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府,城東,一家七進大宅中,居高一座小閣樓。
崔明一身白衣勝雪,長髮披散,立在三層小樓的窗邊遠望天穹,心內絲絲欣然喜悅油然而生,笑臉真誠質樸。
他的長相併不算英俊,卻很方正,眼睛不大不小,鼻樑挺直,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嘴脣薄薄,顯得有些無情與冷漠。
“阿明,神捕門已經來人傳信,項央接下了你的約戰,七日後城外三十里的九竹山,只神捕門與你巴山劍派的人觀戰。”
說話的是蘇婉兒,兩個月來,對項央是“日思夜想”,恨不得生啖其肉。
自那日開始,她就彷彿被夢魘纏身,怎麼也忘不掉那一天、那一時發生的一切,對於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有着家庭,有着丈夫的女人來說,這仇結的太大了。
“好,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和我是一樣的人,不會退縮。
項央也一定會是一個好對手,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與我傾力一戰,如果不能,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崔明頭也不回的回道,聲音沙啞,談起項央,頗有些興致勃勃,眼中滿是欣賞,神捕門蒐集他的信息給項央,蘇婉兒自然也蒐集了項央的信息給他。
短短几年時間,進步如此,一路搏殺而起,經歷已經被說書先生變成小傳廣傳大街小巷,這樣的奇才甚至讓他想起了自己。
一樣的農家子身份,一樣的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同的是項央比起他,勢頭更猛。
“他就得你那麼看重?若真是一個純粹的武者,又豈會對我無禮?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
蘇婉兒聽到崔明的話滿是對項央的讚賞,頓時怒道,傾城絕色也彷彿化爲人間潑婦,她既恨項央,也對崔明很是不滿。
原本接到崔明動身,一路馬不停蹄來延熹的消息,蘇婉兒很是高興,然而等重逢,卻發現這人話裡話外都在談論項央,彷彿來此真是爲了與項央約戰,而不是爲她。
“我懂,那平輿山我也去見過,被你暴力拆開的石洞我也進去了,也所以,感受到室內殘餘的劍意刀意,我才清楚知道項央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他不近女色,我信,說他心如堅鐵,我信,說他貪圖你的美色,對你輕薄無禮,我不信。
那樣純粹的刀法,充滿魔性的刀意,沒有絕強的意志力與精神修爲,絕對練不成。”
崔明回身搖頭道,眼中滿是堅定,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劍客,刀客,或者任何一個武道有成之人,意志都是堅決無比,少爲他人所左右。
崔明從未見過項央,甚至在蘇婉兒來信之前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少年的存在,直到在那石洞中感受到久久彌散充斥的刀劍氣息,方纔對項央有一個瞭解。
有的人看人看表面,比如最顯而易見的長相,殊不知很多時候長相具有迷惑性,從沒有一個定論好人或是壞人該是長成怎麼怎麼樣的。
而他崔明看人,向來是看心,通過對方練的武功去看,以武觀人,遠比淺顯的外貌要準確的多。
因爲語言動作,神態,甚至性情都可以作戲,表演,唯獨武功是做不得假的。
他曾見過名滿一縣的所謂大俠,正直無私,然而切磋交流之後,武功極爲陰險毒辣,且風格明顯,被他認爲沽名釣譽,甚至滿腹陰謀算計,沒有一點一滴的大俠正義風範。
果不其然,沒過兩年,那所謂的大俠就被人拆穿原貌,竟是個陰險小人,害死結拜義兄,強佔義兄財帛家產,背地操縱縣內幫派勢力,欺凌弱小。
他也曾遇到過官府通緝的險惡凶煞之輩,然而通過武藝,見其人光明坦蕩,無絲毫兇惡之氣,細細查找線索,原來是被人陷害,幫對方平凡,後來那人與他成爲好友。
所以,崔明從來不因外界的言論或者品評先入爲主,就如同項央,在蘇婉兒口中是一個罪大惡極的色中餓鬼,對她毛手毛腳。
然而在他看來,那必然事出有因,甚至隱隱猜測與那石洞內元淮一留下的精神烙印有關。
再或者,就是蘇婉兒在說謊,栽贓陷害項央,因爲項央奪了她志在必得的傳承,這樣的事情她不是做不出。
多年之前,他與蘇婉兒相識於微末,當時他武功雖有成,但年紀尚輕,功力淺薄,兩人相約闖蕩江湖,一路遊歷,一路見識,幾年間結下深厚的交情。
他也隱隱知道蘇婉兒對他有情意,然而他矢志劍道,未有成親之念,更對蘇婉兒只有兄妹之情,而無男女之心,最終選擇回山躲避。
再之後,纔是蘇婉兒與宇文家族的宇文慕成親,這些年倒也過的很是美滿,原本淡淡的情愫也化爲朋友之間的純粹感情。
所以崔明對於蘇婉兒是很瞭解的,當年她也是一個行事無忌的小妖女,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難道我還會故意騙你嗎?我會拿你的生命去開玩笑嘛?
哦,我就說你怎麼直接向他邀約生死戰,而不是找上門教訓他,原來根本不是爲我出氣,是你自己想和他交手,對不對?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個性子,眼睛裡只有劍道,只有武功,去死吧你。”
蘇婉兒和崔明的交情深厚,崔明瞭解她,她自然也瞭解崔明,很快想清楚這人的來意,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最後罵了一句憤憤而去。
除了丈夫,家人,她和崔明感情最深,沒想到最後他竟然不信自己,不由得深受打擊。
崔明則是搖搖頭,看着蘇婉兒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收斂,轉而來到房間牆壁一側懸掛的雪亮長劍。
“五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我已經感覺到瓶頸的存在,項央,希望你是那個能讓我打破瓶頸的人。”
信與不信都是次要的,因爲他和項央之前一戰必然是傾力以赴,勝負可分,或許生死也在一線之間,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他勝了,不會殺項央,卻會爲蘇婉兒教訓對方一頓,不管是不是本心,對方佔便宜是肯定的了。
如果他敗了,無論死不死,都沒資格和能力爲蘇婉兒討回公道。
如此,信與不信又有什麼必要呢?