
出身於蒙古魔宗,笑傲大元蒙古,曾經縱橫於中原,留下了赫赫兇名,無懼一切的魔師龐斑!
………………
在兩人略微大笑了一陣之後,趙敏笑着喘氣地伸手拍了拍眼前的這位大秦親王,然後半躺在椅子上開口說道:“酒也喝了,是時候談一談正事了。”
“正事?也行,今日既然都已經來了,我就好好聽聽你這個小丫頭能夠說出什麼正事來”
嬴不凡眉頭微微一挑,又是小酌了一口酒水,說話的言語之中多有些許試探和考校之意。
在決定談正事的時候,趙敏的神色當即變得肅然萬分,當即開口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嬴大哥,我要割鹿刀,你開個條件吧!”
“割鹿刀?那不是正在運往沈家莊的路上嗎?算算時間,過兩天就應該到那裡了,你到時候直接派人奪刀離開不就好了嗎?”
嬴不凡隨手吃了顆葡萄,看起來頗有些漫不經心地開口回答道。
“真的是這樣嗎?”
趙敏如同月牙兒般的柳眉微微挑了挑,眉宇之間流轉着幾分異樣的色彩。
“那不然呢?這件事情你一查便知,我有這個必要騙你嗎?”
嬴不凡手指敲擊着桌面,臉上的神色看起來一如既往得平靜。
“真的好假,嬴大哥,這麼些年頭過去,我感覺你變得越來越虛僞了,讓人琢磨不透啊!”
趙敏輕嘆着搖了搖頭,然後開口說道:“嬴大哥,你沒必要在小妹我這裡裝成這副樣子,我們談一樁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